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疤是检验将士是否悍勇向前的铁证。
古往今来,有许多案例说明伤疤在前胸者勇,在后背者耻,更有将军以此为军律。
甲寅如今算是耻辱等身了,与他相似的,还有石鹤云,伤疤大多数都在后背,狰狞可怖。如今俩人身上的刀伤已经结疤,为免磨擦,只着一条牛鼻短裤,光着膀子,互相嘲笑。
铁战的刀伤尽在左侧,臂、手、肋、腿,一溜往下。甲寅遂给他取个外号叫“半边疯”。他的伤口也开始结疤了,都是厮杀惯了的人,经验足,身上留下的基本都是砍伤,长矛一般不让近身,只是心里的创伤一时难复,蹲在地上闷神。
伤口恢复最慢的是陈疤子。
岁月不饶人,年届四十的他与二十郎当岁的人比起来,体质就是要差上一大截,烦闷的他只能以酒解闷,越解越闷。
至于花枪,打小就比武较技,实战经验就是陈疤子也没他丰富,所以他受伤的最轻,已经开始走枪了。
秦越进来,才要说话几句,祁三多兴奋的跑进来:“刘强回来了,蔚章来了,虎子师兄来了。”
甲寅听见,“啊呀”一声,连忙套衣服,边穿边道:“你们谁也别说,别告诉我师兄我受伤了。”
这家伙摸摸脸上的胡子拉扎,不确定的道:“只能说轻伤,赤山,快帮我刮胡子。”
甲寅嗓门大,正要踩进角门的程慎听的明明白白,瞬间有酸楚直冲鼻翼。
花厅奉茶。
甲寅强撑着若无事人一般,见过师兄,与蔚章说笑几句,便一头埋进刘强捎带来的包袱里。
众人对他没个正形样子见怪不怪,秦越踢踢他的屁股,示意搬边上去一点,这才坐下笑问:“一路辛苦,凤州可好,凤栖兄可好?”
程慎笑道:“都好,只是从没想到这栈道如此难行,加上出城时一些俗务料理毕,便耽搁了。”
秦越笑道:“一点都不误事,原来把你俩留在凤州,是没想到这战事进程会如此之快,而且,粮草都不用催办,孟昶都替我们置的好好的。”
韩徽道:“某还准备大干一场呢,结果,尽干等着领俸禄了。”
“来了,就要干事了,一到前军,国华肯定给你摞大摊子,反正你与吴正臣是老搭档了,对了,国华帐下有个沈顺宜沈先生,一手好算盘,一身好本事,正臣也只能乖乖的给他打下手,回头你得备两壶好酒,在他那掏点真本事出来。
至于士行兄,得赶紧帮我捉刀,出兵这么久了,每次除了简略的战报,都没认真上过一个折子,有点不象话。”
“行。”
“虎子,你陪师兄和蔚章说说话,我出去安排一下接风宴,等下再好好细聊。”
正埋头在一堆包裹里的甲寅嘿嘿一笑,却又牵动了伤口,忍不住嘶了一声。
秦越心想,就你这性子,还想装。
走出门外,刘强正在角门处候着,见秦越出来了,忙跟了上来。
“王相怎么说。”
“王相说那些秃驴只是最丑劣不过的瞒天过海计,让你只管把心思放在战事上,凡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扎实,还说把人押解进京处理的很好。”
“很好,他说好那便是好,辛苦了,去和通子多说说话。”
“是。”
秦越目送刘群进了张通所居的小院,只觉着悬在心尖上的那根针倏然便消失了,自进军以来,他九分心思在军务上,终有那么一分精力被那所谓的砍柴者,所谓的拜弥勒所牵系,好在,似乎没有惹上什么不该惹的麻烦,这让他不自禁的长舒一口气。
王朴说好,便是真的好。
他正想转身回客厅,一声长报打断了他的脚步,“报……武继烈将军、白兴霸将军从西县来,已到镇口。”
秦越爆一声粗口,连忙出迎。
