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凯听了,轻轻点头,事实上,江南方面的大部分情报,都是他负责的,有些东西,事情不够大,他自己处理了,也仅仅是给段业简报,对于很多具体情况,其实他可能在细节方面比起段业还要清楚。
崔浩这个时候却说道:“大人,小可有一句话……”
“但说无妨。”段业一听就晓得他要讲什么了,这些人,讲话之前总要做个铺垫,比如“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这类话段业就不喜欢,因为你如果觉得不当讲,那就不要说,如果能讲,段业也早就说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嘛,何必矫情呢?
当然,段业这么说,倒不是对崔浩有意见,他晓得这个是不仅仅是这个时代的问题,甚至是这个民族的问题。在后世,这样类似的话一样很多,比如段业最最痛恨的一句话,就是“不是我说你”,然后blabla说了一大堆。
崔浩笑了笑,道:“大人,我以为,我们可以趁机夺凉州了!”
段业眉毛一挑,他晓得,布局了这么久的事情,现在到了要发动的时候了,他虽然心里对于他们几个干的事情其实也心里有数,但是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崔浩看了胡凯一眼,然后说道:“不瞒大人,之前崔浩投效大人时候,就已经说过,崔浩自己手上也是有班底的,他们在姑臧布局比较深,鉴于大人那个时候曾经说过,允许我们便宜行事,所以……我们也做了一些脏活儿。”
段业轻轻点头,道:“我信任你们,那么……结果如何?”
崔浩咬咬牙,道:“大人,吕光现在已经病了。”
“嗯?”段业眉毛抖了抖,“重点是,他病了之后呢?”
“大人,兄弟阋墙,已经是可以预期的事情了,这可是我们期待已久的事情啊。”崔浩有些兴奋。
“你是想挑动诸吕内乱,然后我们夺了凉州?”段业知道,这儿都是自己人,用不着废话,干脆什么都挑明了说。
“是。”崔浩坦然点头,“如此机会,千载难逢,如果大人能够及时拿下凉州,如今中原各方势力,根本没法西顾,大人完全有时间以凉州为根据地,从容发展,到时候等到兵强马壮,内部统一,大人便可东进,以争天下!”
如果一般人,被崔浩这番话一说,恐怕是早就热血沸腾了,可是段业不是,他淡淡说道:“如果想接管凉州,最关键的是,酒泉。”
段业这么说,崔浩马上就明白了。
段业的势力核心,在敦煌,金城那地方毕竟是山区,回旋余地不大,段业的主力军队,迟早还是要去敦煌的。
可是那样就有个问题了,敦煌也好,酒泉也罢,地方虽然大,但人口毕竟不多,而且地理位置过于偏西,是做不了府城的。况且,多年以来,凉州的核心,都是姑臧,这一点不论是地理上,文化上,还是习惯上,都很难改变。
那按照崔浩的说法,无非是趁着吕光出了问题,挑动吕纂吕绍等人夺嫡,造成混乱,然后趁乱夺取凉州。
想要趁乱夺权,要的是军队。段业的军队直接完成这一任务,拿下敦煌,这一点段业有信心。
问题就在于,段业的军队在敦煌,距离姑臧相隔甚远,河西走廊,本就易守难攻,敦煌前面的酒泉,彭凤可驻扎在那里,想要大军和平通过,几无可能。
虽然说段业起家,靠的就是当时吕光东归的时候一路逢山开路遇水填桥,见了军队就打见了城池就夺,这条路,段业其实走过的。但是此一时彼一时,问题在于,那时候吕光军队比起梁熙来说要占优,而且那时候段业大规模策反梁熙手下,对手又没什么战斗意志。
可这一次,段业如果还是强行动用军队,那就是不折不扣的反叛,想要争取很多人站在他的一边,那几乎是做不到的,段业谁也靠不了,只能依靠自己。
段业见崔浩和胡凯没说话,轻轻说道:“我也觉得,拿下凉州的时候要到了,但是具体方法上,我们还要再仔细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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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江陵,刺史府中。
桓冲卧病在床,自从上一次出兵北伐,大军一度濒临霸上,眼看就要打入长安,建立不世之功时,却被大秦帝国的太子苻宏杀了个回马枪,最终,自己占尽了优势,却因为后路被抄,不得不率军返回,大好的局面就此完蛋,还损兵折将,成就了苻宏。
回到江陵之后,虽然以桓家的身份和地位,没有谁不开眼,敢说他什么,可是越是这样,桓冲心里就越发的羞愧,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部署如此周密,自己准备如此充分,军队方面,自己的荆州兵马是聚集十多年的精锐,对方则是淝水之战刚刚惨败的惊弓之鸟,至于排兵布阵,临战指挥,他回来后,也反复进行了复盘,他还是觉得,基本没什么问题。
可是这样,自己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怎么还是败了呢?
