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一段刻骨铭心的往事,因而在当时接下宜兴郡主那《甜水歌》的时候,陈澜满心都是旧日的回忆,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压根没像冠盖吧黄景晨手打平日那样反复思量。此时此刻,见龙泉庵主那目光依旧淡然清澈,仿佛并没有审视之意,她却不觉背上冷,竭力镇定了一下情绪之后,就拿起茶盏轻品了一口。
“庵主这可问住我了。我打小就喜欢那些乱七八糟的杂书,靠着家里的能耐收罗了一柜子,母亲和其他亲长又赠了不少,前时在西苑宜春馆小住的时候,还看了不少宫中珍藏的珍本,一时半会真的是不记得那《甜水歌》出自何处了。”顿了一顿之后,她便笑道,“之所以会背下这么一,实在是因为那句‘笑我饮此嗜且贪,自夏俎秋常流连’很有些意境,一时看着就喜欢上了。”
陈澜轻轻巧巧把事情全都推在了宫中藏书上,这本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然而,龙泉庵主的眼神却一下子变得更加锐利了。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陈澜,突冠盖吧黄景晨手打然轻笑道:“其实,宫中摘抄的版本确实可能有所不同,毕竟是太祖爷让工部刻石留念,再多上几句也并不奇怪。不过县主可知道,龙泉庵虽说有一个庵字,早年却也叫做龙泉寺,并非一开始就是尼庵。”
此话一出,陈澜不禁愣住了。别人不明白这意思,可她还记得,后世八大处成了公园,更是一等一的旅游胜地,其实和佛门清净地的初衷已经很不一样了。尤其是龙泉庵因为相传有一口好泉,于是便索性当成了茶座,她那会儿倒是询问过人,可谁都说不准究竟这是和尚庙还是尼姑庵。向来那两位开国定疆的同仁,也未必搞得清楚这些。
“第一任龙泉庵主是清慧大师,相传是楚国公征伐天下时的一位红颜知己,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楚国公最后迎娶了公主,那位曾经立下过不少功劳的姑娘便誓意落出家。太祖爷心存怜惜,于是就把龙泉庵给了她。之后,龙泉庵主传到贫尼这儿,已冠盖吧黄景晨手打经是第十代……”
陈澜和龙泉庵主在闻妙香园中煮茶谈心的时候,守在外头的红缨和长镝却有些百无聊赖。毕竟,这一日参拜下来,贵人们都是坐轿,而她们虽不曾步行,可这一路骑马下来,却也是颇为累人。哪怕如她们这般自幼练武的,如今也是两股间一阵阵疼痛。因而,既没有外人,她们便索性靠在了院墙上,又拉紧了身上的披风。
“那老尼姑看上去神神叨叨的,不会是想个什么办法诓骗三小姐的香火钱吧?”
“这怎么可能。毕竟是敕建的庵堂,历代庵主都是朝廷册封的,哪敢对三小姐不利……呵……”红缨忍不住打了个呵欠,随即又揉了揉眼睛,“只是都这么晚了,喝了满肚子茶怎么回去睡觉啊,三小姐这精神头也太好了些,就连二小姐都支撑不住了。”
被红缨这么一勾,长镝也忍不住哈欠连连。
两人你一个我一个,不知不觉靠的更紧了些,甚至几乎打起了瞌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红缨突然察觉到那边有个黑影一闪而过,立时一个激灵惊觉过来,顺手拉车了身旁的长镝一把。长镝才睁开眼睛就看到冠盖吧黄景晨手打那边长草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下一刻,墙壁后头竟是传来了咚的一声,仿佛是有人重重掉在了地上。
这下子两人全都吓了一大跳,交换了一个颜色,红缨扭头看了看园子里头的树下还在谈天说地的陈澜和龙泉庵主,注意到那风炉已经是用作了烤火只用,那火苗忽闪忽闪放佛透着无穷热力,她便一把拉起长镝往出声响的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园子中的树下,陈澜自然不知道守在外头的长镝和红缨贸贸然离开了。由于那龙泉庵主实在是一个很会讲故事的人,讲的又是她最关心的那段历史,因而坐在那里早就忘了什么时辰,只是专心致志地听着,丝毫没留意手中的那一杯热茶已经失去了温度。
“……太祖爷善于大局,行军布阵仿佛是神来之笔,起兵伊始,麾下就汇聚了众多大奖。然彼时若不是出身书香门第的楚国公相投,又说动了李善长刘基等人,也不会一举有那么大的声势。太祖善军,楚国公善政,两人不多时便以兄弟相称,最是相得投冠盖吧黄景晨手打契,楚国公设置出入后院都不忌,于高后亦是只以嫂视之……在后来历朝定都之后,太祖不顾物议,执意将国号封了楚国公,在那以后,便是好些年的太平盛世……”
“只得了天下之后,太祖爷和楚国公便是君臣,楚国公虽说常可出入宫中,终有无数规矩要守。可太祖爷为人散漫率性,不在乎朝中物议,楚国公又是于名利上头全不留心,只在意那些书院海贸玻璃等等,一时倒也相安无事……”
“太祖爷和高后患难与共得了天下,再是夫妻情深,亦免不了三宫六院。楚国公年轻时风流倜傥,可除却公主之外却不曾再纳姬妾,太祖赐美多是愿意的赠金送嫁,不愿的在府中教习歌舞,太祖爷亦无可奈何。两人尝尝于楚国公梅林对饮,赏花赏月赏美人,却是留下了无数佳话。直到楚国公义妹因有子而册了皇贵妃,这才惹出了一场祸事来……”
说到这节骨眼上,陈澜正觉得昔年旧事就要翻开最关键的一页时,却不料龙泉庵主忽然停住了,那炯炯有神的目光在她身上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一会,这才换上了没头冠盖吧黄景晨手打没脑的另一句话:“县主想必知道,太祖爷向来觉得诗词小道,一生之中几乎没留下多少墨宝,而楚国公确实最爱题跋泼墨,一生之中却留下真迹无数?”
