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林仁肇,去年周容就想掺和一脚,好不容易说动了苏子瑜,准备动用秘密力量,结果秦越知道后便把行动喊停了,不是他不爱才,而是认为不该如此对待一位忠勇仁毅之士。此番出动人马营救,更是对于这位无双将的尊重,而不是想着一己之私将其绑来效力。
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差不多便是如此了。
金陵消息尚未传回,向训有关黑山党项请降的奏疏却送到了案头。
“恭喜夫君。”
秦越在看奏疏时,欧阳蕊儿正为其梳头,那奏疏内容便也大致看了个清楚。在国事上,秦越在某种程度上更信任欧阳蕊儿一些,机要奏疏都是她帮着归纳,整理,建册,存档。因为这一位,算得上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且曾经皈依道门,心静无为,从不会卖弄她的聪明。
秦越伸手点点后脑勺,示意头发再拢紧一些,这才合上奏疏,笑道:“你夫君我从来运气很好,知道为什么不?”
“得道多助。”
“勉强算是吧,政务之道,归根结底是用人之道,右相常说我是个甩手掌柜,我还真的就乐意当这个甩手掌柜,只要政务顺遂,要什么存在感,在打仗方面,现在虎子都甩我几条街了,更不要说枢相、向帅、国华、全师雄他们。至于政务上,更是可以放心,左相、右相都卯着劲的干,何况他人。”
欧阳蕊儿笑道:“得了,别一大早的便自个卖乖,既然是甩手掌柜,也没见你有时间陪我赏花游春,还不是天天在案牍劳形。”
秦越反手就是一记巴掌,却没拍响,被轻巧巧的躲开了,秦越不满的道:“给你夫君留点面子呐。”
欧阳蕊儿为其戴好梁冠,示意起身好整衣襟,“每天都该这样,正好了衣冠人都精神些。”
秦越苦笑道:“天渐热了,我还真不乐意这样穿,可架不住建言奏疏不停的上,我去春在堂了,回头这里让小蔡整理,你陪春妞逛街去。”
欧阳蕊儿轻叹一口气,道:“等三叔回来,你得抓紧帮着把喜事办了,好好的一个鬼机灵,性子都变孤癖了。”
“多找些大家闺秀,热闹了,玩开心了就好了。”
“我倒是愿意找,可也要春茵乐意呐。”
秦越就不说话了,那位几乎看着长大的小妞,性子真的有些变了。
臭虎子哪里好了?
……
……
神经大条的甲寅是不见面就想不起人的,登上银州城楼的他,呼吸着城头刮过的初夏晨风,清爽爽的直泌人心脾。
城高而险的银州城,终于拿下了,有了野利八真的暗中帮助,真的是事半功倍。
那家伙参与过高层军议,所以很清楚守军底细,弩箭充沛,粮食丰盈,强攻久困都难以见效。但城中饲草不足,同时,水源有限。有了大量的骑兵驻守城中,加上下城的牧民赶羊牵牛的进了城,哪怕狠下心来连肚子里怀了崽的母羊都宰杀,饮水也会渐次困难。
野利八真说这消息值甲具六百,骑弓六百,认为值,就把甲具弓矢送过来,某家告诉你怎么截断水源。
花枪都没犹豫,便替甲寅作了主,反正缴获的党项皮甲弓矢多的是。
此计最大的好处是城中守军会不战自乱,劣处是准备的时间长了点,所以,直到五月初一才真正见效,拓跋光睿趁着夜色亲自率精锐突围,诸多负赡兵以及老百姓们,则成了拖延秦军的牺牲品。
早有准备的秦军几乎同时出动,杨业负责率部尾击,甲寅则率部进城,不过一个时辰,便对城中进行了有效的控制,都没有多少伤亡。
甲寅城楼上振臂呐喊了一通,方对曹彬笑道:“国华,可以八百里报捷了,他嬢的,时间浪费太多了,估计九郎都等心焦了。”
“不急这一刻,等杨业回吧,虽说时间耗久了些,但战果却是十分的理想呐,花将军,你这笔买卖,真做的太值了。”
花枪笑道:“那野利八真苦惯了的,上不了台面,六百甲具弓矢,对他来说,就是天大的价值了,只不知拓跋光睿知道这价格后,会不会要气的吐血。”
正说笑着,楼下一声长报声响起,不一会,鲍超噔噔噔的跑上楼来,“报……虎子叔,我姐夫问你,那些牧民急着出城放牧,问怎么办?”
