想他姚茂材乃是连家商行在京城的大掌柜,一个月的流水留那些个小掌柜在旁的地方赚一年的,自然不会轻易被什么人收买了过去,却没想到春闱之时连成珏陪着连成璧赴京,带着人将他堵在了外室的卧房里,又扔出他假帐私吞银两的铁证,这才将他挟制住了。
再加上他听从连成珏的吩咐做得几件事都似是无关痛痒的小事,又有贴心外室劝解着,自也安心,却没想到今日被连十爷给叫到了莲花胡同,一张口就掀了他的老底。
“小的只是吩从吩咐,再没有其他。”
“没有其他?”连成壁挑了挑眉,“那你在金鱼胡同的宅子又是怎么来的?那个千娇百媚的外室又是如何跟得你?听说你那宅子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你那外室穿金戴银呼奴唤婢,竟要比京里老宅的老太太还要威风,我虽说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却不是个傻子。”
姚茂材听到此处已经两股战战,几乎要站不稳,“这银子都是……”
“我年轻,不知一个大掌柜年奉几何分红多少,已然写信回山东问过家中长辈,你自等候他们处置你就是了,滚吧。”
姚掌柜立时站立不稳跪了下来,双手撑地磕头如捣蒜,“十爷!十爷您大人有大量,您饶了小的吧!”掌柜也是连家登记上册的世仆出身,为奴的贪主家的银两,千里流放已然是轻的了,就算是被衙门里的乱棍打死也是天经地义,若是此事被山东的老东家和东家知道了,他真的是罪该万死了。
“饶了你?”连成璧冷笑道,“你因何要求我,只管求连九就是了。”
“小的……小的知道连九在哪儿!”
内务府程家的先祖原是太祖的马弁,跟着太祖也算出生入死,只是无有什么将帅之才,唯有忠心一片,太祖登基之后,程家的先祖就是内务府首任的大总管,如今过了几代,大总管一职落到了另一个太祖心腹之后茅家的手里,程家得了个副总管的差事,却是风光依旧。
虽说全家人还住在当年太祖赐下的前门外程家胡同的两进旧宅子,可外宅、花园等至少有十几处,每一处都修得极精致,比如在海淀的泓溪园,就是各中翘楚,据说这园子是跟太宗的清漪园一起建的,用得都是清漪园的尾料,修得美伦美奂,极尽精美之能事,这个园子现在程家大爷程奉先住着呢。
龙睛戴着大斗笠,守在泓溪园的外面,他想了几个法子想要混进去瞧一瞧连九到底在不在,可是终究没去成,只得亲自守住了正门,又让十几个得力的伙计守在后门和两个侧门,到了午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行到了他跟前,车帘子掀开,露出姚荣家的清秀的脸出来,她使了个眼色,龙睛过去伸手接过姚荣家的递给他的吃的和水,“还没出来?”
“没有。”龙睛摇了摇头,如今他们虽知道了连成珏在哪儿,可却不敢闯泓溪园,只能守着。
“太太说不要急,慢慢守着,总有他出来的一天,连九不是那种会困居的性子。”
“嗯。”龙睛点了点头,叨着饼回到了原来蹲守的树下,正这个时候一辆马车出了泓溪园,在后面跟着的随从里有那个貌不惊人的孩子,可不正是紫薯!
紫薯既然出来了,连成珏想必会在车里,龙睛直接跳上了马车,姚荣家的拍了拍车门,车夫打了个呼哨,马车跟了过去。
龙睛以为连成珏会往偏辟的地方走,却没想到越走人和车越多,竟是进了城,又往内城走,一直走到了程家胡同,他没敢跟着进去,悄悄跳下了马车在巷子口看着,连成珏竟和程奉先一道下了马车,从侧门进了程府!
龙睛虽说年轻,可也听说过爷们玩弄小倌的事,这种事毕竟上不得台面,虽说达官贵人之间玩这个的颇多,也没有登堂入室的道理?程副总管这又是在玩什么?连成珏又是在耍什么手段?
龙睛心里疑惑,打定了主意要等,姚荣家的在马车里陪着他等了半个多时辰还不见连成珏出来,便回去向连成璧和许樱禀告了,龙睛一个人等到了掌灯时分,一直到蝶尾来换他的班都没有看见连成珏出来,既然连成珏是从前门进去的,程家这样的人家断没有让他从后门出去的道理,蝶尾让他回去睡一觉,梳洗一番,自己守着,到了第二日天亮,依旧没见连成珏的人影,难道连成珏竟从程家飞了不成?
