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不甘心,他变本加厉地苛待葛霖,恨不得把他塞到放大镜下面,展示给幻境外面的人看。对葛霖来说,游戏生活立刻变得跌宕起伏,每天都有意外发生。
首先是贝蒂出事了,一位崇尚历史与文艺的贵族沉迷贝蒂戴希尔的舞蹈,并大肆宣扬,他的未婚妻十分恼火,贿赂了月神殿祭司,以“卑贱的舞姬不配跳祭神之舞”的罪名,几大神殿同时下令抓捕整个流浪乐团。
因为有人及时通风报信,再加上那位贵族的暗中帮助,最终贝蒂等人有惊无险地逃出了科赫王国的首都。在贝蒂的记忆里,这是一件真实发生过的事,流浪乐团里也没有人在意,他们总是这样四处漂泊,可是对葛霖来说,是两个多月的努力付诸东流。
他在科赫王国费劲结交的卫兵、认识贵族府邸仆人,还有许多游吟诗人与佣兵。最终就是为了使流浪乐团不再缩在城墙脚下,或者只能在贫民窟附近栖身。
现在他们连王城都待不下去了,不,是整个科赫王国都公布了对他们的通缉令。
葛霖很是无奈,也有些失落。
羊皮纸趁机出来挑拨,他让葛霖愤怒,然后等待葛霖怨恨贝蒂,怨恨这个不思进取,出了事就跑路一点都不可惜的乐团。
结果葛霖生完闷气之后,又恢复了正常。
羊皮纸:……
葛霖是流浪乐团的一员,他吃乐团的,穿乐团的,就相当是他给一个包吃包住的单位干活。辛辛苦苦工作八个星期,结果项目砸了,难道他就要去把老板与同事干掉?他又不是疯子,生气是肯定的,可是仔细想想,复仇女神已经陨落,不要说跳跟她有关的舞蹈,就是写诗幻想跟她共度良宵,众神也不会放在心上。
席瓦南德的一切就很好地说明了这个道理,已经死亡的神,他们的地位会被迅速取代,曾经被人供奉膜拜的神像,将会成为新神殿的地基。
这事摆明了就是找茬。
葛霖确实很郁闷,很恼火。
他这样努力,是希望乐团里的每个人都能过上更好的生活,顺带给自己提升一下生活质量。葛霖不再生气,同样是因为想起了最初的目标。
——为了跟小伙伴们过上好生活而奋斗,功亏一篑之后对着没有犯错的小伙伴们大发脾气,再心怀怨恨?!葛霖脑子很好使,他不会做这种本末倒置的蠢事。
幻境构建在贝蒂的记忆里。
贝蒂戴希尔的一生都在流浪,她遇到过许多次危险,但最后还是那个活得潇洒肆意的她。死神可以加快幻境的进度,可以阻挠葛霖,还能给流浪乐团增加一些小麻烦,比如野外遇到暴风雨之类的。然而想要制造大的灾难,就必须得让葛霖与贝蒂分开。
死神不断地诱惑葛霖。
一位想要收葛霖为学徒的高阶法师。
一个欣赏葛霖能力的商行负责人。
还有倾心葛霖,愿意帮他伪造身份的贵族千金。
他们递出了一个个台阶,为葛霖指明通向成功的路,只要把握住机会,认真地拼搏,葛霖很快就能成为有身份的上流阶级一员。最重要的是,这里还包括了怎样成为强者的途径。
是要做流浪乐团里的异族人,还是做一位受人尊敬的魔法师?
让死神感到挫败地是,葛霖又没有上当!
