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各怀鬼胎
戚衽在崮山驿城南的中军营帐,小心翼翼地一一回禀:“昨晚大人回来躺下,年把总和孟守备连夜审讯了孙道士,并施以剥皮、挖眼、割耳等各种酷刑,无奈孙道士抵死不招,生生虐待致死,小的自作主张,焚毁尸体,移文长清县,孙道士本来就应该按谋反罪处理,亦不为过。”
“你做得很好。”俞禄右肩的伤口在昨天晚上,妙玉的精心打理下好了大半,他猜得不错,厉江流没有得到一枝花的真传,估计是一枝花自己的毒药很难研制,而妙玉的偏方又很有效果,半夜后便把毒治好了。一个合格的上位者当有识人之明,孟义天和年世凤的尽心尽力,俞禄还是很满意的。
“扬州的粮草供应,有汪巡抚的手令,不会出纰漏,小的认为,夜长梦多,事不宜迟,为免横生枝节,我军应当率先出击,大人英明神武,定能取下一枝花和厉江流的首级,献俘阙下。”戚衽为俞禄的传奇经历心动,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也想披甲出征,立下军功,成就功业。
“今儿先去巡视营兵,你准备好军服,看看丁林、云靳怎么说,他二位是皇上下旨的监军,我是三齐监盗,也是监军,但云靳是道员,他的奏折非同寻常。”俞禄道出了自己的忧心,戚衽去了,俞禄看着帅案上的粮草记录、武器兵备记录以及一连串兵丁的作息、训练名单。
附近村子的五更鸡鸣划破夜空,帐内的火盆啵啵燃烧着,红红的火光照亮了墙上挂着的弓箭、佩剑,还有俞禄红润的脸庞。最后他又打开红楼系统,果断花费五千积分购买了济南的详细地图,地图上有幸运值标识,并且再花费五百积分查看了济南七天以内的天气预报、风向、湿度。
最近的红楼积分有所回升,达到了三万,可能跟妙玉有关,因为妙玉的《金陵十二钗正册》排名是高于秦可卿的,所以积分数量偏高。还有在苏州帮了邢岫烟,这也有关系,总之积分来源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麾下兵丁若是敬服于他,自然也会增加积分。
账外的守卫放了妙玉进来,在俞禄的军中,很大一部分文案已经由妙玉着手处理,所以没人难为她,再说她和大人的关系,他们私底下都传着各种猜测、八卦。
身着男装的妙玉走进来,有条有理地坐在右侧,呈上文书,以吴侬软语脆声道:“扬州官兵的军纪值得褒奖,但武器兵备很成问题。我真为你忧心,竹制武器不合时宜,早该废弛,许是两广地区的狼兵喜欢用,应当改为铁制。还有弩箭、弓箭,备用很少,我军没有大炮,不能攻城攻山,火枪则过为低劣。一枝花势力大成,经营多年,我觉得不排除他们有走私军火的可能。”
“嗯……”俞禄出神地放下了文书,目光转在妙玉身上,几日下来,他对她的态度也大为改观,妙玉处理文案颇为利索,简明扼要、提纲挈领,深得他心,而这种女人的本领,也容易赢得男人的尊重。
“这是年把总买来的药,我昨儿熬了半夜,研制成粉,专门适合消疤的……”妙玉拿出一瓶药粉,眼神羞涩地示意他退下衣服来。
“消疤?那还是你们女人用吧,我们男人不在乎什么疤不疤的……”俞禄拨浪鼓似的摇头,他真不在乎那点疤痕,又有衣服遮盖,况且他深知妙玉的洁癖很严重,昨晚她来上药恐怕鼓足了很大勇气。
又见妙玉那么平静地盯着他,自有一股淡然的威仪,俞禄无奈地剥开右肩:“我服了你了,妙玉,我可是为你着想,男女授受不亲,而且你有……算了,你可别误解我的意思。”
“是你对我有误解。”妙玉上好了药,轻轻地给他抹匀了,柔软的江南口音幽幽叹道:“我知道自己眼高于顶,可并无不把世人性命放在眼中的绝情绝欲,你从邢姑娘便可看出一二。你想想,世人各有缘法,或是出身富户,或是出身市井,倘使要让富户天生另眼相看市井之徒,你觉得可能吗?”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什么贫的富的,都会消散,唯有天道永恒,循环往复……”俞禄喃喃自语地享受着美人的按摩。
妙玉已经自觉失言,她渐渐发现陪在他身边有轻松的感觉,他眼睛里不会有一来便是侵犯、图谋不轨的念想,或是以白眼视之于人,以至于她竟然每每失态而说了真话。为俞禄穿好上衣后,那伤口还令她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这时退回去娉婷施礼道:“失言了,还请大人恕罪。”
“你有什么罪,姑娘不必对我防着什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会强求你什么。”俞禄稍显英气的脸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定了妙玉一瞬,虽然口上不说,但妙玉的关怀,他也觉得暖心。