蝶尾站在墙角搓搓手,虽然彼时还算是夏天,晚上却已经有点冷了,守了一宿被露水打透了衣裳,凉风一吹还真有点冷,他呆了一晚上,真的是又冷又饿,伸长了脖子往胡同里面看,却只见程家守门的小厮开了门,又有打杂的出来扫干净门前的街道,泼了净水,一派寻常的样子。
龙睛见他站在巷子口往里面瞧,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蝶尾吓得差点跳起来,转身瞪了他一眼,“人吓人吓死人。”
“别贫了,昨晚有谁出入吗?”
“自然是没人。”蝶尾接过来龙睛递过来的热包子,三两口就吃掉一个,“老爷怎么说?”
“老爷让咱们回去,说要另想法子。”
“那怎么能成?总要探听一二。”蝶尾又往巷子里瞧,龙睛拍了拍他的肩,指了指拉柴薪的推车……
连成璧亲自递给蝶尾一杯水,“程家的人真是这么说的?”
蝶尾用袖子擦了擦嘴,“小的用银子买送了送柴的大叔,他让小的跟着车进去,只说小的是他侄子,帮他搬柴的,小的见还有成车的鸡鸭鱼肉海鲜野味往内厨房拉,就问了一句,府上有什么喜事,程家的人说是姑爷上门了。那拉柴的大叔好似是经年往来的,就问了是哪位姑娘,那人就说是养在老太太跟前的老姑娘,昨个儿来相看的,老太太一瞧就喜欢已然准了婚事,夫家是山东连家。”
连成璧沉默了一会儿,连成珏这招用得狠,家中长辈让他娶江姑娘的事,因他一直没露面,他可推说不知情,程家的人问他可曾订亲,他自可以答未订亲,这边程家允了,他再写信回山东禀告家中长辈,连家若是不准就算是亲事不成,也是大大的得罪了程家。
要知道这程家树大根深势力极大,尤其程奉先乃是太后的心腹,若是惹怒了程家,连家……
许樱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程奉先能为了与他长久把侄女许给他,手段实实地下作。”
“偏这下作的手段,是上不得台面的。”至此他才明白为什么家里一直让他读书出仕,有钱无势实实是寸步难行,处处受人欺负,比如这件事,连家当然可以将此事掀出来,把连成珏赶出家门,可程奉先却是不疼不痒,本朝这样男子之间的事多了,尤其是上位者与下位者之间的事,传扬出去上位者只不过是风流韵事,连家却免不了卖子求荣的名声,更不用说程奉先因此若恼了连家,连家怕是要伤筋动骨。
许樱轻轻揉着他的肩膀,“这一两日你让人看着程家,为妻的倒和六婶拜访了几家亲朋故旧,探听到一桩事。”
“什么事?”
“程家老太太信佛信得最诚,每逢初一、十五必上宝相寺烧香,程家大太太茅氏和程六姑娘每次必定随侍。”
连成璧抬头看她,“你是说……”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许樱没说的是连成珏机关算尽却没算出来自己是个重生的,早就知道他要娶程家女,连成璧找京里姚大掌柜麻烦的时候,她早已经把程家查了个底掉了,要知道在京里,从来没有谁家真的是家里风雨不透,半点风声都不露,连家根基虽浅,许家、陆家、梅家根基可绝称不上是浅,她着意打听之下,自然查到了程家不少的事,比如程老太太信佛,程老太太最溺爱的是幼子程奉林,最喜欢的孙女是程六姑娘,程奉先的妻子茅氏是太后跟前的大宫女出身,他能得太后的赏识多半靠妻子周旋,是以虽说在外面异常男女不拘,回到家里却是个二十四孝夫君。
更不用说她上一世对连成珏的外室,对旁地事知道得少,对程六姑娘知道的可是极多,那是个清高的才女性子,嫁为商人妇本有些委屈,因连成珏会哄人夫妻还算合美,对她这个外室是不假辞色,可本性却不算是坏,三十岁的时候不知为了什么跟连成珏大吵了一架,避入庵堂再不现身。<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