曹彬肃容斥道:“军中禀正事,要以军职相称。”
鲍超缩了缩脖子,连忙应是。
甲寅挠挠头皮,道:“那就赶紧放出去,这牛哞羊咩的都吵死了。”
“是。”
见鲍超噔噔噔的又下楼了,甲寅便道:“国华,我看这城里有你在也就够了,要不我和花枪去接应杨将军?”
“休想,老实巡城去吧。”
曹彬倒掉着螭吻战刀,施施然的先下了楼,甲寅只好哀声叹气的把兜鍪扣回脑壳上,头一扬,把兜鍪上的红缨理顺,再把披风披在肩上,这才下楼。
城池初占,甲寅与曹彬作为军队主要领导,这巡城的工作乃是重中之重,一禁军纪,二慰民心,所以穿着上必须严谨大气,蓝面红底的披风更是标配。
但巡城也是最危险的动作之一,必须做好防御,花枪习惯性的紧紧袖子,缓步跟在甲寅身后,手中的墨梅枪泛着淡淡的银光。
城中的脏乱差,超过了他们的想象,街面上到处都是人溲马溺留下的污臭味儿,混和着泥土的扑尘味儿,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好在因为甲寅的军令下了,牧民们火急火燎的把牛羊往城外赶,腾出的空地便是连原住民都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战事终于结束了。
曹甲二人本来拟定到了十字路口便分别行事的,但如此脏乱差,下脚都无地,所以只前行了一小段路便止了步。
“元敬,将士只能在城头通风处值守,大军不得入城,你看,拉稀的人太多,让军医加快速度,做好防疫准备。”
曹彬因捂住了口鼻,说话闷声闷气的,但在甲寅听来,却恐怖的激起了全身毛孔,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听到一个“疫”字,当下扬着马鞭发号施令,“来人,传我将令,百姓分区安置,凡咳嗽的,拉稀的,统统分开,东西南北城,都要设立两个以上隔离点……”
“诺。”
“另外,速度组织人马清理卫生,尤其水源,通了后一律先用石灰消毒。”
“诺。”
“多喊话,集中是为了更好的医治,而不是谋财害命,别让百姓恐慌。”
“诺。”
甲寅正下着令,忽听脑左有金风响,本能的向前一伏身,然后便觉知到花枪已腾身飞跃,甲寅拨刀时扭头一看,却见花枪已腾身跃上了屋顶,颤着枪花向两位偷袭者杀去,危急之际,出手毫不留情,不过两个照面,便在那两偷袭者身上各搠了个大窟窿。
“嬢的,别警戒了。”甲寅见刺客已死,忿忿的收刀入鞘,传令道:“传令祁将军,张将军,注意安全,但有不轨意,直接射……”
话音未落,便被一名亲卫打断:“将军,看,北城起火了。”
甲寅循声一望,果见北城有浓烟冲天而起,不由没好气的道:“爱烧是吧,那就烧个通透再说。”
曹彬虚抽一记马鞭,“为将者,怎可意气用事,火要灭,更要防,让兄弟们都提高警戒,走吧,你去西城巡视,某去北城救火。”
“……”
见曹彬果真率着亲卫打马便走,甲寅这才不情不愿的一挟马腹。
远处的屋顶上,有两顶毡帽悄然的伏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