要搁平日,他一句滚进来便可,但今时不同往日,那大猩猩的伤势还没好透呢,乃是秦越派急脚信使催他来的,铁战那憨货,就靠这熊来开导了,他俩聚一起,“嗯,啊”两声,比你说一万句都管用。
然而,没想到的是,这俩货还给他带来了一个惊喜。
随行的除了亲卫家将外,还有一个病殃殃的家伙。
“这是赵文亮,某家才结交的好兄弟。”
秦越一拳擂过去,笑道:“你白兴霸的兄弟,那便是我们所有人的兄弟,才安排伙房整好吃的,你们就来了,不行,得让他们再变点山珍海味出来。”
白兴霸大大咧咧的一拍秦越的肩膀,嘲笑道:“拉倒吧你,叫伙房整,啥意思,不欢迎呐,真有心,便自个炖只老母鸡给某补补,告诉你,我们仨,身体都没好利落呢,不给某家吃好的可不行……铁战,铁战,你好兄弟来了……”
白兴霸扯起喉咙喊了两声,这才又反应过来,对赵文亮道:“哦,小公鸡,没给你介绍,这小白脸就是九郎,姓秦名越字轻云,要看他不爽,只管揍,揍不赢的话,某与大个子一起帮你揍,哦,错了,来到这里,憨熊只能喊二个子了,你可不能喊错了,小心那个大个子真揍你,那谁也帮不了。”
赵文亮懵懵懂懂的,在白兴霸饶口令似的介绍下与秦越见了礼,又被推着进了厅房,却见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家伙,正翘着屁股,旁若无人的在一堆包袱中挑捡着,边上坐着的,有文士,有驼背公子,还有令他寒毛炸起的枪神。
那位被他封为枪神的家伙见了他,点头微笑,好象他出现在这里,不要太正常。
“花枪大兄,乖乖了不得,文亮可佩服你了,等下你可得传两手绝活,否则某白兴霸可饶不了你。”
说话的当然是白兴霸,触他气囊的却是那个没半点样子,头钻包袱里的家伙:“白四,没揍你,就皮痒了是不是?”
“虎子,你可不能这么说,一听说你受伤了,某起早赶黑的就来了,兄弟是真兄弟不?”
赵文亮彻底被整晕乎了,见武继烈不屑一顾的呸了一声,转身出厅,忙跟着去了,却见武继烈在一个哑巴的带领下来到东跨院,见到那比他还壮三分的大个子,俩人头撞头,撞出咣然一声巨响,然后……
一个捶着另一个的背,一个哭的似个娘们。
这,这都是一群什么人呐。
赵文亮还没感叹完,却见一直在挺尸的家伙一掀被子起来了,露出满身的伤疤,歪着头,好奇的看着他,鼻翼还用力的扇了扇,然后又往床上一倒,哀嚎道:“第二个安善呐,又来一个装逼犯呐……”
赵文亮彻底晕乎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嘛。
其实,他是被白兴霸拐来的。
他的伤,不是刀伤,脸肿皮痒是皮肤太嫩的缘故,所以才肿成猪头,但真正让他弃了所有武人尊严的,是吃了所谓的蛇果,开始那两天,隔不到一刻钟,便要上一趟号房。若非如此排泄,他现在都曲成小老头了。
好在药管用,从一刻钟到一个时辰,从一个时辰到三个时辰,只要喝了那又苦又涩的药水,身体是一天天见好。
能活动了谁乐意在床上挺尸,白兴霸有门路,整了一副麻将进屋,喊上隔壁的病友,就开始白板三索的拍了,赵文亮大约前三辈子就跟这游戏有缘,看不到两圈,便忍不住的坐了下来。
然后,便上了白兴霸的贼船。
可是,让那铁皮鸭佩服万分的麻将第一高手又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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