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师囊一句状圆郎来了让楼上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少年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少年神色不变。边走边笑道:“吕七哥真说笑。小弟也只是说过考状圆。可不是状圆啊。小弟这样都能算是状圆郎。那杭州城里的状圆怕是也有几千上万人了!”
涌金楼的掌柜、厨师和小二们闻言恍然。说的也是。就算是东海国。也不该有这么年轻的状圆。何况——他们再看看周围——少年上楼后。几十个在四楼用餐的东海兵也仅是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吃饭。若真的是状圆郎驾到。他们如何能坐得稳。只是他们哪里知道。依着东海军规。在用餐时间。除了赵瑜亲至。就算是赵、赵武等最高将领前来视察。士兵们都用不着站起来迎接。
少年走到桌前。没说话。只看了看左右两边的外人。吕师囊意。摆了摆手。“你们下去罢!”便把在四楼里服侍的涌金楼众人都赶下了楼去。
四楼被清场。少年的神色一肃。直言道:“指使。此次助守杭州。大王曾有令切不可暴露身份。方才的称呼。若是只有自家人在倒也罢了。但有外人在周围时。还请指使谨言慎行。”
吕师囊笑了两声。对少年言语中的冒犯不以为意:“那兄弟呢。还是涛哥儿呢?”
“那就随七哥叫好了。哪个都是一样。”丁涛说道。
现在东海并没有举行科举。官还是察举制。所以军的毕业生便成了东海国中仅有的进士出身。丁涛是义第一名毕业。又是军第一届的首席。按着一般地说法。那是连中了解圆、状圆的身份。一连得了赵瑜赐予的两把首席佩刀。在东海国中。也颇有名气。
虽然现在丁涛只有十六岁。但任谁都知道。东海国的第一名武状圆。日后在东海军中、朝中地前途必然不可限量。自从去年他毕业时起。上门做媒地早已踏破了丁家的门槛。
丁涛自毕业后就奉命加入了参谋部。一年间都是中枢习事。现在江南乱起。他便被赵瑜派出来。安插在吕师囊身边做参谋。一是为了辅佐吕师囊临机决断。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赵瑜希望自家的武状圆能趁机历练一下。日后也好大用。
丁涛对赵瑜地用意心知肚明。所以下了部队后。尽心尽力。把军中事务打得井井有条。他又有着状圆郎的身份。手下的兵无不恭恭敬敬。没有敢欺他年少的。不过十几日。在吕师囊地这个指挥中。也有了不小的威望。你涛哥儿好了!”吕师囊笑道。又问:“涛哥儿。还没到你的饭点罢。现在来找俺。可是有什么急事?”
“方腊地大旗已在城外出现。明教圣公应该已经到了。还请七哥早点回城门主持。”丁涛平平静静地说道。
“你确定?!”
丁涛没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城外暴起的高呼万岁地声音。响彻云天。在杭州城中回荡不止。
次日清晨。九月廿九。
陈建在城头上瑟瑟发抖。这几日。这位直龙图阁便向蔡嶷请了西城监军的任务。日里住在涌金门上。在外人看来这是忠心于国。一心死守地表现。但实际上他只是离东海军近一点。有东海精兵做护卫。他才能睡得踏实。但昨夜。他是一夜没能合眼。几次三番的爬起来向外张望。城外的湖山之间。有若天上繁星的篝火。让他心惊胆战——围在杭州城西的敌军已有十余万之多。
“吕将军!”陈建紧紧抓着吕师囊的手臂。惶急的问着。“贼军今天真的只攻打涌金门!?其他城门真的不要再派些人过去?”
现在的西城四门。就只有涌金门兵力最为充分。其余各门却仅有数百新兵。连原本分配在清波门处的百名东海士兵都给吕师囊调了回来。万一乘隙攻上城头。那该如何是好。
“龙图。不必担心!”吕师囊挣开了陈建的手。冷眼看着城外的方腊军正沿着西湖的堤岸开始集结。湖中的百十条画舫也云集在西湖对岸的码头边:“昨日午后贼军已经有过两次试探。城西的四座城门。唯独涌金门这里射出的箭矢最少。如果是龙图你是贼军主帅。你选择哪座城门?”
“何况涌金门本就是杭州城中出游的主要通道。西城四门也以涌金门城门最为宽广。再加上门边还有涌金闸。适宜水陆并进。不出意外的话。此处当是贼军主攻方向无疑。”丁涛在一边配合道。
陈建知道这丁涛虽然年轻。但在这五百东海兵中却地位甚高。且指挥水平也不低。昨日贼军来城下试探。钱塘门守兵一箭未发就要下城而逃。正是刚好在那里巡视的丁涛亲手连斩四个临阵脱逃的士兵。只用了六名亲兵。就强逼着数百溃军返回城头。用乱箭把贼人射走。既然吕、丁二人皆如此说。他也只能相信了:“希望一切尽如两位将军所言。”
但他只停了一下。却又接着问道:“万一贼军绕道城南城北呢?那该怎么办?”