死神亚尼斯不敢置信,他知道葛霖不信任“游戏提示”,所以这些“接触”都不是羊皮纸的指引,而是在葛霖为乐团跑腿办事的时候,“自然而然”发生的机缘与巧遇。这样的安排,根本察觉不出,不管换了谁都会觉得这些都是因为自己的优秀。
幻境外的老库萨等人,一边为葛霖担心,一边暗中给葛霖叫好。
得意的同时,他们也很纳闷葛霖是怎么躲过这些诱惑的,亚戈隆更是在旁边嘀咕着没道理、不可能、这是一个奇怪的人……
伊罗卡面无表情。
战神是唯一知道答案的人,这答案让他心里感到内疚,又非常地高兴。
——葛霖坚持不离开流浪乐团,只有一个原因,他相信狄希斯还会再来找贝蒂。
葛霖无法控制自己对狄希斯的幻想,他知道贝蒂与狄希斯之间没有什么,可是在朋友这个领域,他也远远不及贝蒂。
羊皮纸说狄希斯是最终boss,那么想要再见到狄希斯,就只能跟着主线剧情走了,这恰好是葛霖不愿意做的事。游戏里的财富、身份地位、别的美人……这些统统不能打动葛霖,唯一可惜的是错过了成为魔法师的机会。
最后死神没有办法了,索性放弃诱骗,转为强行改变幻境。
葛霖在去河边打水的时候,被一只魔兽袭击,贝蒂恰好不在附近,琴师杰夫来不及救,葛霖生生地被那只很像鳄鱼的魔兽拖下了水。
经过一番奋力的搏斗,葛霖伤痕累累,飘到下游,遇到了一支佣兵团。
这些佣兵并不是好人,他们保护一个商人穿过森林,却打算在半路上杀死商人,结果正在“办事”的时候,遇到了葛霖。
于是葛霖带着伤继续逃亡,佣兵为了灭口追杀他。
这一路上,葛霖完全发挥出了被伊罗卡特训出的武技,虽然幻境里的葛霖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本领,但是他准确地判断了形势,几次死里逃生。
死神亚尼斯可以在贝蒂“感觉不到”的范围内改变幻境,可是他不能做太离谱的改动。比如把一只生活在荒原上的八级魔兽地行龙刷新在森林里,把一只有领地范围的高阶魔兽撵到人类经常路过的森林边缘。这些突兀的改变,会惊动幻境记忆的构造者。
死神原本是准备让葛霖吃够苦头,然后用羊皮纸,诱骗葛霖“放弃任务读取存档”,回到最初绿月湖的那个帐篷里(因为那之后每次存档请求,葛霖都没有回应)。借着第二次知道“剧情发展”的机会,鼓动葛霖,激发他的独占欲,让伊罗卡看看人类的丑陋面貌。
因为贝蒂与狄希斯见面的次数不多,按照现在的发展,记忆幻境要到五年之后,才有狄希斯登场的机会,原本死神要利用这段时间“改造”葛霖,现在他已经失去了耐心。
这个目光短浅的人类眼里只有伊罗卡!色迷心智了!!
死神意外地真相了,他“看透”了葛霖。
结果计划再次遭遇挫折,葛霖先是攻击魔兽的眼睛,摆脱了必死的处境,又戏耍了死神临时安排的佣兵团,几个魔法师一起对着葛霖潜逃的方向丢魔法,也没能拦下葛霖。
塔夏目瞪口呆地看着幻境,他觉得葛霖这个身手至少有六级武者的水平了。
“……人在幻境里,本来就比现实中要强。”格兰特忍不了弟弟的愚蠢表情,用手肘捅了他一下。
塔夏如梦初醒,随后咧嘴笑了。
没错,幻境会放大受困者的情绪,让他们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但是心智坚定的人,能在幻境里发挥出超越自己水平的力量。
更不要说葛霖已经有了武者的意识,只是体能限制了他做不到更多。
死神气得差点要“安排”高阶魔法师出现——
“葛霖!”
