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云珠嬷嬷微掀了一下帘子,向一个婆子耳语了几句,便见那些个侍卫都回避了。众婆子先扶了后面一辆车上的鸳鸯紫鹃四人下车,四人又上前扶了贾母和黛玉下车,随即云嬷嬷打头,贾母携了黛玉,一行人方缓缓入得门去。沿途自是雕梁画栋、佳木葱茏,比之贾府,更显庄严恭谨,大气磅礴!
少顷,来至一座大殿之前,就见十来个华衣丽服之人迎将出来,云珠嬷嬷先笑道:“老福晋可等久了?”当前一个桃腮杏面的女子笑道:“正是呢,都命我们姐妹出来瞧好几次了,这会子到底来了!”说罢挑起帘子,迎了三人入内。
贾母与黛玉方入得殿内,便见一位高贵优雅的中年贵妇迎了上来,笑道:“劳老太君这般舟车劳顿,真真是我的罪过!”祖孙二人便知这即是怡亲王老福晋兆佳氏了,正待要行跪拜大礼,却被福晋亲自搀住了,口里犹道:“这是作甚呢?论辈分,老太君原为长辈,岂非折煞我了?再者,外子当日与令婿林探花交好,咱们都是自己,这些个虚礼,理它作甚!”又携了黛玉的手,细细看了一番,随即赞道:“真真是神仙一样的人儿,尤其这通身的气派,竟将我皇家的公主格格亦比下去了!”
黛玉含羞道:“老福晋谬赞了!”贾母也笑道:“她小人儿家家的,经不起福晋这般夸赞。”又寒暄了一阵儿,方分主次坐了,云珠嬷嬷亲捧了茶递与三人,又命人带了鸳鸯等人下去吃茶说话儿,福晋才与贾母细细说起一些个长篇大套的人情事故来。
说话间,兆佳氏见黛玉百无聊赖,遂向贾母道:“我那小女儿和慧听得今儿有一位神仙样的姐姐要来,便每日里念叨着,不如让丫头领了林姑娘,到她房里玩耍一阵儿,她二人一般年纪,想来会处得来!”贾母忙笑道:“福晋说的很是!”黛玉本不耐烦听这些个闲话儿,听得如此说,自是心中称愿,行礼告罪后,便扶了一旁的小丫头子,出了大殿。
那丫头带了黛玉,自往西边方向行去,未几,到得一座小巧齐整的四合院前,小丫头笑道:“这便是格格的院子了,请姑娘进去吧!”说罢福了一福便自去了,黛玉也不留她,抬脚进了院门,只见满院的红梅,或含苞待放,或开得正艳,如胭脂一般,分外显得精神有趣!
见四下里并无一人,黛玉心里不由纳罕,正要推门进屋,那门却“吱嘎”一声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年轻公子!但见他头戴嵌珠紫金冠,身穿绣龙绿蟒袍,面如白玉,似清墨山水间一道惊鸿,既静且雅,宛若出画卷的墨香!然举手投足间,浑身上下却有一股自然流露的王者气质,较之宝玉唇红齿白的美丽和柳湘莲性别莫辨的冷艳,更给人一种安定的感觉!
“你来了!”他开口低低道,“有一段儿没见了,你可一切都好?”
“一切尚好!”黛玉亦是低低答道,像是两人已熟识多年,这会子只是久别重逢,自在而随意,熟稔而闲适!事实上,只第一眼,她便已明白他的身份,当日两人虽只是惊鸿一瞥,却各自在心里刻下了深深的烙印,都等候着今日的相见,竟从未想过有见不着的可能!
好一会儿,两人才先后进了屋子,各自落座后,年轻公子笑道:“今儿是你的生辰,我竟没什么好送你的!所幸前儿得了一样东西,想着你必定喜欢,权当借花献佛吧!”说罢自袖里拿出一样东西递与黛玉。
黛玉接了过来,低头一瞧,却是一封书信,面上写着“吾女黛儿亲启”几字,却是林如海的笔迹,眼角已有了泪意!她急急拆开了,便开始看起来,不多会儿就见大滴大滴的泪,将薄薄的信纸浸润了!原来如海将当日贾敏假死的前因后果,都一一道与她知道了,又将此时夫妇俩的行踪、所作之事等等,皆说与她知道,还说待这一起结束了,自会亲自来接了她家去!
“弘晓哥哥,谢谢你,我很喜欢你的礼物!”黛玉哽咽道,说话间眼角仍不断有泪渗出,这却是喜悦的泪水!这一声“弘晓哥哥”,叫得自然而诚挚,像是她一直都是如是唤他!
