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未见,郭铭武老了许多,须发间杂着花白,脸上沟纹密布,看的甲寅有些心疼。
“郭叔。”
“见过甲将军。”
“坐,记住,永远叫我虎子,马尼德也坐,我岳父那倒底什么情况。”
郭铭武倒底还是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这才坐下,苦笑道:“这两年,家主处境颇为艰难,西面,原先因与喀喇汗国的博格拉汗有结义之谊,所以诸事比较顺风顺水,然而老汗王三年前驾崩,长子穆萨得继大位,称阿尔斯兰汗,次子苏莱曼治巴拉沙衮,苏莱曼不服气兄弟得继大位,明里又不敢动作,便打起了家主的主意,劝从不成便对商队下手,这两年损失颇大。
东面,契丹加强了对西州的控制,高昌阿尔斯兰汗唯契丹派驻的监国太师命是从,以前的交情也有些不管用了。所以,家主夹在中间,就有些左右为难了。”
甲寅点点头,西域可汗都喜欢用阿尔斯兰的名头作前缀,就是狮子王的意思,这点他是知道的,不过他并未完全了解郭铭武所说的情况,因为他虽去过西域,但对那边的情况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当下问道:“岳父是什么意思?”
郭铭武道:“家主已与沙州、瓜州的曹氏,甘州的回鹘王景琼结成联盟,与南疆的于阗国也在积极联络,欲兴兵西州,自己打下一片地盘来。”
“你不是说西州是契丹控制的么?”
“契丹要的只是名义上的臣服与贡税,只要金银到位,谁来作主都是一个样,现在,兵马钱粮都不缺,只缺甲胄和利弩,所以想请虎子帮个忙。”
甲寅点点头,道:“回头我便与九郎商量,对了,马尼德,你什么意思?”
马尼德耸耸肩,一脸无耐之色:“我,又失败了,本来想多给主人备些丰盛的礼物的,我,不要武器,要丝绸,需要很多的丝绸,钱,一定会还的,我不还,老主人也会帮忙的,我带的五百奴隶还在他那卖命呢。”
甲寅一脚踹去,没好气的道:“我说呢,嘴巴抹了蜜了,一口一个主人,你在这等着,郭叔,随我一道去找九郎。”
秦越正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在叙话,小妹的到来,令周容欢欣到了无以形容,姐妹俩琴铮相和,歌舞相映,令整个后院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帮着配乐的蕊儿眼尖,看到甲寅在角门里一闪而没,便给秦越使了个眼色,秦越出来,见郭铭武随行,不由一怔,移步到外书房,听完郭铭武的阐述,秦越敲着桌子沉吟半晌,道:“此事,事关重大,虽说翁婿有亲,但支持也要有个度,不知令家主可说怎么个还法?”
郭铭武有些脸红,吱唔着道:“家主……家主……陛下是知道的,家主经商一辈子,所以……嗯,家主的意思是,甲胄、强弩请陛下无偿提供,届时良马平价供应。”
甲寅爆一句粗口,正想斥骂,却见秦越哈哈大笑,拍着桌子道:“准了,甲胄五千,强弩只能先给一千副,弩矢可以十万支,随时可以运走。”
郭铭武大喜,扑通跪下磕了数个响头。
甲寅却憋了一肚子的火,示意郭铭武先回,见其出了门,这才不满的道:“九郎,你别以为那人是我岳父,就做亏本大生意,要我说,老都老了还拼什么,回益州来,我来养着便是了。”
秦越笑道:“你岳父厉害呐,给钱,常价或高价买,这甲胄强弩还真买不走。”
见甲寅一脑门的黑线,秦越只好解释到底:“我问你,是一个欠了我天大人情的西域铁面王好,还是一个只存在买卖往来的铁面王好?哪个对我们今后发展西域有利?再说了,谁知道他是不是试探来着,要是我们这里不行,向着汴梁那可就麻烦了。”
甲寅一擂桌子:“他敢。”
“没什么敢不敢的,实际情况可能就是这样,你是他的女婿,他真没钱,也可以叫你出,这点钱,你家里还是出的起的,再不济汴梁的、江宁的你大舅兄、二舅兄凑一凑总行吧,但他就不这么干,说明什么?不过话说回来,只要他成了事,以后还回来的,一定会更多。”
“那不知猴年马月呢。”
秦越严肃道:“但凡有一丝希望,都值得投,因为西域,是自汉唐以来,都是我们的西域,可那一块,你我都两眼一抹黑,以后要想经略西域,都不知从哪里下手。
而你岳父在那生活了大半辈子,眼下要起事,说明是有谱的,否则他断然不会如此行动,要知道,他首先是个商人,亏本买卖不会干。”
“可我还是觉着亏了,再说,哪挤的出这么多弩矢和甲胄来。”
“亏了好,亏了找你这冤大头,至于装备么,因为我们的装备要换代了,过了年,新装备就要批次换上了。”
“新装备?”
