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妖鬼们来到那南边山峰时,元烈其实还是有点惶恐的。
对于那位远征冥土二世君主,元烈早就听说过无数次他的功绩,若说天下是大玄太/祖打下,那定下江山的,便是这位二世皇帝。
□□在立下大玄基业不久,集天下之气运想求得突破,却一连数百年毫无所得,他不愿意如其它人仙一般等待数万年的寿终,便带着无数法器灵石,前往虚空而去,至此一去不返。
而二世皇帝继位之时,天下初定,是他开始攻击征伐东南,经略西北,将人族之地扩大无数,又为了大玄万古,毅然放弃人世享乐,亲临幽冥,若是功成,怕是整个世界,都已经是大玄所有。
甚至按照当年密卷所示,若能控制住冥河之地,更能前往虚空无数世界,从奔涌的冥河里偶尔卷来的魂魄记忆中可知,这虚空有无数世界,若能征伐降临,聚虚空所有气运,那这世间古令阻住数百位人仙大能的天魔道劫,也许便能有了解法。
但谁能知道,这一去之后,冥河桥断,大玄崩溃竟在转眼之间,自己被大祭祀所杀,其它各地的拥王者皆不愿意大玄嫡系重归,仅有的一些知晓内情者,也都闭口不言,让大玄精锐就那样陨落在彼岸,无人再归。
可是元烈知道这些日子鬼修做出来的事情之后,便知道那位二世皇帝,已经不是站在人族立场了。
若是任二世皇帝建立地上冥国,那才是血海冥河也无法洗清的滔天罪孽。
无论是为了自己,为了昆莱,还是为了阿云,都绝不能让他成功。
他看着周围鬼修毫无忌惮的释放着鬼气,看着周围鲜花枯萎,微微一叹,任那些鬼修割开他的手腕,将他的血液涂抹在身上、周围,形成一个诡异的阵法,在月光下闪着若有若无的血光,宛如呼吸。
很快,月华如水,朦胧蕴茵间,似乎将这小小的山头连接上另一世界。
有诡异的力量在他周围蔓延开来,有什么东西试图在他神魂之中,与另一个世界开始链接,且越来越多地涌入他的灵台,像狂风暴雨,他本身的神魂在这暴雨中遥遥欲坠,几乎看不清模样,却像风雨中的海燕,死死抵抗。
就在此时,力量似乎感觉不对,瞬息之间,一股庞大的神识就想涌入他的脑海,探寻他的记忆。
然就在这时,手中的铜片发出了淡淡的光芒,涌入灵台,将他神魂牢牢护住,那正是大玄当年积累下的气运,且正在被凶猛地消耗着。
“你竟还有王印。”那声音低沉威严道,若是普通人,怕是轻易便会被夺了心神,“放开神识,朕就你!”
元烈可是当年硬抗渡厄剑也不闪躲的主,又哪会理他:“有印为王,该是你臣服才对!”
“你也配?”那声音冷笑道,“给我开!”
全数的光辉涌来,剧烈的冥气席卷了峰上所有角落,元烈的神魂宛如置身刀山火海,却依然面不改色,竭力坚持。
就在那王印光辉渐渐黯淡,他也快支持不住之时,突听一声怒喝:“风青秀,你居然拿我父亲来骗我……”
后面是什么他没有听到,但这一声尖叫轻易震荡开来,整个法阵都颤抖了一下。
随后,他便看到那昆莱首徒委屈又愤怒的眼神,以及一声咆哮:“阿云,快出来救命啊!”
阿云?谁是阿云?元烈摇头努力保持着意识,脑海里太多的东西让他几乎要沉迷在他人的记忆里。
直到他听到一声轻笑,从虚空中传来。
轻柔又温暖,清澈又熟悉,仿佛春天的风拂过耳尖,落在心底。
一瞬间,所有的记忆似乎都黯淡了,他怔怔地看着那从虚空中走出来的身影,那不知几世之前的面容,清晰如斯,风采更甚,让他的泪水一下自然地涌了出来。
他以为的,是自己的过错,让他无心无情,无欲无求,他想着若有一日,无论天涯海角,无论陨灭多少次,都要让他找回七情,找回当年,弥补一点当年的罪。
让他的情爱回归,是他无数次梦回想要的做到的目标,甚至更盛过陪伴在他身边,无声守护。
可是如今,他居然已经好了么?
已经可以走出阴霾,可以如曾经那样,风趣乐观,自信骄傲,将笑容毫无顾及地给他人?
元烈用力地摇头,想看得清楚一点,然而无法怀疑,那人就是他,粉衣长袍,衣纹配饰都是掌门的规格,华美孤高,用着那记忆里的记忆,笑得毫无保留。
他觉得自己应该高兴的,可是为什么却感觉心底空了。
我是谁,我为什么来到这里,我到底能做什么?
他怔怔地看着那思念了几辈子的人伸手去抱那风青秀,却被那风青秀凶着脸躲开。
另一边,风青秀却早就怒火中烧了。
“你为什么不阻止???”风青秀道。
以阿云的神念,这昆莱山就算一个有哪个耗子打洞都瞒不住他,他不信那么大的动静他会一无所知。
“小青,可是你说要等你招唤,才能出来的。”姬云来轻笑道,“我可是按你要求行事。”
“狡辩,你就是想看热闹!”风青秀凶道。
姬云来轻咳了一声,才无辜地道:“小青这是不相信为师么?”