这看似云里雾里的一句话,陈澜却一下子醒悟了过来。她之所以能死硬地咬准了自己那古风是从书上看到的,自然是指量龙泉庵主不可能进宫去找,也没法从其他方面求证,而这一切的前提是龙泉庵主对宜兴郡主说楚国公没有什么真迹留在龙泉庵。但若这一切只是龙泉庵有意推脱,庵中确实留有真迹,那么,对方必然能断定她在说谎。
沉吟良久,她只能索性抵赖到底,当即反问道:“那又如何?”
龙泉庵主终于站起身来,又往旁边挪了两步。洁白的月光正好洒在她的脸上,映照出那一张说不得如何国色天香,轮廓却异常清秀的面庞。她冲着陈澜微微一笑,最终淡冠盖吧黄景晨手打淡地说:“不如何。只是既有真迹,也也需有人鉴赏,县主可有兴趣随贫尼去一瞻先人墨宝?”
陈澜终于勃然变色。饶是她素来镇定,此时也终于被龙泉庵主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说话方式给弄得有些应付不来,更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由此认定了什么。
尽管心中知道这是一个好机会,可她无意因此陷入什么陷阱,因而很快就把心一横说:“天色已晚,若是庵主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告诉了。”
言罢她起身颔,随即就往那边的月亮门走去。还没走上几步远,她就听到身后传来了龙泉庵主那淡然而悠远的声音。
“楚国公当年饮药自尽时曾经有言,他将衣钵散于天下,终有一日,会有继承他遗志的人出世,为他讨回一个公道。县主难道想让天下人知道,你继承了楚国公冠盖吧黄景晨手打衣钵?”
陈澜终于忍不住倏然转身,眼睛盯着龙泉庵主,右手却不由自主地拢进了左手的袖子里,轻轻摩挲了一下那绑在小臂上的短剑。尽管只是碰到了那皮质的剑鞘,可是,那种含而不露的锋芒却让她的心里多了几许底气。
“庵主这是威胁我?”她往前踏了一步,一字一句地说,“陈澜虽然是女子,可也历经了不少事情,若庵主以为就凭一诗便能拿捏我任圆任扁,那就大错特错了!”
“不是威胁,只是要请。”龙泉庵主瞄了一眼陈澜的袖子,歉意地合十行礼道,“也许贫尼言语过激,只是,有些事情县主现在能躲开,却未必将来也能躲开,还请县主三思。”
尽管感情和理智的选择截然不同,然后注视着龙泉庵主,陈澜最终还冠盖吧黄景晨手打是一言不地转身离去。如果不是和宜兴郡主一同来,如果不是随行的还有那么多人,如果她不是以阳宁侯府三小姐和海宁县主的身份来到这里,她也许会跟过去,但此时此刻,她要是真的跟过去,那么以后的事情就更说不准了。
而看着陈澜从月亮门那边离去,龙泉庵主不由轻轻叹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惋惜还是失望。她转过身去默默收拾着风炉和茶具,又把腕上那只铁环往上拢了拢,突然头也不回地说道:“都已经过去百多年了,沧海桑田,纵使源头真是一样的,如今也已经拿不准了。”
“也许吧,咱们这些人除了你我和那家伙,还有谁记得源冠盖吧黄景晨手打头的?”说话的声音有些低哑,人影也藏在大树的阴影之中,看不见头脸,只能看见那一袭连头一块罩住的斗篷,“于他们来说,掌握大权将来荣华富贵就醒了。于我们来说,一时的荣华,哪里比得上心里的恨!”
说完这话,他也扭头看了看那月亮门的方向,脸上先是流露出了几分讥诮,随即又微笑了起来。这个年轻的侯门千金,身上似乎也有秘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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