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秦暮楚
眼看着一步一步靠近那绿意盎然的院落,岑修远的脚步多了几分轻快。司徒吟昊那方面的忧虑早被他抛诸脑后。眼里心里全都是那等待在新房的新娘子身上,肩背火辣辣的疼痛也被他下意识忽略到了一边。
“姑爷!”小桃刚才楚楚口中大略听完了事件始末,正愁眉苦脸思索着怎么赶紧给大公子报信,见到大步而入的红色身影下意识躬身行礼。
“你去趟宣叶把舅爷找来。”岑修远对小桃说着,眼神已是不受控制的瞟向静坐大红新床上的楚楚,薄唇微微勾起:真好,没有做出什么不吉利的动作。
楚楚虽然感觉到了他的瞪视,但也实在没什么力气来应付他,只得继续装傻。
床边有个小几子,上面摆了一根绑着红绳的桃木枝,宣朝新娘的盖头是要新郎手执辟邪的桃木枝挑开;还有两个盛了七分满的白玉酒杯,喝过交杯酒,吃下子孙馍馍,这婚礼便只剩下洞房一个程序了。
岑修远的手修长洁白,不管做什么事情都稳妥仔细,可现在,他捏住桃枝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凤目中的神采更是有着让人心醉的暖意,若是楚楚能够看见他此时的眼神,或许会猜出点什么来。
然而,当桃木枝挑上盖头之时,岑修远猝地收起了温柔渴盼、眼神恢复清冷淡漠。手轻轻一勾,凤冠前的红纱帘幕被挑到头顶,露出一张装扮过的小脸。
在厅堂不过是惊鸿一瞥,哪有此刻来得直观:宜嗔宜喜的俏脸、朱红的樱唇、小巧的鼻头、肌肤雪白得能看清下面细细的血管。她微微低着头,看不清杏眸中是什么神色;即便是这样,当他看见她低头之时那一抹风情难免回想起那个让他浑身发疼的雨夜,这种“疼”是思念、是渴盼;伪装的坚冰差点被她的这个迷人样子击得一寸不留,幸好还在府里盘亘不去的司徒吟昊让他回复理智:眼前这人真是太可恶了,要是她肯坦诚一点,哪有这么多狂蜂浪蝶觊觎?
楚楚抬头之际,正好捕捉到他眼底逝去的忿忿,不解的盯着他恢复冷淡的凤目,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跃上心间,不由维持茫然神态,按照“傻子”该有的态度问道:“怎么是你?修文夫君?”其实她是想问他,你不是在南阳城吗?离宣庆城没十天马程可是赶不回来的,他?!怎的出现得如此突兀?
却是不知这句话顿时让岑修远的脸色更冷,“怎么?你难道想要二嫁不成?”
啪——
一块血红色玉块落在了床前小几上,在两只白玉酒杯的映衬下红晕流转。岑修远顺势坐到了床上,肩背在床柱上擦过,带来一阵刺痛,疼得他暗自呲牙,情绪更坏;偏偏回头就遇上楚楚“痴傻”的面容,一阵气怒,语气不禁恶劣几分:“这可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信物!”
“信物?”楚楚更茫然了,凝魄血玉不是被他心口的伤吸收了吗?难道没有?
见楚楚狐疑的眼神直射自己胸口,岑修远一愣,自然思及前些日子的猜测,在楚楚看不到的地方眼里闪过一身狡黠,装作不经意的挪了挪身子,肩背再次在床柱上刮擦而过,这次,他没有隐藏痛楚,重重“嘶”了出来,他想看看,修远在先生的心里是否还有分量!
不但岑修远突然出现得原因未明,就连信物怎么失而复得都还很茫然,可眼看着岑修远满身的疲惫憔悴中还带着痛意,她突然忆及大都城外那飞沙走石的一幕,还有血影那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秘,脸色一白。不由分说的起身站到他受伤的那侧,“唰”得一声撕开衣领:“你受伤了?”
关切的语调,急切地都忘记了装傻,这一点发现让岑修远柔和了眉眼,勾起了唇角,不过他却是不会这么轻易就心软的,但她柔柔小手扶上肩侧的感觉实在太好,他暂时还舍不得推开。
楚楚在拉开岑修远的衣襟之后倒抽一口凉气:白皙的皮肤上一直掌印青中泛紫,看上去狰狞可怕!
怎么办?叫大夫?不对,可以拿酒先把淤血揉开!
想到就做,修远身上的伤触目惊心,让她完全忘记了伪装;匆匆拿了桌上的酒杯,正准备实施时手被岑修远再次握住;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温暖沙哑:“你干什么?”
“把淤血揉散啊,不然有你好受的!你是铁做的吗,这么大片青紫都不觉得疼吗?不行、不行,还是找个跌打大夫稳妥点!……额……”在岑修远探究的眸光下,楚楚自动消音,好像……好像暴露了什么?
岑修远移开目光,不打算刚开始的“惩罚”就此结束,顺手端起另外一杯酒,挽起她的手腕交叉而过,盯着如玉素手上的白玉酒杯,喃喃道:“先喝交杯酒!”无论如何,他要先给她补足婚礼全程。
不知怎的,楚楚在他清冷却带有魔魅般的话语中好似又有了熟悉的感觉,随即甩甩头在心里自嘲道:你教导了他三年,当然熟悉他了。
“不行,你的伤……”楚楚抽动手腕,想要逃开他的掣肘,面对岑修远越久,她越怕自己忘记那个在生命中短暂出现得“小远”。
距离他如此之近看着他的脸,听着他有磁性的声音才发现,自己从来不曾真正抛开过他!
正是这样,她才觉得惶恐茫然:小远呢?算什么?自己明明喜欢小远的呵护,喜欢他的怀抱,享受他无微不至的关心;可站在岑修远对面,明明看着他清冷漠然的面孔,却总是忆及那个阳光下温雅翩翩的少年,那一声声信任依赖的“先生”在耳边回响,越来越明显……
我是朝秦暮楚的坏女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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