妙玉正为俞禄盯着她看而不好意思,可巧戚衽进来解了围,她就福礼告退,移步偏帐,左边偏帐是她的暂时居所。
天色渐明,俞禄为了麾下军纪更加严明,在戚衽、几名亲兵的陪伴下,顶盔带甲地骑马来到校场训兵,这套盔甲其实不轻的,一般养尊处优的文官穿了还会觉得不适应或者步履维艰,但在俞禄身上完全看不出这些神态,他的踏镫、跨马、举鞭、握缰、下马,一连串的动作甚为娴熟,盔甲也似穿便服一般。这些细节,包括一饮一食与埋锅造饭的士兵们雷同,无不赢得了麾下的好感,俞禄的三箭连珠也传遍全军,人人皆知他武艺了得,渐而形成了崇拜。
骑兵在前冲锋,激荡起飞扬的尘土,两翼弓箭手伺候,射穿场外的稻草人,中间的兵丁执矛、执枪、执盾牌。早间的空气还很寒冷,他们却早已汗如雨下,有跌倒的人更为年轻将军俞大人不辞辛苦、关爱有加地扶起来而激动得满面红光,恨不得士为知己者死,俞禄偶尔拍拍他们的肩膀资以鼓励,他们便愈发有干劲,似是比吃了三天口粮还管用。其实他们最感激的就是军饷,扬州运过来的军饷,俞禄并没有克扣。
过了午时,从晨曦微露的冷意渐而变得愈发炙热,这回俞禄却下了命令不得歇息,直至有小半人晕倒,最后他骑在马上,此时的仁慈早已消失殆尽,俞禄下令道:“克日围攻黑风崖,所有将士听令,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军令如山,违者斩立决!一队官兵进攻,队长退,队员斩队长!否则队员连坐!全队退,斩全队!队员退,队长斩队员,否则队长连坐!听到没有?”
“听到!”一千人的气势直冲霄汉,尽管兵备武器还是那么的原始,但这股官兵已经被俞禄扭成一股绳子,当然这种扭成必须有制度的作用,再有感情的连带、利益的共同,这些确保了他们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俞禄扬鞭击打座下的汗血宝马,这匹马是年世凤送给他的,因为年世杰的原因,年家财大气粗。俞禄正欲回马返营,出列的年世凤在麾下耳语之后,跑上来单膝跪地道:“回禀大人,丁臬台、云观察下令,柳参将的粮草已经拨到,他们命我军三日后攻黑风崖靠近北沙河的一侧……”
这一侧地势最为险峻,大半兄弟将要丧生,孟守备等所有人翘首以盼的目光投到甲胄鲜明、在斜阳下反射着刺眼亮光的统领身上,只见他一字一句地道:“去回复两位监军,本官恕难从命!全军听我号令,三日后在黑风崖东侧安营扎寨!只困不攻!”
“得令!”排成队列的兵丁气势昂然,有旗手高举着俞字大旗欢呼着这英明的决定。
孟守备因为害怕云靳弹劾俞禄而郁郁寡欢,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那边年世凤已跨马追上俞禄,道:“大人,卑职的兄弟以前是江北流寇,在乱军之中难堪大用,但是打探情报,他们有飞檐走壁的功夫,倒是不在话下,卑职查到了柳参将和丁臬台可以生出嫌隙的地方……”
年世凤把丁林与姜氏的私情娓娓道来,又说柳世封也有军人脾气,查证了定不会善罢甘休,俞禄拍掌笑道:“好!你这消息打探得好!年把总,你过来……”
俞禄附耳对年世凤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说了计策,年世凤听完不由得凛然,这位大人果真阴险哪,二当家甘美凤说的也丝毫不错,这会子不禁打了个机灵,当初如果不是甘美凤率先投降,恐怕他和哥哥年世杰都没有好下场,俞禄到哪儿都会结识人脉,又心机深沉、处处算计,难怪能做到这个位子。对了,甘美凤回了鲁东,她这时知不知道我来济南了?她会来黑风崖吗?她认识一枝花吗?
“晚霞真美,据闻甘肃崆峒兼北方雄浑与南方秀丽,我看此地也不输。只是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咱们这些弟兄,注定要有人马革裹尸,再也见不到下月的晚霞……”俞禄下马驻足在山崖边,冷风嗖嗖地吹着山上的枝丫左右摇摆,年世凤听了默然不语,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向戚衽使了个眼色。
“大人,天也晚了,甭管丁臬台与云道台的置气,大人回去歇歇吧。要是咱们打了胜战,济南府必举城欢庆,那儿的大明湖更美呢!”戚衽又为他带了披风,俞禄说下一声走吧,斜阳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