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作为一个见识过浙江福建的那些卫所兵的唐洪生,清晰的感受到,这些孩子中年龄较大的十来个比那些卫所兵还要来的精锐,虽然现在他们当中的三分之二还都小于十岁。但几年后呢!恐怕整个大明朝都找不到几个比他们强的军队。至少在江南,唐洪生没听说过。
如果是在以前,唐洪生可能还会害怕这些孩子会对大明朝产生威胁。但是现在,唐洪生以及完全没有这种考虑。甚至,他的内心深处都对此有些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期待。
看着眼前的六十来个正在练习射箭的小孩,唐洪生心绪不定的想了很多。但是不久,又自嘲的笑了起来。
“唐洪生,唐洪生啊!你现在是个丧家之犬。刚刚来到这个安宁的小村,摆脱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你胡思乱想什么啊!”
“明乾哥来啦!”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打破了唐洪生的思绪。
“明乾来啦!今天我们还继续练习吗?”孟有田见到萧明乾进来,站出来问道,同时眼睛瞟向唐洪生。
萧明乾知道他们的意思,但然自己也有点急切,所以萧明乾大声的宣布道。
“今天请唐先生给我们讲讲外面的事情,就不练了。”
“欧也,太好了!”当场,所有的小孩都欢呼了起来。
“让先生久等了,请先生见谅。”萧明乾每天上午都要讲家里的事情先忙完,才会出来。所以一般都得将近十点左右的样子。
“我在村子里逛了逛,也是刚回了不久。”唐洪生回道。
“唐先生,我们这个小村子非常的偏僻,远离大陆。所以只知道大陆现在是大明朝,但对大陆现在具体的时间和朝廷的之事却是完全不知。所以,请先生能够为我等解惑。”萧明乾首先提出了他最想知道的时间问题,虽然唐洪生所说出的皇帝年号并不能让萧明乾于公元纪年对号,但总是有个大概概念。
“现在大明皇帝为年号为万历,今为万历四十年(1612年)。”
“万历四十年?”萧明乾确认似的问道。
“没错,怎么,有何不妥?”唐洪生对于萧明乾对这个时间如此反问,感到不解。
他哪知道,在萧明乾那对明末的时间概念中,万历四十年,也就意味着大明正式进入了灭亡的倒计时了。但事实上万历在位四十八年,离明朝灭亡时的崇祯17年(1644年)还有32年的时间呢。
“那先生,辽东女真可有建国?”萧明乾有些紧张的问道。
“东北女真?其只是一蛮夷小族,如何能够在大明属地建国?”听到萧明乾如此一问,唐洪生不由为之一愣,但随后脸色为之巨变。他不明白萧明乾为何有这么一问,难道说,他认为女真能够建国?
“还没建国,那就好。”萧明乾心中稍为轻松,女真还没建国,那么就是说留给自己的时间还算充裕。
“明乾,为何有此一问?”唐洪生不可思议的问道。
“先生不必惊异,以后便知。请先生继续讲解大陆之事。”萧明乾为之一滞,没办法,只能先保存神秘了。
唐洪生很显然想知道萧明乾这么问的原因,但是看萧明乾的样子,很显然是不会说的,只能暂时将这个疑问放下。
“当今大明可以说积弊重重,当今天子曾派太监充当矿使税监,大索天下。弄的天下沸反盈天,特别是江南地区。充任矿使税监之太监被视为过街老鼠,甚至被世人殴打致死。”
“等等?先生,小子有个疑问。”听到这里,萧明乾打断问道。
“先生,当今天子为何要派矿使税监?难道说天子当政这么多年,在派出矿使税监之前没有能够预见会遭到世人反对?”
“呃!这是因为国库空虚,特别是征伐入侵朝鲜之倭寇后,国库已经入不敷出了。”
“那大明商税很高?”
“几无税金?”唐洪生有些迟疑的回答道。
“士族商人经商获利很低?”
“每年获利巨万。”唐洪生此时心中已经感到自己以往的看法可能是错的了。
“那小子就不明白了。国库既已入不敷出,且商税几无,为何皇帝征收商税,会闹得天下沸反盈天。岂不闻,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国有危急之时,富商安能视而不见?”萧明乾语气不善的说道。
“可此为祖制,且收取商税岂不是于民争利?”唐洪生将自己以往听到的理由讲了出来,虽然他自己现在也觉得,这些理由根本就是毫无道理。
“先生,何为祖制?在小子看来不说祖制本身是否正确,就说这祖制制定之时,又何尝不是为适应当时的情形,打破旧制而设立的。既然这样,为何就不能依现时之需要打破祖制,设立利国利民之新制?”对于以祖制名义阻碍社会变革的行为,在萧明乾心里是极度反感的。
“而与民争利之说。小子不敢苟同。”
“为何。”唐洪生此时已经将萧明乾当成了平等的交流对象了。
“我曾听说,大明凡有功名之人可免税,以致有地平民争相以己所拥有之土地为资付与有功名之人,是否?”
“是”
“此便导致一个问题出现。两百多年来,大明土地高度集中在士族大豪及宗亲手中。这些士族大豪及宗亲握有天下大部分土地却不用缴纳税收,而只占有少部分土地的平民却要支撑大部分的税收。这本身便是国家动乱之源。
而从商之人尽为掌握了天下大部分财富的士族大豪,收取商税是为取其获利之少数以减贫民之负担,何以冠以与民争利之名?难道这‘民’只是士族大豪及宗亲,而天下贫苦百姓众不为大明之“民”?或者说大明朝的君臣从来都没有将天下贫苦百姓视为‘民’”
萧明乾这断话,如晴天霹雳般震的唐洪生目瞪口呆。他现在才发现自己以前所认为的天经地义的道理竟然是如此的狗屁不通。这个仅仅八岁的小孩的一番话将那些冠冕堂皇的‘忠君爱民’的大明官员的华丽画皮给扒了下来,露出了他们那狰狞而又腐臭不堪的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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