秦越出门,与亲卫交待几句,不一会,亲卫捧过来一个大扁匣子,置于桌上,启匣,却是一副弩弓静静的躺在丝絮堆里。
只那弩弓与常见的略有不同,却是五层弩臂,自中间弩弣向弩梢呈阶梯状次递薄减,两端弩梢反曲,曲腰处环扣一枚铜环,弩机撑架则特别肥厚,上有微张着的铁制配件,不知何用,握手处斜角凹进,打磨的十分光滑,握上去十分舒服给力。
“孙宝,演示给甲将军看。”
“诺。”
那叫孙宝的亲卫麻利的给弩弓上弦,却原来弩臂上的那两个铜环是专用来穿弦的,只是穿过去,弦索两端却收结在弩架握手处固定住,使的弩弓看上去象是双弦。
而弩架上的铁件却是专用来上弦的,勾拉到挂牙上也只有一根弦,看上去比用手省力多了,孙宝脚踩弩环,上好弦,恭敬的双手递呈给甲寅,介绍道:“这弩自动上矢,可一次装十矢,然后次递射出,比以前的弩快多了,请不要触到悬刀。”
甲寅接过来来一看,怪不得弩架特别厚,原来是有矢匣装着,他仔细的看了看结构,又脚踏弩环再试了一遍,发现虽有铁扳手上弦,也需要不少劲。
“无风测试,可射三百二十步,一百二十步可透纸甲再入木三分,五十步左右就连明光铠的护心镜也能穿透。”
甲寅讶然:“这么厉害?”
秦越笑笑:“和预想中的还是有很大的差距,一来还不能真正连发,二来杀伤力还不够理想。”
“这还不够理想?”
“是呀,有一种弩,叫神臂弓,三百步都能透甲。”
甲寅摇摇头,表示不敢想象,心想,要有这样的神臂弩,还要别的武器么,人手一把,就可以神来杀神,佛当杀佛了。
在这点上,甲寅这位冲锋陷阵惯了的人比秦越更有发言权,而秦越则纯粹是被断句理解给害了,以为历史上的神臂弓真的是可以三百步外透甲,要知道一步为两跨,折合后世的计算单位最少在四百五十米左右,这么远的距离还透甲而过,简直比神器还神器。
“射三百步,能洞重扎”,要分开来理解,后一句是在有效射程内,宋代的许多战役记录都录有神臂弓的开射距离。
如名将吴璘的战法“每战,以长枪居前,坐不得起。次最强弓,次强弓,跪膝以俟,次神臂弓。约敌相搏至百步内,则神臂先发,七十步,强弓并发,次阵如之。”
百步破甲,已经相当厉害了。
而甲寅手中的弩弓,在弩臂、弩弦的创新改良下,已与神臂弓相差无几。
见甲寅眼巴巴的看过来,秦越哪不知道他肚子里打什么小九九,笑骂道:“这可不行,这个坚决不外卖,别看它不起眼,这是魏昌和魏师傅把他的制槊秘法贡献出来,与制弩匠人一起钻研,这才有了如此给力的弩臂。
其次,这弩弦也非同一般,丝麻混合特制的,这弦环也不是铜,而是合金,否则哪来如此坚硬光滑,而且这般上弦法,也是这弩强劲的秘法之一,可不能让人随便学去。”
甲寅嘿嘿一乐,道:“这弩如此宝贵,可有名儿?”
“克敌致胜,就叫克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