英雄一世的桓冲,最终还是病倒了。
不过,唯一聊可庆幸的,是经过这些日子的磨练,侄子桓玄,已经渐渐能够挑起了大梁,本来他就是桓温的儿子,哥哥桓温当年临终时候已经说得很明白,以后桓冲就是他的继承人,自己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其实一心一意,也就是要辅助桓冲jiē'bān。
荆州方面早就几乎是一个独立的体系,并不受建康方面节制,按照桓冲想的,以后如果有机会能够更上层楼,那自然是光宗耀祖,萌及子孙的好事,但是如果不能,倒也不必勉强,但是不管怎么样,荆州现在的一切,是他哥哥,他,还有无数荆州儿郎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一定要守住,不能让基业给人家夺了去。
现在天下正处在风起云涌的时代,少年人们逐步冒头,河西的段业,北府军的刘裕,还有苻坚的儿子苻宏,都已经用战功证明了自己,每每想到此处,其实桓冲都有时不我与的急迫感,好在桓玄自己倒也是很争气,现在越发的让桓冲满意了。
这个时候,随从递上了一份邸报,桓冲倒是有些好奇了,好久,建康方面都没有搭理他了,听说建康最近为了刘裕那个年轻人又闹得不可开交,而刘裕现在还被困在寿春城里呢,可是,数万北府军正在陷入苦战,建康方面的头头脑脑门,想的却不是如何挽救这支军队,而是能不能借此机会斗倒谢安的谢系,就算不能,也要把他们派系的人狠狠砸一批下去,这样一来可以削弱谢安的势力,二来腾出来的位置,不就可以安插自己人了嘛。
一想到这里,桓冲除了苦笑外,就有些无言的悲凉,当初哥哥桓温北伐的时候,每次开始时都是节节胜利,可是一旦到了这个时候,很多人一看见桓温威望如日中天,大有喧宾夺主之事,就开始说怪话了,比如他收复国土是为了个人立威啊,是为了自己的私人利益啊,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篡位当皇帝,他桓温就是下一个曹cāo。
这还是轻的,有些人,为了阻止桓温,甚至不惜把重要情报出卖给敌人,为的只是让桓温不能成功,不要太成功。
这样的人,在建康那边绝对不是少数!而且不光是他们家族,每一个试图想去做点事情的人,都无一例外一定会有这样的遭遇。
这样怎么能不让人寒心齿冷,怎么能不让半壁江山陷落呢?如果可以,桓冲真是恨不得提着刀冲到建康,把这些所谓血统高贵,温文尔雅,满肚子仁义道德,满嘴的忠孝节义,其实却是一群人渣的家伙全部杀了!
因为桓冲深深地知道,这些人,当然里面偶尔会有贤人,会有愿意为了国家披肝沥胆的人,但是总体来说,他们就是人渣,如果把这些人排成一排,全部杀了,那大概是有冤枉的,但是桓冲有把握,如果隔着一个杀一个,一定有大批漏网的!
只是等到桓冲打开了邸报,开始阅读时,桓冲的脸色就有些变了,等到他阅邸报后,脸色变得一片苍白,甚至感到老脸火辣辣的,几乎一瞬间,桓冲就觉得,身子骨的元气被掏走了大半,自己的病情,几乎这一刻就恶化了许多。
桓冲这样的人,对自己的身体状况都是心里有数的,比起大夫可是要准多了,他晓得,可能是自己天年将近了,因此他不敢怠慢,马上说道:“来人,召集荆州文武官员来这儿议事!”
“使君?”自己的心腹项冒闻声进来,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桓冲,因为过去,桓冲就算脸色不好,但是也始终露着不屈的神色和乐观的事情,但是这一刻,桓冲看起来,就像一个死之将至的老人,眼珠子昏暗的很,如灯之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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