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海澄知县甘泰听说钦差从海上而来,在榕江口停船,叫自己赶去接旨时,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因为海澄县可算是广东最偏远穷困的地方,别说钦差了,就连巡抚知府都没来过,钦差来这干什么?再说即使来,也应该是从省城广州的方向来,并且消息提前至少一个月就传到了,地方上好做准备,可从来没听说过打海上来的。莫非是有海匪假冒钦差,诱自己上钩?
可是当信的军士出示锦衣卫金牌时,甘泰再也不敢怀疑了。他们这些当官的别的也许不认识,这锦衣卫金牌却是烂熟于心,也最怕甘泰赶紧召集县丞主簿典史等下僚及三班衙役,一路小跑着出了县城,来到榕江口岸边。
张煌言和郑森早在此下船等候多时。虽然张煌言只是正八品官,低于知县的正七品,但因为他有钦差的身份,又有大批官军护卫,气势威严,甘泰也得老老实实跪伏于地,山呼万岁。
此时的张煌言身着大红官服,精神抖擞,气宇轩昂,展开圣旨朗声读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五经博士张煌言北海舰队提督郑森奉诏出使南洋诸国,为熟悉水路,特于闽粤沿海招募蛋民若干,所涉细务由张郑酌处之。各地方官府务须协助,钦此!”
甘泰本来心情忐忑不安,听完圣旨内容,知道并不是自己犯了什么事,这才放下心来,赶紧叩头接旨。张煌言却只让他,旋即收回笑道:“甘大人,圣旨只有这一道,学生去琼州等地还要用,您算接旨了。怎么样,是真的吧?”
甘泰赶紧赔笑道:“钦差大人说笑了,就没有这道圣旨,您传口谕也必是真的。大人远道而来路途辛苦,请先入城安歇,下官这就把县衙腾出来。海澄县虽是穷乡僻壤,县衙还算干净舒适,上差大人且将就住下...”
“不必叨扰了。”张煌言摆手笑道,“学生有圣命在身,不敢在此久停。请甘大人辛苦一趟,按照旨意召集贵县蛋民到此处来,学生和郑提督选拔完毕后便即启程。”
“这...”甘泰迟疑着赔笑道,“今天似乎太仓促了些。钦差大人好不容易来我们海澄县一趟,城中缙绅父老怎么也要尽一尽地主之谊,宴请大人十天半月。至于圣上的差事嘛,交给下官去办就可以了,不劳钦差大人费心...”
张煌言泰一眼,略带讽刺地道:“刚才甘大人还说贵县‘穷乡僻壤’,如此学生就更不能叨扰了。若真住上十天半月,且不说耽误圣命,岂不把贵县吃得更穷了?”
“这,这,嘿嘿嘿...”这番话把甘泰说得面红耳赤,他本想好好巴结巴结这位钦差大人,没想到此人年轻气盛,根本不吃官场上的那一套,倒让他这个当了十几年知县的官场老油条不知所措了。
不过甘泰转念一想,也许是此处人多嘴杂,钦差大人有什么想法也不便明说,赶紧又讨好地笑道:“钦差大人为朝廷办事不辞辛劳,且又爱民如子,下官十分钦敬。不过既然到了海澄县,无论如何也要在城中住上一宿,哪怕明日就启程呢!到时您在县衙中高坐,尽管差遣下官便是,有什么吩咐,下官一定给大人办得妥妥帖帖的,嘿嘿嘿...”
张煌言耐着性子听甘泰说完,心里不禁泛起一阵恶心。他出身书香世家,父亲也做过盐运司判官刑部员外郎这样的小官,自幼耳濡目染,对官场的黑暗有着深刻的认识。甘泰的路数他很清楚:把“上差”请进城去,无非就是吃喝玩乐,用银子和女色堵住自己的嘴,回去以后就少不得要给他说几句好话。也许就凭这几句话,此人便会升官发财,双方皆大欢喜,受苦的却是无辜的百姓。这样的官场就像一个大酱缸,几乎无人能出淤泥而不染,即使有个别人想凭一己之力改变这种局面,最终也会被无情吞没,千百年来莫不如此。
张煌言对这黑暗的现实也曾感到极度失望,尤其是前几年辽东丧师辱国内地流贼纷起,更让他觉得这个国家要亡了,一度心灰意冷,甚至打算不再继续追求功名,而去寄情山水,做个闲云野鹤了此一生。
可是崇祯皇帝的登基,彻底改变了这一切。首先是一场亘古未有的恩科,大大地颠覆了陈腐的科考取仕方法,让大批真正有才学的人脱颖而出。紧接着是皇帝连续御驾亲征,并在京师保卫战中亲自登城督战,即使皇妃生产也不回宫,极大地激励了包括张煌言在内的很多仁人志士的爱国热情,让他们大明仍有中兴的希望。
于是京师保卫战后,错过了恩科的张煌言重新回到国子监,并凭借出色的表现被选拔到外交院。朱由检只见过他一次,对他的才学和见识颇为欣赏,当即任命他为五经博士,成为外交院的第一批官员之一。这次奉旨出访,也是外交院的第一次重要使命,又落到张煌言身上。皇恩如此浩荡,张煌言怎能不暗下决心,一定要出色完成出使任务,以报答皇帝的知遇之恩!
敌地科仇闹所察羽孙远接战
因此甘泰话音刚落,张煌言即客气而又坚定地道:“还是那句话,圣命在身,不敢有半刻拖延。学生就在此等候大人,现在还未到正午,日落之前,希望大人能召集到一些蛋民。”
“这...”甘泰为难地道,“钦差大人可能有所不知,这班贱民平素居无定所,又刁蛮成性,仅用半天时间把他们弄来,恐怕,恐怕...”
“大人是觉得人手不够么?”张煌言立即道,“要不要学生请郑提督麾下的海军协助?”
“啊不不不,人手够用,够用...”见这位钦差异常坚决,甘泰再也不敢推三阻四了,只得率领手下匆匆而去。
敌远不地孤战学考敌地陌通
等到黄昏时分,只听前方一片骚动,甘泰果然领着一些蛋民赶来交差了。张煌言先是一喜,随即就皱紧了眉头:这些人全是被捆着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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