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容为着秦越要纳妾之事,人都要被逼疯了,没想到娘家人都帮着外人说话,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有火没处发之际,师父大袖飘飘的陪着师娘又过来了。
“容儿,你的事,是师父促成的吧,当初何其艰难,为师算是绞尽了脑汁,才把你那老顽固父亲给撸平啰。此事,一为九郎,二为你,要不然你打听打听,当初的南唐从嘉王子,如今的皇太子,是什么德性?天天醉眠花丛。”
“总之,师父师娘不会害了你,相反,是在为你找帮手,而且是贴心帮手。”
“帮手?”
“对,帮手。”
师娘接话道:“九郎要成大事,少不得要借助各方之力,纳妾之事,有一便有二,若没有镇场子的,这院子里,少不得莺莺燕燕,来个七八九十位。有蕊儿在,谁要是想再塞进来,就得自个儿拈量一二,这事呐,师娘虽说有私心,但更多的是为你和九郎好,师娘和你师父也不希望九郎从今而后,就陷进脂粉堆里。
再说,蕊儿原先身份不一般,真正的高门士卿一看就晓得了,纳了她,便是释放出了最真的态度。”
“态度?”周容糊涂了。
徐无道长晒笑道:“你觉着九郎率兵勤王,会有多少人响应?那些王八蛋,不在后面瞎捣乱都算好的了,想让这些士卿高门出钱出力,门都没有。”
“但是只要蕊儿进了家门,哼哼,那些士卿高门立马就会兴奋起来,立马就会把夹袋打开,立马就会把粮草输送,从今往后,才会积极的帮着九郎做事,九郎出兵才会高枕无忧,可以放心大后方。”
“……”
周容依旧一脸的迷芒。
“笨呐,那些士卿高门的鼻子灵着呢,有一丝腥味儿都能嗅出大鱼来,要知道,她原先有个天大的封号,名花蕊。”
周容“啊”了一声,绢帕无声落地。
……
师父师娘为了宝贝徒弟的幸福人生,真的是操透了心,劝完周容,回院后又接着给蕊儿灌迷魂汤。
“蕊儿呀,九郎你也见过了,觉着如何?”
蕊儿红了红脸,不自然的道:“姑祖母,蕊儿已是槛外之人,哪能妄议封疆大臣,天色不早了,蕊儿先去睡了。”
“瞧你脸嫩的,这里又没别人,和姑祖母说说话也不行么。”
师娘拍着她的手,一脸慈祥:“你姑丈公一生潇洒,只有两件事万般执着,其中一件呐,就是九郎了,难为他一个大老爷们,能耐着性子把他拉扯大,教其识字,练剑,硬生生的把他培养成了最年青的一镇节帅。可惜呀,我们都老了,再想照顾他,也力不从心了,姑祖母就想着,你能帮着照顾他,那就最好不过了。”
蕊儿手尖儿都羞红了,“姑祖母……”
师娘作色道:“什么自贱的话千万别说出口,免的污了嘴巴,咱女人呐,自信方能有自尊,九郎是他身上的心头肉,你呢,是我的心头肉,配不配的,我与你姑丈公最是清楚不过。再说了,就冲他脱口而出的‘妙玉’二字,就说明你俩有夙缘。”
“九郎他呢,不是普通人,否则那陈抟道长也不会天天的这呆着了,可他这个人呐,千好万好,就是太宠着妻子了,宠惯的没边了。
嗯,也不是说容儿不好,她人你是见过的,才貌双全,对我们也都十分的孝敬,可她的长处,在经营,往日在京师时,就能日进斗金,各种奇思妙想层出不穷。
但她从不下厨,这也就罢了,府里总有厨子的,可是九郎有洁癖,空了宁可自己下厨,可他多忙呐,以至于九郎散衙了,还到我们老头老太婆这蹭饭吃,你说说,这长久下去,能行么?
