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宁和周泰终于同时跳到一艘斗舰之上,这艘斗舰挤满了锦帆水军和江东水军,两种不同的服饰仿佛难容的水火,彼此冲撞着,吞噬着,无边的惨叫响彻大江。
一名强壮的江东水军遇到甘宁,手中钢刀顺势一切,可甘宁却连看都没看,双眼紧紧锁定周泰,突然一个加速之后,身后就响起了那个江东水军的惨嚎,旋即回手一刀,喊声嘎然而止,一缕魂魄终于化归故里。同时,周泰这里也有相同的一幕上演。之前斗舰上的水军全都成了配角,在两支强力杀入的猛虎恶龙的冲击,纷纷掉入江中,再无半点音信。
‘铛!’的一声,
周泰一个虎跃,当头向甘宁劈下,然而甘宁的身法陡变,犹如一只灵猫一般在周泰身边杀掠。借助融入骨子里对船只的控制力,他轻描淡写地化开周泰的猛击。同时狠狠令斗舰晃动,周泰落下之时一个不稳,旋即被甘宁赶上,一招得手,甘宁得势不饶人,甲刀化作万千刀影,死死罩在周泰的身上,令周泰根本连起身的空闲都没有。
随甘宁浴血杀至此处的锦帆贼自然卷入不到武道强者之间的战斗,但他们也不是只有干瞪眼的份儿,周泰的亲卫丝毫不弱于锦帆老兵。他们如周泰一般冷硬,有着铁一般的意志,在绚烂耀武的锦帆贼面前,他们全凭着一股血勇冲杀。两支洪流狠狠撞上,犹如两股水浪被巨力冲飞,星星点点血雨当头绽落,洒满斗舰本就殷红的甲板……
同样血腥的场面在江面上连续上演,江东、马家两军的数百艘斗舰已经死死纠缠在一起,近万名士兵正为了各自的生存奋力博杀,这将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搏杀,不是生,就是死!刀光霍霍、血花激溅,一具具断肢残尸坠落江中,殷红的血水已经濡红了江面。
终于,周泰拼着背部硬挨甘宁一刀的代价,咆哮着从船上站了起来。那一刀他挨得十分有分寸,是在甘宁手中甲刀已经气力用老后从他后背甲胄上滑过。可一刀逼退甘宁之后,周泰猛然感到后背火辣辣的疼,反手一摸,感到自己后背的甲胄竟然被那轻微的一刀破开,鲜血淋漓!
“嗷啊!……”
周泰一把撕下甲胄内衬,露出满身伤疤的上身,面对着甘宁,他高举砍刀,引吭长啸。
“嗷哈……”
“嗷哈……”
周泰身后的亲卫纷纷跟着咆哮起来,在陆续不断赶来的江东军支援下,他们这些老兵已经看到马家水军的败局已现,只要坚持下去,下一刻就是他们痛打落水狗、痛快报仇的好时机!
可就在周泰及他身后亲卫战意熊熊勃发的时候,周泰突然听到江东军的鸣金之声,猛然回头望去,只见主船之上绿旗急摇,分明是要全军撤退的信号!
“怎么回事?!”被鲜血已经刺激到脑子的周泰狠狠咆哮一声,他不甘。不甘心这一刀白挨,更不甘心在情势一片如虹的时候,主船上会发出退兵的信号!
“将军,我们退不退?”一名亲卫上前,手中的钢刀已经尽是豁口,但双眼仍旧死死盯着对面的锦帆贼,握刀的手,不敢也不愿放松半分!
周泰迟疑了一下,他怎么也不相信,一向有进无退的主公会这样,更不相信用兵如神的周都督也不阻止这等荒唐的命令。可是,随后看到满脸是血的甘宁脸上浮现出的那抹诡笑,仿佛血染恶鬼一般令人心中战栗冰凉,周泰突然知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马家狗贼,此番又是尔等诡计?”周泰横刀一指甘宁,气势不减半分。
“江东蠢货,败了一次,还没有长进吗?”甘宁扛刀嗤笑,全然一副戏谑的表情,随后伸手一指江对岸,开口道:“你还是自己看看吧!”