吕师囊不耐烦了。似要发作。丁涛伸出手去。一边作势拦住吕师囊。一边正好把手臂露出给陈建相看:“龙图。你下的手!”
陈建依言看去。只见丁涛的左手小臂上尽是紫红斑白。是一大片烧伤后的疤痕。
“这是?”陈建不解其意。皱眉问道。
“这是小子幼时在家中玩火时所受的伤。”丁涛解释道。“家父日日出海捕鱼。先母也得下田工作。小子无人照看。也没人教过不可近火。所以不知火之可怕。但自从受过此伤之后。俺便见火就远避。却再也没有烧伤过……不。何以知之。龙图觉得有人教过方腊怎么攻城吗?他知道如何规避城防的要点。寻找空隙吗?
方腊这一月来虽然破城多处。但从来都是一冲即下。不必多费手脚。此次来攻。难道还小心翼翼。绕道出击不成?若小子所料不差。贼军的第一次进攻必然是照睦州、歙州地先例。直接发兵来冲锋。以期一举破城。等他吃过亏后。才乖点。”
陈建摸着下巴开始沉思起来。吕师囊却在一旁冷然道:“龙图不必再多。贼军已经上来了!”
随着吕师囊的话声。城外鼓锣一阵乱响。一条条画舫渔船从湖上争先恐后的向东岸划来。数千名明教士兵也沿着湖堤向西北的钱塘门和西南地钱湖门杀去。
“吕将军!”陈建一声惨切。与方才吕、丁二人说的完全不一样。
吕师囊依然淡淡定定:“龙图放心。那只是佯攻。只凭几十架梯子怎么可能攀上杭州城?”他回头对丁涛道。“涛哥儿。你调两队人分别去钱塘门和钱湖门监阵。省得出什么意外!”
“是!”丁涛高声应道。走了两步。又回头问道:“七哥。是不是把这里的旗号也带几支过去?”
吕师囊了。点头道:“带一半……不。把小旗带三分之二过去。将旗留着就够下了敌楼。
陈建茫茫然问道:“吕将军这是为何?”
吕师囊双眼紧盯着已经划到湖心地船只。口里冷笑道:“既然贼人要声东击西。我们也可以将计就计。就让他们以为涌金门这里的兵力已经被调到钱塘、钱湖二门去好了。等他们来攻打涌金门的时候。正好可以给他们一个惊喜。”
城头上鼓声响起。陈建俯在敌楼的窗棱上。向下张望。只见两队东海兵。人人举着一面旗帜。隔着十几步地距离。一南一北。陆续向钱湖、钱塘两门发力奔去。而原本守在雉堞后的东海兵。则齐齐坐下。如果从城外望上来。涌金门处的确是守军被调走了地样祈祷着。只是他立刻便失望了。如同在与城外地敌军配合。城中突然响起了喊杀声。陈建大惊失色。连忙跑向身后的窗口。向城内望去。
涌金门附近地屋舍街巷中。一下涌出了近千名头扎白布的明教教徒。他们一边把火把柴束丢向道路两侧地房屋。一边鼓噪着向城门处杀来。城破了的喊声一下传遍了西城。
陈建的脸色一下煞白。“吕……吕将军!”他大叫着。
吕师囊应声走到他身边。低头下望。大笑道:“配合的真差劲呢!他们应该再等上一刻钟才是!”
陈建一愣:“将军何处此言?”
吕师囊漫不在意道:“贼军主力所乘的船只已经向涌金门这里划来。一刻钟后就能杀到城下。如果城内的奸细真的配合。应该等……”
他的话还没说完。陈建扭头就向敌楼城外一侧冲了过去。俯在窗台上。向西湖中一望。他的双腿顿时软了下来——百多条画舫渔舟都对准了涌金门冲来。正如吕师囊所说。一刻钟后便能杀到城下。
“前后夹击。这城怎么守得?”陈建勉力撑着窗台。心中尽是绝望。
“龙图勿忧!”吕师囊走到他身边。陈建转头看去。只见东海将领笑得风轻云淡。“半刻之内。城内的贼军奸细清。我们只要顾着城外就可以。”
陈建不知吕师囊为何如此自信。但一切正如他所言。在半刻钟之内。西湖上的船队不过前进了百多丈。但城内的声音。已由喊杀声转成了惨叫声。继而又变得寂静无声。
楼梯上脚步声响。丁涛徐步走了上来。甲胄上犹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色。脸上也泛着剧烈运动后的红晕。
“龙图。七哥。”丁涛对两人抱拳道。“城内奸细大部已被斩杀。只剩百人逃窜。短时间内。他们应该不再有胆子闹事了!”
“做得好!”吕师囊赞道。
而此时。载着方腊军的船队最前面的几艘已经轰然靠岸。上百名明教士兵呐喊着从船上冲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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