我和你姑丈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就想着要能有个贴心人帮着照顾一二就好了,想来想去,两年了,从汴京挑到益州,可就中意你了,你品貌好,性子好,人又聪明,还是我娘家人,最是合适不过。”
“姑祖母,天晚了,蕊儿先去休息了。”
这一回,师娘没再拉着她,只说让好好想想。
憋了半天没机会说话的徐无道长振振衣袖,昂首挺胸,对蕊儿道:“你就不问问老夫第二件执着之事是哪桩么?”
蕊儿急着走,忙问:“不知是哪一桩,请姑丈公示下。”
“其中之一是九郎没错,但不是第一,第一是小欣。”
蕊儿不明白,师娘却不自然了起来,啐道:“又抽疯了,晚辈面前还为老不尊。”
“什么叫又抽疯了,老夫只是告诉蕊儿一个道理,九郎是老夫教出来的,像我,你以后进了门,一定琴瑟和谐。”
“……”
哪个女人不怀春?
她虽然十五岁便进了宫,早历人事,被徐无道长设计假死后,醒过来后差点要投井自尽,那时的她,心里装的都是那位亡国之君,天天以泪洗面,觉着自己对不起他。
但老君像前坐久了,坐静了心后,再回想前尘往事,却仿若一个笑话,一场迷糊的梦境。
去年秋草枯黄季节,某夜。
她翻着自己凭记忆默写回的诗集,见不是“回头索取黄金弹,绕树藏身打雀儿”便是“长似江南好风景,画船来去碧波中。”又或者“自教宫娥学打球,玉鞍初跨柳腰柔。”
尽是婉约女儿态,
满纸豪奢宫廷风。
她翻看着,回忆着,往事一幕幕的于脑海里闪过,待看到“别殿春风呼万岁,中丞新押散朝班。”时,忍不住黯然泪下……翻到最后页,提笔,于空白处题下“十四万人齐解甲,只缘一人非男儿。”
题完,枯坐良久。
折笔,与诗稿尽付炉中。
眼看着火光熊熊燃起,又看着火光渐灭,直至灰烬,又用残茶细细的浇了,这才上床休息,黑暗中,双眸如星。
从此静心悟道。
可是“道可道,非常道”,一时哪能便悟了。
夜深人静时,也常想未来。
自己还有未来么?
自己的未来,大约就在这老君像前静坐罢了。
……
没想到老天惯会与人开玩笑,在她心田渐平际,自己的姑祖母会来这一出。
自己都比他大呢,还是残花败柳,怎能害了别人。
不能。
不行。
她在这陌生的寝房依窗而立,仰望天空明月,轻呼着浊气,微微的摇了摇头。
然而,没想到的是,姑祖母夫妇对这件事无比的执着,次日,她被姑祖母劝着,给端坐在上首的陈抟礼敬了三杯酒,成了扶摇子的亲传女弟子。
两天后,她又见到了一位令她心惊肉跳的熟人。
前宰相欧阳炯。
欧阳炯是被徐无道长请来的,由头是请他为即将付梓的“封神榜”作序,然后就“巧遇”上了花容失色的蕊儿。
欧阳炯的定力早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虽有一丝讶色浮上眉头,不过很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真诚的赞道:“好俊的娘子。”
“蕊儿,快快见过炯之公,啊,她常在深闺,不识礼数,炯之公勿怪。”
蕊儿与欧阳炯勉强见了礼,正要落荒而逃,却又被姑祖母招手唤了过去。
这边厢的徐无道长却对欧阳炯提出了不情之请,想请欧阳炯认下这位义女。
欧阳炯的政治智慧已经老而成妖,抚着花白的胡须沉吟半晌,然后含笑道:“老夫就纳闷了,此女缘何如此熟悉,原来是某那不成器的三弟外室所生,怪不得,怪不得。”
徐无道长差点把宝贝的胡子给揪下一把来,这也行?
谁不知道他三弟一家十几年前就故没干净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