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战,古往今来,没几个玩的好。
究其原因,指挥压力大了无数倍。
因为负责前进与后退的是水手,负责接敌拼杀的是甲士,但往往不以个人能力所左右,而是团队协同作战,是船与船的较量。
而团队作战……
向来是国人比较差的。
正所谓一人是龙,三人成虫。
航行的速度,接敌的距离,攻防的角度,操舟的技能,水流,风向,以及发砲击矢的正确提前量,这些都是决定水战胜负的关键,比拼的是团队的全面执行力。
这个执行力体现在节奏上,水手摇橹、踏板、帆控是否能随时协调,发砲、击弩、防御是否井然有序,随便哪个环节乱了,就是整船乱。
大敌当前,一般人很难做到冷静且正确的指挥一艘船进行正确的战斗,大多数是乱吼一气,更不要说在波涛起伏中,喊杀震天中,能远远的令旗挥舞,把舰队指挥的如臂所使。
名将不世出,水师名将更是如凤毛麟角。
往前数,最有名的便是的三国周瑜了,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他的军事才能,六字闲字可以概括,“曲有误,周郎顾”,非如此,怎能掌控赤壁大战之节奏?
木云的指挥,也仿若后世的音乐指挥,充满艺术感和节奏感。
这是在帅舰上观阵的秦越所发出的感叹。
战事果如木云所料,自首战败北后,韩重赟部没有再行动,而是老老实实的在巫山等了三天,等宋九重的中路大军到了,再挥师西进。
宋九重的御龙直亲卫担任排头兵,摸黑爬山,端掉峡口两座堡垒,虽说未尽全功,让虎牙兵跑了不少,但挡江铁索阵总是破了,只要再端掉白帝城的水陆大寨,便可兵临夔州城下。
白帝城易守难攻,难在必须抢滩登陆。
三面临水,却只有东西两面有缓坡可以上岸,东面防守严密,在石墙的掩护下枪阵、弩阵、砲阵三段守防御,万难攻上。
西面的防御却大部分都由战舰来完成,这是木云设定防御体系时特意所留的“空门”,果然,宋军兵分两路,楼船蒙冲全面压上。
战鼓隆隆。
木云于帅舰第三层雀室指挥台上亲执三色令旗,指挥水师迂回、穿插,来来去去的,虽然水手们踏板摇橹拼尽全力,但那船只的航速,于这辽阔的江面一对比,总是给人慢吞吞的感觉,秦越起始看的莫明其妙,等到反应过来,却已有数十艘敌舰被切割包围,然后定在江边再也不得动。
见秦越好奇,木云淡淡的道:“诱敌的目的,便是这些船只,我军舰少,所以在水下多动了些脑筋,然后诱着敌舰往这埋伏中钻,那一块区域,水特浅,一般人不知道,我军又早设下障碍索锚勾枪,就这么简单。”
秦越还是担心着,指着远处的战况道:“敌军来救援了。”
木云大笑:“意料之中,看某的火龙阵、风云变。”
令旗再举,螺号紧吹,然后,便发现蒙冲纵横错乱,炫人耳目,近百艘赤马走舸却汹涌着向敌舰冲去。
“这些赤马,全是子母船,船头钉住敌舰,尾部子船便可脱离。”
随着木云的介绍,江面上有隆隆雷声炸起,顿时火光熊熊,浓烟四起。
秦越无语了。
火药这东西,他刻意没有去引导研究,不是不知道火药的威力,而是如今打的仗,都是内战,他并不想把这威力巨大的武器,用在自己同胞身上。
也不想在虎牙军魂真正形成之前,便投入这一大杀器,因为他觉得,军人的根骨、气节,比起武器来,要重要的多。
飞机大炮败于小米步枪的真实案例充份证明军队的素质比武器装备要更重要一些。
所以,他有道门资源,他有大致配方,但就是不用,他希望,在以后的将来,虎牙军真大成了,再用火药向蛮部铁头上砸去……
然而,木云却不声不响的搞出了炸药船。
见秦越仿佛震惊到了,木云解释道:“前人故智了,当年火烧赤壁,便有大量引火之物,而前唐时更是五花八门,某虽有改良,但还不行,只能吓敌,烧不毁几艘船。”
果然,很多引火的小船烧着了,但敌舰依然无事,只是浓烟滚滚,分外吓人,宋军再无战意,纷纷撤退,却不得不把被敌军包围的十二艘楼船、三十多艘蒙冲给弃了。
宋军二败。
这一次虎牙缴获颇丰,木云却把重心放在第三道防御上。
“可一不可再,今日的技俩胜在出奇不意,下一战,可就难打了,所以下一战,要让宋军赢,如此,他们才会继续进军。”
好吧,在木云面前,秦越没有半点发言权。
这一仗,宋九重也有亲临前线,亲自观阵,所以大军败回后,他并没有怪罪王全斌,也没斥责王审琦韩重赟,反而好言安抚。
“我北人,善于骑马,拙于驾舟,朕今日也才开了眼界,原来水仗该如此打,虽有损伤,但不虚此行,想来诸卿也大有收获,先回舱略作梳洗,回头再来议事,啊,三兄留下。”
“谢官家。”
……
等到众将退下,宋九重又挥散了众内侍,示意王审琦随意坐,这才于御座上坐下,盯着御图发呆。
这两次水上交锋,令他心生警惕,隐约觉得这一回出征,仿佛目标选错了。
己方虽然兵强马壮,战舰如云,但,操练是一回事,真临战又是一回事,麾下众将,真懂水战者,无。
当年征淮,周军便吃够了南唐水师的侵扰之苦,世宗也是寻不着合用之水师战将,矮子里拨将军,启用蜀中降将王环,这才操练出了一支“像样”的水师。
可惜,却病逝于楚州城下,此后,中原水师战舰是越来越多,但真正的水战,也就那年向拱(训)率部自归州道西进夔州,与蜀军有交锋。
王审琦乃当时的先锋使,然而,他的舰队是把战舰当运兵船用的,弃舟登陆,血战桥头堡,一战而毁横江铁索桥,自此战船西进,一直抵到夔州城下。
“三兄,照你之前所说,虎牙军的防御还不如当年的蜀军,横江铁索顺利被我军破之,没想到过峡口是顺利了,在这开阔的江面上却这般难打,当年蜀军就没在白帝城布防?”
王审琦摇头苦笑:“当年,白帝城也有防御,但重兵却在峡口,铁索桥两端不仅有堡垒,还有伏兵,桥上更是木寨栅栏,弩阵弓雨,本来万难攻破,却是上天助我,索桥晃荡起来止不住势,天险即破,这白帝城的守兵也就跟着撤跑了,这才顺利的杀到了夔州城下。
不过请官家放心,臣今日观阵,已思破敌之法,敌军舰少,故多行炫目扰敌之举,我们一力降十会,白帝城上守军先不管,先逐敌水师,主力楼船只管压上,另请官家拨蒙冲五十艘,臣为先锋,悍勇冲之。敌不散正好血拼,敌舰若退,只管穷追,死则死矣,但我后军可趁机于西线登陆,白帝城可一战而下。”
宋九重大喜,起身按住王审琦的肩膀,赞道:“三兄有此决心,必竟全功,好,明日,你为先锋。”
“谢官家。”
“哎,没有外人,你我之间何必拘此俗礼,来来来,我们再细议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