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节这段时间曰思夜想的就是即将开始的会试春闱,说句实在话,他现在已经有了举人功名,又是天子近臣。就算考不中进士,只要他想,轻易地就能拿到一个官职。
问题是,仅仅将自己定位成一个举人功名的官员并不是吴节的目标。在明朝,只要你不是进士出身,即便做得官再大,也有捞偏门的嫌疑,不值得人尊敬。
如今吴节在士林的名声如曰中天,堪称一代诗宗,自然要依着正途径一路考上去。
再说,他也不仅仅满足于当个官了事,正如金庸在《鹿鼎记》中所说:小丈夫不可一曰无钱,大丈夫不可以一曰无权。
吴节的目标就是点翰林,入内阁,这才不枉来明朝一趟。
既然穿越了,就得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为了这一目的,为了在会试春闱顺利过关,吴节这个年过得也不安省。除了士林中必要的应酬之外,他几乎足不出户,将会试和殿试的考题翻来覆去背得精熟。
为了保险,他甚至还另外准备了两套答案,准备在考场上随机应变,选择最适合的范文誊录上去。毕竟,考官和考官的口味不同,同样一份卷子落到他们手中,得的分数也不尽相同。
会试一共有一万多举人参加,需要分成十八个考房。
在没点名入场之前,考生们也不知道自己自己会被分到哪一房,同考官是谁,正副总裁是谁,就算要提前准备,也不从着手。
按照科举场上的规矩,所有考官的名字会在考试前一天张榜公布,在此之前都是秘而不宣。
当然,因为吴节一直呆在嘉靖皇帝身边,自然知道所有考官的名字,只不知道自己最终厚被分在哪一房而已。
就因为这样,他能够先其他考生一步做好考前准备。特意挑了三套不同风格的范文,细心的背熟了。
可以说,对于这一期考试的题目,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的。
嘉靖手书的这个卷轴看似很随意地放在长案上,一般人拿到手中,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多半会展看了从头读到尾。
但吴节只看了一行字,冷汗就下来了。
不用想,这肯定就是这期会试的考题。
按照程序,会试的考题会有好几套,出来之后,需要进呈御览,请皇帝从中挑出一份合适的。或者从各卷中分别选择几道,合在一起。
很显然,嘉靖已经将所需要的考题都挑出来,用御笔誊录在卷子上,就这么随随便便里放在御案上,又恰好被吴节看到了。
“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出自《孟子?离娄》,意思是:没有规和矩,做不出方、圆形的东西;比喻做事要遵循一定的法则。
这句话,正是真实历史上,嘉靖四十年会试八股时文的第一道。
吴节突然意识到,这是自己来明朝之后所遇到的最大的危机,也不知道是福是祸。是福倒不要紧,自己也不需要这种福气。如果是祸……就麻烦了。
偷看会试考卷,依照明朝法律:斩首,妻子发配三千里。
当时,吴节第一时间就怀疑这是有人给自己设的一个局,想害自己。
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是立即将这套卷子仍到一边,然后转身离开,避嫌。
吴节刚将卷子扔到一边,站起身来,想了想,却坐了下去。
在精舍后面的静室之中,嘉靖正背着双手站在花窗后面,偷过薄纱看着。
精舍里的情形尽在眼底。
屋中没有多的人,就黄锦佝偻着身躯站在那里,一脸的平静,但双手却捏得很紧。
当看到吴节拿起那份卷子的时候,嘉靖不为人知地皱了一下眉头,却没有任何动作。
其实,这也是他的有意安排。
会试的考题早在昨天就已经送上来了,嘉靖也不怎么在意思,就随意地从里面挑了些题目,抄在卷子上,算是最后定了案。
按照程序,这个时候应该将卷子放见一个锦盒里面,贴上封条。当着监印官和尚宝监的人的面,盖上御印,放在御柜之中。等到考试那天,再派人送去贡院子,让主考官启封。
嘉靖却没有动,只将卷子放在案上。他还在犹豫是不是要泄题给吴节。
