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陈,京都金陵。
马车在城门楼接受了盘查,可见京都防卫之严格。进了城,王大牛向街上的百姓问了路,随后沿着秦淮河一路途经夫子庙,直奔文德桥南岸。
乌衣巷便位于此。
此巷,曾为东吴时期的禁卫军营地,因军士多穿乌衣,故名乌衣营。到了东晋时期,王谢两大世家定居于此,子弟们也大都喜欢身着乌衣,以彰显身份尊贵,这才得名乌衣巷。朱雀桥横跨秦淮河,要前往乌衣巷,此为必经之路。只可惜,唐朝倾覆后,乌衣巷也沦为废墟。
眼前的乌衣巷,大约是后人重建的,远远望去便能窥见翻新的诸多痕迹。
终于到了……
王家!王岩身为朝中户部尚书,官居二品,王家的府邸自然很容易打听到。
江茗玥走下马车,抛给王大牛一个钱袋,道:“你们先去对面那家云来客栈住下。我带着弟弟去王家认亲,很顺利便接你们进王家。若不顺利……再来客栈寻你。”
“是。”王大牛便带着八个兄弟,驾着马车去了对面云来客栈。
江茗玥牵着江瑜的手,踏上了朱雀桥。
繁华的京城,让江瑜目不暇接,可他的手心湿湿的,显然内心很是紧张。
“姐姐……”
“别怕。”江茗玥柔柔一笑,“有我在。”
江瑜明显安心了不少。是啊,有姐姐在,就算王家刁难,他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下了朱雀桥,便是乌衣巷。
赵艺等人一路尾随护送,亲眼瞧见姐弟二人走进了乌衣巷,淹没在人群之中,便悄悄跟了上去。
王家,乃高门大户。
门楼左右两侧,各立着镇宅的石狮子,大门上方的匾额上金笔题写着两个字:王宅。
江茗玥勾唇,眼神略带嘲讽。
王岩,你可还记得青州的妻儿?可还记得与你结发十载的富商独女江蔓?你欠下的这笔风流债迟早是要还的。今日我便讨债来了!倘若王家认下江瑜,冠以王姓,诸事皆安;倘若王家不认江瑜,也无妨,只是这户部尚书怕是也要做到头了。
江茗玥对这位生身之父,并无多大好感。
甚至可以说,还有些厌恶。她之所以不辞辛劳赶来金陵,也只是为了完成原主母亲临死前的遗愿,仅此而已。
门前,六阶台阶。
江茗玥牵着江瑜走上前,一步步走得极稳。她拍门的时候,那两扇朱门内走出位老伯。
“伯伯好!敢问这里可是王岩王家的府邸?”
“正是。你们是……”
“劳烦伯伯代为给王大人传句话:可还记得青州江蔓吗?我们姐弟二人前来认亲。”
闻言,那守门的老者满脸惊骇,上下打量了姐弟二人片刻,才道:“老爷上朝不在府中,老奴这就去禀告大夫人,二位还请在此稍候。”
“有劳了。”江茗玥点点头。
那老伯关上门,疾步离去。江家姐弟便转了身,在屋檐两侧的走廊下耐心等待。
江瑜担心问道:“姐姐,大夫人会让咱们进去吗?”
“会的。”
江茗玥将自己颈间的玉佩,摘下来挂在江瑜脖子上,整理了下他的衣襟,冲他笑得十分笃定。
外室的子女都来了,正室会避而不见?
哪怕是出于妒忌,想来这位王家大夫人也会将他们姐弟二人召唤入府,问个清楚明白吧?倘若是位有容人雅量的嫡母,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怕就怕……不好相处……
江茗玥从未见过这位嫡母,不知此人的性情如何,会如何对待他们姐弟二人,心中自是要盘算一番。
她的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异常!
那座石狮子后面,分明有人藏身其后,鬼鬼祟祟的样子。可露出的衣角,却让她一眼认出,此人乃是镇国公府的护卫。看来,小公爷并不如表面那般……冷酷无情啊!
江茗玥立时眉眼弯弯,抿嘴轻笑起来。
江瑜疑惑问道:“姐姐笑什么?”
“姐姐刚在想,人心其实很复杂。有人恶言恶语,其实嘴硬心软。有人甜言蜜语,其实口蜜腹剑。江瑜,等你长大慢慢就会明白人心险恶的道理,你要学会听从自己的内心,去分辨善恶、是非,懂吗?”
江瑜听得极为认真,似懂非懂地点头。
这时。
先前那位老伯打开门走出,抱拳行礼道:“大夫人有请,两位请随老奴入府。”
“多谢。”姐弟二人起身。
老伯在前面领路,江茗玥缓步跟着,神态十分从容。反观江瑜,眼神却满是震惊,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近几年才刚翻修重建的王宅,处处雕梁画栋,小桥流水,可谓移步换景,处处透着江南庭院的风雅,是江北的青州无法比拟的建筑风格。
江瑜惊叹,本就在情理之中,毕竟年纪尚幼,没见识过也不稀奇。
周围的美景却似乎入不了江茗玥的眼。
那老伯,是个有心人,一路在前引路,一路便将姐弟二人的神态尽收眼底,不免多看了江茗玥两眼。
此女气度不俗!
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可此女身着素色衣裙,眉清目秀,一身傲骨,府里那群花枝招展的女眷们远远不及,若真论起来,连府中端庄清丽的大夫人,瞬间也被比了下去。
后院正厅内。
江茗玥一进门,便惹来无数倒吸凉气之声。瞧她生的如此美貌,便可知青州江蔓是何等的绝色!
江瑜虽未曾长开,眉目之间,却像极了王岩。
这对姐弟,妥妥就是王岩在外的私生子,基本已确凿无疑。可满堂的王家妻妾、子女,此刻眼里满是羡慕嫉妒恨,堂上端坐的大夫人王贾氏,脸色也变了。
“茗玥见过大夫人。”
“瑜儿见过大夫人。”
江茗玥微微欠身,以示敬意,江瑜看姐姐这般行礼,便也有样学样,下意识挺直了脊背。
人穷不能志短,这是姐姐教他的!
大夫人娘家姓贾,夫家姓王,故称王贾氏。她上下打量着这对姐弟,忽然冷声喝道:“跪下!”
江茗玥挑眉,抬眼望来。
好嘛,这是刚入府,嫡母就打算给她一个下马威是吧?瞧这位大夫人容貌清丽,保养得当,年过四十还如此大动肝火,可见不是个好相处的主儿。
“小女子上可跪天地,中可跪天子,下可跪父母。敢问大夫人,以何身份命我下跪?”
江茗玥这话自然是给王贾氏下套,意思不言而喻:让我跪可以,说清楚,若是认了我们姐弟,你是嫡母自然可跪,若是跪了你却矢口否认我们的身份,我凭什么跪你?
“你!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王贾氏一声冷笑,岂能中了这种圈套?“听门房说,你们姐弟二人前来认亲,无凭无据,真当我们王家是善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