“信你才有鬼。”风青秀咬牙道。
姬明玉不干了,立刻扯住风青秀,认真道:“你当然要相信我父亲!再说了,你是修士耶,你看这不是鬼吗?”
她随手扯来一个鬼修,无视那鬼扭曲惊恐的脸,玉手一甩:“给你,仔细看是不是鬼。”
这是自己家乡的口头禅啊,风青秀有苦说不出,于是又看了姬云来一眼。
“不许凶我爹爹!”姬明玉已经欢快地跑到父亲身边,欣喜地脸蛋红扑扑的,“爹,你真的是过来给我过生辰的吗?”
姬云来怜爱地摸摸她的头,温柔道:“自然是真的。”
说罢,他环视一眼周围,宛如时光倒转,花朵绽放,彩绘明艳,目之所及之处,鬼气尽散,无物不复,只是转眼之间,又变成了清雅孤峰,配着他们身份,极是精致华丽。
姬明玉第一次和父亲一起吃饭,紧张极了,一时忍不住捏了小妖精的手,用力掐着。
“这是我给做的。”姬云来提起一个食盒,摆出几道小菜小酒,回头给了女儿一个鼓励的微笑,“过来座。”
明玉立刻甩开小妖精飞奔过去,坐到父亲身边。
风青秀终于摆脱嫌疑,走到坐到姬云来的另一边,正想为他斟酒,姬明玉已经飞快动手了,还给了风青秀一个不许和我的抢的眼神,但眼底的嫌弃到底还是少了很多,还多出一些感激。
沉冤昭雪的风青秀顿时感觉有些飘飘然,整个人都大松了一口气,这才将目光落到那失魂落魄的少年身上。
周围还有数十大鬼,但都已经被昆莱的之主的神念禁锢,动弹不得,那地上符阵更是早就消失不见。
风青秀当然不会允许这些家伙影响自己一家三口好不容易的聚会,手指一招,便将那所有的鬼物收入袖中,至于那个看起来像夺舍受害者的元烈,他微微皱眉,不明白阿云为何只是将那冥域鬼魂封印在他魂魄里而不杀他,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他挥手将他丢到山下,等聚会过后再收拾审问他。
有他的天魔剑气缀着,便是天涯海角也休想跑掉。
然后,他一转头,笑着将桌上的一碗长寿面端来递给明玉:“小玉,这可是阿云亲手为你下的面,快趁热吃吧。”
姬明玉轻哼一声,看他一眼,到底还是接了那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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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烈茫然地坐在山林间,还是回想着刚刚的情景,那一家三口的情景,那情景明明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里,只是换了一个人。
他已经放手了么?
他已经不在意了么?
那么深的仇那么远的恨,都过去了么?
怎么会这样,怎么能如此?
我才是在你心里最深的人啊,最喜欢的弟子是我啊,最恨的人也是我啊!
你怎么就放下了?
不,他一定还记得我,一定还恨着我,只是没有表现出来,不想让人看到。
对,一定是如此!
他这样告诉自己。
“呸!他明明就是把你忘记了!”脑海里突然有一个低沉声音冷笑道。
“你还在?”元烈心中一惊,却发现脑中不知何时,突然多出一个封印。
“我自然是还在,那小子不愧是数十万年来最出色的人仙,只是趁着我夺你身时的一瞬,就将我封印在你的灵台里。”那声音沉沉道,“也只有你这样的废物,能把他放掉。”
“闭嘴,谁准你偷看我的记忆!”元烈怒道,“要不是你选中洛青霄这个大祭祀,选我父王这样的废物,又怎么会出那么多的事情?”
都是看记忆,谁不会啊!
“哼,洛青霄是我一手带大,被我教导千年,本来就已经忠于大玄,一心只想为大玄积累成就来换取他的族人,更有血咒血誓相护,这样都能玩掉,到底谁是废物?”那声音冷笑道。
“我父亲难道不是你一手带出来的?教出废物的你好得到哪去?”
“滚,老子为了大玄打生打死,你呢,没让你打仗没让你监国,明明泡个师父就能重立大玄的好事,你个瘪犊子居然都可以让这种好事飞了,还有脸提父母祖宗的不是?你父亲再差再蠢,不也把洛青霄都搞到手了么?你要有他半分本事,会有今天?”
……
两人在识海中大吵一番,却突然同时停止。
不远处,一名俊美青年悄悄从林间走来,来到一只夜莺面前:“你给我消息都是真的?”
“保证是真的!风青秀准备了两三天呢!肯定有问题,”那夜莺用力点头,还伸翅膀一指元烈,道,“他就被从山上打下来的,你还可以问问他。”
“若是真的,肯定又是头条。”尤佳满意地给出十袋大瓜子,“来,你的消息费。”
然后,他向元烈走来,一脸微笑:“这位兄台,说说吧,上边发生了什么,我尤佳的消息费向来是很丰厚的。”
元烈沉默了一下,用平静也略绝望的语气道:“风青秀在山上,当着姬明玉的面,正对掌门做无礼之事。明玉小姐哭得可伤心了。”
他凶了云来,当然是无礼。
“当真?”尤佳险些掉了下巴。
“我可以发道誓。”元烈说的斩钉截铁。
尤佳眼睛瞬间闪闪发光:“等下,我先发个头条。”
《震惊!有后娘就后爹,女儿哭泣父亲沉默为哪般——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尤佳为您冒死播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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