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吴节手指的力度很大,单就这一声而言,还真有些像模像样,甚是浑厚。
陆轩和林廷陈都是心头一惊,可听不了两句,陆轩还好,他本就是一个内敛阴郁之人,可林廷陈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个吴节,今天还真是豁出去不要脸了,他弹的这首曲子不就是《普庵咒》吗。
刚才不二仙子这一取已极尽完美,吴节却要班门弄虎,这不是贻笑大方吗?
难道说,他想用不二仙子最擅长的曲目来引起她的注意?
这情形仿佛是一个刚学会写字的三岁孩童,偏偏要和王羲之比书法,丢脸在所难免。
林廷陈这一笑,其他书生也跟着笑了起来。
而陆胖子则长叹一声,颓然地将头低了下。他已经记不得这是吴节今天晚上第几次出丑了。学堂里的人都知道他和吴节好得同穿一条裤子,吴节丢人,也是他陆畅丢人。先前他还挥舞着拳头同几个书生喝骂,可看到吴节搞了这么一出,胖子连替他撑场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陆三小姐这次却没有跟着起哄,实话说,小姑娘虽然是个不知轻重的孩子。可却也知道好歹,再加上她和二哥相善,无形中对吴节也有好感。
见吴节如此丢人,心中却大为同情。
忍不住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摆,小声道:“吴节,走了走了。”
却没有反应,吴节的乐曲已经不紧不慢地响起。
“走了,别丢人了……就这样吧,不过是一个道姑而已,没看到也没什么大不了。”三小姐摆了摆头:“你不懂琴艺,和大哥和林廷陈他们比,根本就不公平,算了……”
就在这个时候,吴节突然转头微笑着看了陆爽一眼:“多谢三小姐好意,你信不信,只需片刻,不二仙就会被吴节的琴声打动。”
“怎么可能?”三小姐哼了一声,见吴节不听劝告,心中却有些恼了。
其他书生也都同时冷笑。
三小姐就是个桀骜的姓子,见吴节不听,立即爆发,手上用力,正欲将吴节狠狠地从地上拖起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吴节的手下却是一变,一串古怪到极至的音乐如蜂拥而至的潮水,突然轰隆而来。
一片扑天盖地的大浪,让她禁不住心中一凛,手上却是一松。
还没有等她缓过劲来,又是一道银亮大浪,接着又是一道。
犹如十五那天的钱塘大潮,沉沉莽苍,一线东来,无休无止,让人无法呼。
没错,这就是《笑傲江湖》
这曲子是如此的古怪,同这个时代的音乐不同,曲调险峻奇诡,却音域宽广,表现力之丰富,却不是古人所能想象的。
虽然还无法接受这种风格的乐音,可再座众人,除了陆胖子,谁不是其中的大方家,否则也不会来抱琴而来,试图以乐音打动美人芳心。
吴节所弹奏的这曲音乐中,又一种无可匹敌的气势,是一个阅尽人世沧桑的老人正在回忆他雷霆闪电丰富多彩的一声。是江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的感慨。
是浓烈得再化不开的英雄气。
只瞬间,所有的人都被这豪迈而气势深深笼罩。
这就是吕颂贤版的《笑傲江湖》,这是在《普庵咒》主旋律基础的再创作。
相比起古曲,流行音乐的最大优势是直指人心,就想一个只放大镜,将你心中的爱恨情仇,甚至一个普通的情绪无限放大,放大到你控制不住的地步。
娱乐产品,流行文化,已经将音乐中身上被人为附加的哲学、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彻底屏弃,还原到本质上来。
陆三小姐的手定在了空中,她本就就是一个极度敏感的少女,如何抵挡得住这样的冲击。
整个人如中了梦魇,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着,牙齿咯吱乱响。
再看其他书生,也都被这首怪异到无法想象的曲子震住了,泥塑木雕一般。
再没有比泛川派那种雄伟、俊奇的风格更适合这种音乐了。
一曲终了。
吴节并没有停下双手,音声又是一变,这次是黄沾那首同名曲。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记今朝。”吴节的嗓音并不好听,甚至还有些沙哑,可二世为人,两重人生加起来心理年龄已经超过了四十,在他眼中,在场众人都是孩子。
也只要他吴节才能深刻地理解这首曲子的真意。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世知多少?
清风笑,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这已经不是接天大潮了,而是潮水平复之后的海天空阔,一叶扁舟风雨啸傲。
是一轮明月高照下的,烟雨苍茫。是淘尽繁华之后的清风入吹我衣,豪情潜伏,只剩看尽人世,阅尽起落浮沉的潇洒归去。
这就是笑傲江湖。
陆爽还在不住颤抖,眼泪却是连串而地落下。朦胧泪光中,眼前这个看起来毫不出色的男子却化身为魏晋高贤,在竹林之中,弹琴长啸。
这样的情形看得人心中喜欢,却是那么遥不可及。
那是一个独特的世界,无法进入,只能仰望的世界。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夜色突黯淡下来。漫天繁星再看不见,只一轮明月不知什么时候在夜云深处弹出头来,幽幽暗暗,将世界照得如有白纱浮动。
真真幻幻,再分不清楚。
……终于结束了,余音未消。
将琴放下,吴节一振衣袂,大步朝绿竹观走去,高声吟道:“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他已经可以肯定,唐宓已经通过琴声知道演奏者来自四川,并与她有莫大关系。也听出了自己的声音。
因为唐小姐身份的关系,吴节也不能站在观外大喊,却通过琴音,通过歌声告诉她,吴节来了。
谁胜谁负天知道,只要彼此平安,只要咬牙坚持下来,天塌不下来,总会有拨得云开见月明的那天。
就在这个时候,道观的门突然打开了,唐宓带着一个小道姑和一个中年妇人走了出来。
微微一福。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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