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刘木匠汗流浃背的模样,高阳公主心里一惊,满脸担忧的说道:“夫君,快些把刘师傅换下来,这么下去怕是他身体挺不住的。”
周沐风摇了摇头,目光望着在短暂休息后又继续忙碌的刘木匠,轻声说道:“别去,让他做吧,你看他有多高兴。”
“可是……”
话未说完就被周沐风打断,只见他声音沙哑的说道:“现在没有可是,只有传承。”
高阳公主身子微微一震,胸口突然被压的有些透不过气来,不知不觉中却有些微红了眼眶。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真正明白了周沐风在比试前说的每一句话,原来那并不是士气的激励,而是成全无憾的别离。
场地上,比试再次开始了,刘木匠干枯的手拿起桌子上制作精致的铅笔,以及尺子,一笔一划的画着线条,是一台犹豫了许久的机器,今天他要用它来完成这最伟大的发明。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百家书院这边的动静,因为当比试开始时,他们就一直弄不明白百家书院要做的是什么?
看台上,老皇帝望着这一车车的石头被运送进来,也止不住的皱眉,转头望向一旁的周景,道:“周相,你看这百家书院要做什么?”
周景此刻也是满头雾水,从百家书院动手开始,他就已经思索着了,但看了半天也没想出个眉目。正在心里嘀咕着自己孙子的心思,便听到老皇帝问话。
于是急忙回过神来,一脸苦笑道:“陛下,老臣也不知。据老臣所见所闻,从未见过一堆碎石能做什么工具!”
老皇帝一奇,接着笑道:“连周相都不知道的东西,那一定是那臭小子弄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周景闻言急忙说道:“不如老臣将他叫来,问问看是什么?”
老皇帝摆了摆手,目光扫过携手而立的闺女和周沐风,笑道:“不了,也不急在此时,有些东西提早知道了就没有惊喜了,还是神秘点好!”
“是,老臣明白!”周景点头说道,目光也扫了一眼孙子,脸上露出些许笑容。
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的比试也进行到了灼热段,伴随着流水线的运行,一个个模样怪异的工具被造出。其中最为耀眼的就属于一个如同磨盘的工具,上下分开了数层的磨面,层层镶嵌,如同齿轮一般。每一层磨面都各不相同,从坑洼到粗燥,再从粗燥到细密,尽显高超手艺。
“院长,您看看是不是这个东西?”一个组装的老师问道。
刘木匠撑起佝偻的身躯,轻咳着走了过来,绕着做出的工具走了一圈,眉头微皱着慎重的说道:“试一试吧,把烧好的石块放进去,看看有没有用。”
“是!”一人点了点头,转身大声喊道:“把石块运过来!”
声音传出,所有人都齐齐一愣,这是要成了吗?工部尚书也不禁皱起了眉头,难道他们做这个像磨盘一样的东西,就是为了磨石头?可是这有什么用!更何况将石头磨成粉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最起码他没有见过用磨盘能办到的。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他彻底惊住了。只见一块块被烧的发黑的石块扔进了磨盘,接着一桶桶水浇在了上面,升腾起阵阵白雾。
“开始!”坚定的声音在刘木匠口中发出,早已准备好了的人,立刻推动机械箱的扶手快速的摇动了起来,随着一阵刺耳的响声,巨大的磨盘一层层的开始转动起来,坑洼的磨面吞噬着碎裂的石块,发出咔咔的声音。
砰!
响声过后,分成了数层的磨盘从中间裂开,巨大的力道冲击下,磨盘直接被弹开,重重地砸在地面上!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护卫们立刻闪身挡在老皇帝跟前,大声吼道:“护驾,护驾!”
“将百家书院所有人拿下!”
“慢!”老皇帝大手一挥,说道:“比试场地出点意外很正常,无需大惊小怪,都退下吧。”
“是!”所有侍卫齐齐退下。
此时场上,刘木匠眉头紧皱,上前查看散落在地上的零件,口中喃喃低语:“到底哪里出了错?咳咳……”
“院长,院长,您没事吧?”百家书院的众人七嘴八舌的问道,脸色皆是一阵煞白。
但刘木匠似乎没有听到似的,依旧蹲在地上看着每一个零件,眉头越皱越紧,突然好似明白了什么似的,大笑道:“是了,是了,应该是分开的!咳咳……咳咳……”
“师傅,您怎么样了?”吴刚急忙问道。
刘木匠点头笑道:“方才那石块粉碎机之所以会蹦开,是因为磨盘磨石块时的力道太大,会将中间的铆钉扯断。不过若是将这粉碎石块分成两步,先将大块石头磨成小块,在将小块磨成粉,就会容易的多。水泥也就能做出来了!咳咳……不说了,咱们赶紧开始吧,学生们都在看着,别让他们失望了。”
望着满脸兴奋的刘木匠,吴刚嘴角微微一颤,声音沙哑道:“师傅,我都知道。可是您的身体……”
刘木匠面色一阵不悦,望着他说道:“你要记住,作为工匠,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自己的梦想。我们都知道,创造一个新的工具有多难,有多少的想法甚至来不及去做,就已经忘记。所以,想到了就要去做,千万不能等。明白了吗!”