贝蒂戴希尔忽然出现在幻境的画面里,所有人都是一愣。
“往这边跑!”贝蒂循着河流一路寻找失踪的同伴,现在正好遇到,就接应了葛霖。
葛霖只是善于躲避,善于应付攻击,他的手段并不狠毒,贝蒂就不一样了。
贝蒂不但会玩刀,还是个半吊子的土系魔法师!有了她的加入,森林的混战很快就转为一方频频受伤,被毒雾笼罩,或者断腿伤胳膊。
贝蒂动作比葛霖更加灵巧,她喜欢埋伏在树上,然后忽然出现,一刀沿着敌人的致命部位划下去,鲜血狂喷时,贝蒂已经笑着跑远了。
佣兵团心生畏惧,很快放弃了追杀。
葛霖被贝蒂扶着回到了临时营地,幻境外的嘉弗艾不停地挠爪子,发出恼怒的咆哮。这大概也是伊罗卡的心情写照,他从未看到葛霖伤得这样严重,鲜血几乎染红了半件衣服,除了魔兽的咬伤,还有很多逃亡时被树枝刮出来的小伤口。
肥啾焦急地蹦跶着,南希端着热水过来帮葛霖处理伤口时,哭得眼泪汪汪。
杰夫一边埋怨葛霖不够小心,一边积极地生火煮草药,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跟流浪乐团里临时组队的游吟诗人换药膏与白布。
葛霖躺在火堆边,目光有些迷离,他已经在西莱大陆“生活”了三个月,每天醒来都会被现实提醒这里是个游戏。因为他不需要洗澡洗衣服,每天都能保持干净。
不需要吃饭喝水,可是受伤却一样会痛。
还有每天都在滋生的妄想。
葛霖还不知道他“保守”的习惯,为他带来了多大的优势。
葛霖控制不住**的时候,就会通过俯卧撑锻炼身体来发泄精力,再熬不住,他会避开所有人,就算独处的时候,他都不是大大咧咧地进行“自我协助”的手部活动。
葛霖缩在浴桶里、河水里、甚至裹进被子……
而且在这个过程里,他或许会哼个几声,却绝对不会念出狄希斯的名字。
因为乐团的伙伴们就在附近,葛霖不愿意贝蒂听见。
就算是一丝一毫的可能,葛霖都要掐灭,他不想给别人带来麻烦。
现在葛霖躺着,意识有点模糊,他信任南希、贝蒂与杰夫,于是放心地昏睡了过去。
半夜时分,葛霖因为伤口痛醒了,他依稀看到篝火附近有个影子。
是贝蒂。
还是那一曲充满强烈感染力的奥南朵死亡之舞。
贝蒂会跳很多舞蹈,跳什么要看她的心情,这么多天下来,葛霖还是第二次看到这个舞蹈。
距离更近,也更清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舞者轻轻吟唱着奥南朵的诗篇。
古老的韵律,优美地重复着。
“奥南朵,奥南朵……”
“披挂着鲜血染红的旗帜,手提仇人的头颅。”
“冒险者奥南朵,复仇者奥南朵。”
葛霖脑中嗡地一声,他感到了剧痛,还有一个一闪而逝的画面。
——这个名字太奇葩了,南多是牲口的意思。
——当时有一支冒险小队,叫做‘南多’,我就是其中一员。
复仇女神奥南朵,她的神名直译是‘第二个牲口’,但是人们不会这样去想一位女神,因为南多同样是意料不到的人,怪物等等。而“奥”除了第二,也有第二次与再一次的意思,这两个意思叠加起来,作为复仇者很适合。
葛霖的疼痛逐渐退去,他怔怔地,又想起了那个声音。
——南多小队有四个人,其中三个都成为了神。第四个人是西格罗人,圣阶武者,他叫费南多。
狄希斯什么时候对他说过这些?
南多,这个奇怪的名字,他为什么会忘记?
篝火忽然摇晃了一下,葛霖猛地回过神,原来是贝蒂戴希尔从远处跳到了他面前,只有一个眼神接触,舞者又舒展手臂,轻盈地远去了。
“……鲜花与刀剑都在这里,我手握着其中一柄。你猜那是容易折断的枝叶,还是冰冷的金属雕纹。”
作者有话要说:贝蒂的灵魂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