漆黑的夜中,蜿蜒的江岸边,一条火龙隐隐闪现盘踞在江东水营的左、右、后三面,虽然江风扑朔,远远看不清楚,但周泰纵然再傻,也明白过来,那应当是马家的援军即将要大举袭击江东水营!
此番决战,江东所有战具物资、粮草辎重可还全在大营当中,而护卫大营的兵士,只有不足三千老兵,剩下的,全是毫无作战经验的役夫民丁,更连一个像样的镇守将领都没有。可以预见,只消马家大军一番急袭,一把大火就可以将七万江东大军的后路全给断了!
“这怎么可能?”周泰脸色大变,他完全想不通,为何此番决战的重要时期,敌人的大军竟然会出现在自家大营之外!甚至,他好像都忘记了甘宁还是自己敌人的身份,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是那支兵马?我军的斥候难道都眼瞎了吗?!”
“自然没有眼瞎,只不过灯下黑,你们一直看不见而已。”计谋得逞的甘宁此番很是骄狂,走前两步,用肩上的甲刀随意点着周泰的钢刀,满不在乎地看着周泰身后那些还欲动手的亲卫,一脸无所谓的解释道:“你应该知道,一个月前,你们就截获了子义要奇袭庐江的信件。当然,周瑜也看出了那是我家军师用的障眼法,可郭军师要的恰恰是这样的效果,他令子义故布疑云,几番出没,令你们的斥候完全摸不准行迹……”
“你是说,这一个月来,我军斥候发现的太史慈部队行迹,全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以为如今江夏战场上,除了太史将军之外,哪里还有其他的马家兵士?”甘宁脸上的不屑看着周泰,此刻甚至还很挑衅地拍了拍周泰的肩膀,这个动作令在场众人一时都感到荒谬至极,却觉得两人似乎就该如此。
“一个月的时间,子义大军连续分兵,足以使得你们对子义的行踪麻木。而待北方鲜卑平定的消息传来后,子义迅疾收拢部下,隐匿在侧。此番决战前夕,军师已密令子义见江中火起,便急袭江东水营!周瑜小儿算到了庐江、算到了大江,可偏偏算不到,那一支决胜的队伍,就一直隐藏在你们眼皮子底下!”
周泰恍然大悟,深恨郭嘉竟如此隐忍,一直等到两军都在北方鲜卑平定、马家必有大动作的良机,在两军都亟不可待决战这样焦躁而忧虑的气氛下,才断然落下太史慈这枚早已布局月余的暗棋!
可以想象,这一个多月来,以郭嘉那种螳螂犀利风格的人,是如何摩挲着太史慈这颗棋子、小心翼翼地观摩着棋盘,最后才带着必胜的微笑,稳落一子,便将长江这条大龙尽数屠戮的踌躇和冷静!
此刻的他,定然笑得很迷人、很飘逸吧?
“公瑾!”站在主船上的孙策,英俊的面庞因痛心和愤怒已经变得扭曲,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结局:“你往日算无遗策,此番怎么会中郭嘉这等小计?!”
周瑜静静看着大江平静无潮,似乎身后马家水军趁势大举进攻的张狂和嚣焰,都不过江上一汪弯月的倒影,既真实又虚幻:“伯符,你怎么知道,我便中了郭嘉的计策?”
看着周瑜脸上露出那温润而熟悉的笑容,孙策这个时候真有的不懂了,随意伸手指了指身后的败局:“这,这……我七万江东儿郎被不足两万锦帆水军杀得落荒而逃,如此还不算失败?!”
“这是因为你还没有看到刘备、曹操还有我们一同出兵,势如破竹杀得马超不得不全盘应战的窘迫而已啊……”周瑜的确没有看孙策手指的身后,他看向的只有孙策,收敛笑容后猛然加重口气,竟给孙策一种从未感觉到的霸气:“伯符,好好指挥大军撤退吧,我向你保证,退入庐江后,不出三日,便是我们江东儿郎真正卷土重来的天赐良机!那个时候,才是你我二人在荆州襄阳横战天下的时候啊!”
“怎,怎么可能?……”孙策第一次有些结巴,不是他怀疑周瑜的话,而是因为他太渴望那一天的来临了。尤其是,他听到了周瑜最后一句话中的最重要的一个词:荆州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