“明白了!”吴刚大声答道。
“呵呵……”刘木匠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满意的说道:“你是我最好的学生,我相信你以后会真正的明白。去吧,重新打造一副最好的铆钉,把水泥做出来。”
“是!所有人,都跟我来,干活!”
说完,吴刚转身回到了自己所在的地方,亲手拿起巨大的铁锤开始重新打造所用的铆钉。每一个人都迅速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低头认真的完成着自己的任务。
望着一张张认真的面孔,刘木匠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满足,一个人缓缓的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提笔在纸上一阵急书……
“咳咳……咳咳咳……”一连串的咳嗽声不断响起,极速挥动的笔突然猛地从中间折断,所有的动作都戛然而止,那佝偻的身躯斜斜地倒在了地上!
“夫君!”高阳公主一声惊呼。
周沐风早已如同一阵旋风般飞奔了出去,直直地朝着刘木匠跑去。
刘木匠突然倒地,一直留神着的吴刚猛地扔下铁锤,几步就来到他跟前,颤抖着双手抱起那佝偻的身躯,声音颤抖着:“师傅,师傅,您醒醒啊,醒醒啊!”
“院长!”
“院长出事了!”
所有人都慌做一团,纷纷扔下手中的事,迅速地朝着他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喊着。然而,不论他们怎么叫喊,回应的声音却始终没有。
“怎么办?怎么办!”
“咱不比了,快送院长回去吧。”
一句句颤抖的声音如同一把把尖刀,狠狠的扎进吴刚的心脏,突然他明白了刘木匠今天说的每一句话,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滚滚而下,又抬手一把抹去泪水,猛地站起大声吼道:“你们过来做什么,谁让你们都过来的。咱们为的不是比试,而且身后的那些学生!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着,他们在看着我们。把碎石机做出来,别让他们失望!”
一瞬间,每一个人都红了眼眶,目光望向那一张张年轻的面孔,紧咬住自己的牙关一言不发的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铆钉被打造成了,对照着那张写满文字的图纸,一台由两个磨盘所连接成的碎石机组装而成。烧的发烫的石块被一个接着一个倒了进去,伴随着阵阵白雾,一把把粉末从出口滑落。
吴刚从胸口取出三天前刘木匠交给自己的配方,这是他们从周沐风提出做水泥时,一种种的材质试出来的。
现在,他要用它完成这场比试的最后一步!
材料都已经准备妥当,在吴刚的带领下,一种种的材质依次被加了进去,灰色的粉末被小心的收集起来。
“加水!”
一声令下,水被加了进入,由沙子和石头扮成的灰浆被做成了砖块,静静的放在地上。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硬……
是夜,秋风吹动着竹叶,沙沙作响。昏暗的烛光摇曳着,照亮不大的房间。病床上,刘木匠脸色苍白,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刘师傅!”
“刘师傅!”
“师傅!”
……
众人七嘴八舌的喊着,个个面带喜色。
刘木匠困倦的望着每一个人,最后目光落在最前面的周沐风身上,一脸期待的望着他,喉咙微微动了动,道:“成了吗?”
周沐风一脸笑容,伸手竖起来大拇指,点头说道:“成了!刘师傅,您是最伟大的人。从今天开始,咱们华夏的历史将分成两段来写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人会因为下雨而无法出行,也再不会因为路途不便,而让受灾地方无法救援。我代表全大唐的人,对您说一声谢谢!”
得到肯定的回答,刘木匠脸上也泛起片片潮红,呵呵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咳咳……真想看看,校长说的那样,下雨天大家出门脚不沾泥的样子。那个时候,应该很好吧!”
“肯定很好的,今天陛下都说了,要马上修水泥路。师傅,您可得要快好起来,咱们还要一起踏着水泥路去江南看看。”吴刚眼中含泪的说道。
刘木匠闻言转头望着他笑了笑,轻轻说道:“呵呵……可惜了,去不成了。二十年了,真的好想回家,喝一口家乡的水啊………”
声音越来越低,混沌的双眼渐渐散去了光芒,一滴混浊的泪水从脸庞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