“说什么傻话儿呢,原是我爱新觉罗家对你不起!”年轻公子弘晓心里一喜,温柔道,“因皇伯父最信任的人,不过我父王和你父几日而已,说不得要他们多受累一些儿!”“老王爷不也做了同样的牺牲吗?只要知道母亲还在,便是此时不能相见,我心里也是喜欢的!”黛玉道。
这年轻公子不是别个,却是现任怡亲王弘晓,今日原是他托母亲借机接了黛玉来家,一来为让她知道父母的消息,二来便是想着为她庆生,她的生辰他早已烂熟于心,一刻也不曾忘记;最要紧的便是,他自己私心想见她一面——虽则他一直知道黛玉在贾府,到底没有机会相见!
“贾府的人对你可还好吗?”弘晓又问道,“前儿怎么病得那般重?”他特意命那太医院脉息最好的太医去给她诊治,到底还是让她病了一月之久!
“不过受了一点子风寒罢了!”黛玉笑道:“府里众人对我都还好,只是有些儿想家罢了,不碍的!况现知道父亲早早晚晚要来接我的,都是些个无关紧要的人,好不好又怎样呢?”
说话间,却见云珠嬷嬷进来笑道:“回王爷,老福晋让我来问,您与林姑娘话儿说完了不曾?若是说完了,还请让我将姑娘带到大殿,福晋备了寿宴和礼物,单等姑娘了!”
黛玉瞬间红了脸,弘晓却是面不改色,淡笑道:“已说得差不多了,嬷嬷再稍等片刻!”转身又叮嘱黛玉道:“林伯父的意思,若你想着告诉贾府老太君,亦是可行的,但只千万瞒着其他人!若是有什么困难或者需要,千万想着打发人告诉我一声儿!”待要再说,却见云珠嬷嬷一脸戏谑的看着自己,他到底掌不住脸红,只得忙忙的送了二人出去。
到得大殿,果见正中已摆好了一桌丰盛的酒菜,却样样皆是黛玉平日里爱吃之物,定是弘晓吩咐人准备的,她心里只觉更暖!老福晋拉了黛玉坐在她和贾母中间,慈爱的为她布菜添饭。一时饭毕,老福晋又命人将之前准备好的礼物悉数呈上来,黛玉推辞不过,只得命紫鹃雪雁好生收了,贾母亦得了一份厚礼,自是称谢不已。
说话间天已将黑,老福晋本欲留祖孙二人歇息一晚,贾母笑道:“福晋爱惜留住,原不该辞,但只临来时,家下人等并不知,况今日既熟识了,以后少不得往来叨扰,福晋不嫌烦恼才好!”老福晋笑道:“老太君这话说得生分,以后自当好生来往!”又亲送至二门外,看着祖孙二人上车驶远了,方扶了云珠嬷嬷回去了。
祖孙二人回到贾府,众人都到上房来说笑了一阵儿,谈及黛玉被怡王府这般看重,都是艳羡不已,那王夫人尤其热心,不住拉着黛玉问怡王府的事儿,言语间竟是想借黛玉与之有所联系,黛玉满心不耐,只淡淡回了几句,便说累了想歇息,贾母见状遂屏退众人,屋里到底清净了!
临睡时,黛玉悄声将白日里的事说与贾母听,贾母亦是喜之不禁,泣道:“我原以为今生再不能见你母,竟不想她犹在世,真真是菩萨显灵了……”黛玉亦忍不住想流泪,但想着贾母老年人不宜大喜大悲,只得拿话百般安慰,方渐渐止住了,命鸳鸯紫鹃进来服侍梳洗后,祖孙二人一同睡下,又直说到二更天才睡过去。
自知道母亲犹在世后,黛玉便安心跟着贾母过活,怡王府亦不时派人来看望于她,或者接了她去散闷儿,加之自己的有心调养,竟将先天的不足之症,治了个七七八八,人也更显娇妍明媚!一转眼,两年时间又过去了!
这两年间,贾府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凤姐儿平安诞下一位哥儿,然后府里那位在宫里做女官的大姑娘,被赐予宝亲王做格格,虽然地位低微,到底做了亲王的女眷,尤其是被今上十分看重的宝亲王府的女眷,前途自是一片光明,那些个势利的官员,与贾府的往来较以往更亲密了许多,别人犹可,独有王夫人得意不已!
这一日,王夫人命丫头彩云请了凤姐儿来,说是有要事相商,凤姐儿只得命平儿好生照看哥儿,自收拾了一番,到得王夫人的上房,却原来是金陵王夫人之妹薛家姨妈,打发人送了信来,大意便是那薛姨妈之子薛蟠,倚财仗势,打死人命,现在应天府案下审理,望王夫人想法子周旋一二!王夫人本不是那有能为之人,每遇大事便不得主意,又不便说与贾政知道,是以唤了凤姐儿来相商!<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