对于吴节,嘉靖还是很看重的。这人才情过人,诗词尤美,其中的气势真真若长江大河一般滔滔滚滚,使人震撼,简直就是天上的仙人下凡,若非如此,怎么能写得出这样的文字。
若说不喜爱,那是假话。
可单就这一点,就大力提携,却未免有些儿戏。
作为一个君王,臣子的文章如何、人品如何,都不在考虑范围。最最重要的是能派上用场,别的且不说了,就吴节的理财能力而言,就甩朝中户部那一帮老人两条街。
懂得经济事务,又在士林中有诺大声望的士子才明朝可是稀缺人才。这也是嘉靖深爱吴节的原因,这人是他要留给自己儿子将来大用的。
没有人比嘉靖更清楚,如今的大明朝的财政烂到何等程度,对财务人才的渴望到何等程度。
上次吴节弄出来的那个厘金制度,虽然只是权宜之举,很多地方经不起推敲。但那种奇思妙想,却让人眼前一亮。
无论如何,吴节这次都必须考中进士,如此才不枉嘉靖对他的一片期许。
关心则乱,所以,嘉靖并没有急着将卷子密封,准备找个机会泄露给吴节。
当然,作为一国之君,径直将考题泄露给臣子,也不成体统。得做得不显山不露水才行。
先前吴节进宫时,皇帝早已经知道了,就随意将考题放在案上,准备在不经意之间让吴节看到。
可是,刚才吴节却来替陆炳带话,说是想在死之前再看皇帝一面。
陆炳已经处于弥留阶段的事情嘉靖也是知道的,在这个要紧关头,陆炳却想着要面圣,不用猜就知道陆炳要用最后一点人情给皇帝提要求。
皇帝和陆炳乃是发小,如今又要死了,无论他说什么话。嘉靖皇帝也不可能拒绝,否则,情何以堪?
但没有人比嘉靖更了解陆炳这个老朋友了,他在临死之前提出的条件肯定会让他极其为难。
比如,陆炳提出让他儿子接任锦衣卫指挥使一职;又或者,给陆家人安排进要害的衙门中去……铲除陆家胜利是既定方针,难道就因为这,就要搁置到一边吗?
“这是要挟啊!”
“朕身为九五之尊,雷霆雨露,皆在一念,怎能被人以认清挟持?”
“陆炳可恶,吴节更可恶,不杀不足以平吾心头之恨!”
嘉靖是彻底地暴怒了,他这人姓子阴鸷。若是喜欢你了,你就是千好万好,不好也好;若是恨上了你,你再好也是狗屎一堆。
而且,他还怀疑吴节同陆炳有所勾结。
吴节身在君王侧,掌握了无数核心机要,居然同外臣勾结,这已经是犯了皇帝的大忌。
顿时,嘉靖就动了杀机。
刚才在离开的时候,表面上还说了句:“吴节,马上就是春闱了,你是朕的身边人,若你考不中,朕的颜面何在。”
其实,心中已经将吴节恨到了十足。
所以,在吴节正要离开西苑的时候,嘉靖特意叫廖太监去将吴节传来。
本来,这卷子他就准备让吴节看的。
只不过,以前是提携,现在却是罪名。
只要吴节敢看卷子,今曰就别想走出西苑。
他不看,也一样出不去,身在嫌疑之中,自然脱不了嫌疑。朕说你有罪,你就有罪。
伴君如伴虎可不是随便说着玩的,尤其是嘉靖这种姓格阴沉的明君。
见吴节刚拿起题目,甚至还没看上一眼,就扔到一边。嘉靖道是一愣:这个吴士贞倒是精明,竟然能猜出这就是考试的题目。
见吴节又要离开,嘉靖心里甚至还叹息一声:可惜了,如此文才风流的能臣干吏,却因为不知人臣的本分,自毁前程。
可万万没想到,吴节刚站起来,却一屁股又坐了下去。
嘉靖眉头皱得更深,心中的怒火又腾将起来:“果然还是舍不得会试的考题,想走捷径,死有余辜。”
他却不想,这个题目本是他实现准备泄露给吴节的,如今却怀疑起吴节的人品了。
但是,吴节接下去的动作却让嘉靖大吃一惊。
只见,吴节并没有去看那份卷子,而是悠闲地坐在椅子上,又看起玉熙宫的帐目,一脸的闲适不说,还时不时端起嘉靖喝茶用的那盏茶杯,喝上一口,又眯着眼睛端详,似乎是在欣赏着什么。
“这个吴士贞倒是从容,他究竟想干什么啊?”嘉靖胸中的怒火突然平息下去,被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弄得有些发呆。
吴节并不知道自己正处于什么样的情境之中,也不知道嘉靖就在后面的静室之中。
他只知道,会试的考题非常重要,但就这么随便让自己看到,却显得不同寻常。眼前的情形隐约让他不安,一动不如一静,什么都不要做,以静制动。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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