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你只知皇妃乃天子皇妃,怎么能忘记,她也是魏王的女儿啊。”庞统开口,看着诸葛亮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愈加有些得意:“若皇叔跟魏王来往密切,你说马超对此会有何看法?”
“这?……”刘备猛然一愣,庞统这句话好像一下在刘备眼前打开了一扇窗。他突然明白庞统所说自污是何意思了。
乍一看,刘备若与曹操交往甚密,马超定然不喜,决然会断绝向刘备提供一切可能的支持,竭力打压刘备。可马超的极限,也只是如此了,刘备本人在这个乱世已经有了举足轻重的声望。马超若想一统天下甚至将汉室取而代之,那他就不能背上一个残杀旧朝皇叔的骂名。
而面对着刘备与曹操的暗通曲款,他最有可能的会做的,就是同意刘备入川,来个眼不见心不烦。毕竟,川蜀与兖州山高水远,马超治下荆州横绝,便会有很大的转寰余地——当然,上表刘备为荆州牧之事,也便会缘此彻底失去可能。
这种手法,也就是庞统所言毁名自污、以益州换荆州之法。此般看来,便是一个冒险与求稳的取舍,荆州稳妥但不易脱离马超控制,而入益州可能会翻云覆雨,但风险极大,至少前期便要解决南蛮叛乱之事。
是去是留,只在刘备一念之间。
刘备表面看来一直都不是一个很有魄力的人,他的眼神中总是透露着对乱世的哀婉,还有一丝迷茫。可事实上,他骨子里却是一个坚忍不拔到至极,也充满冒险勇气的雄主。
他就是这样一个被历史误解和看不起的人,被视为没有什么能力的人,一步步从涿郡那颗大桑树下走出,从县尉、县令这样的小官升上来,以三十才过的年纪成为一国之相,最终成为名满天下的刘皇叔,虽然有马超在其背后的推波助澜,但刘备自身的才华也可见一斑。
所以,天下人尽可以嘲笑刘备曾经的贫寒,嘲笑他作为汉室宗亲的落魄,但与他对敌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敢看不起他。
特别是马超。
刘备很知道这一点,所以,他觉得,为了不让马超失望,他也要选择舍弃荆州去换益州。即便这中间的道路坎坷重重,可他刘备,向来不是一个小富即安的人。
看着刘备的目光逐渐转为坚定,诸葛亮有些焦虑担忧了,他放下鹅毛扇,开口道:“主公,马超神武明断之人,暗影更是遍布天下,若是他得知益州大乱之事,定然会想到主公意有所指。一旦如此,主公非但不会领兵入益州,反而会得不偿失,被马超困死在荆州!”
庞统上前,正欲开言辩驳,可刘备却当下截断,向诸葛亮言道:“军师不必多言,备心意已决。大丈夫当乱世风云当中建功立业,岂能在他人之下蝇营狗苟老死病榻之上!”
“好吧……”诸葛亮叹了一口气,他有着超越年纪的世故,见刘备如此执着,身为军师的他,心中想着只好将自己的四分天下之计变通一下了。
然而,就在诸葛亮话音未落之时,地窖上又一声音朗朗,有如玉磬凤鸣:“刘皇叔果然世之枭雄,如此铿锵金石之语,有如凤鸣玉碎,令人心潮澎湃不已啊!”
刘备和诸葛亮这个时候已经说不出面上是什么表情了,同时扭头看向庞统,而奇怪的是,庞统竟然也是一脸惊愕的神色,显然也不知来者是何人。刘备见状,当下右手又搭在剑柄之上,随时准备出击。
少时,就听一人手扶弦梯,缓步徐来。
他年纪甚轻,只二十一二岁年纪,长发飘飘,轻如云雾。白衣在地窖昏暗的映照下,看起来就如一祯绝美的剪影。只不过,此人走路姿态有些别扭,一瘸一拐,大大破坏了他的形象。
而待此人的面容终于出现在烛火之下后,刘备的脸色蓦然就变了,失声道:“周瑜周公瑾?!”
在场诸人,只有刘备识得周瑜。诸葛亮虽然参战,但一直未曾露面,对于历史上这位与他有不少故事的人还很陌生。而庞统虽闻周瑜之名,却也是第一次见周瑜本人,当下见周瑜器宇轩昂、风姿独立,当下又是一撇嘴。唯独一直被人忽略的曹节,此番见到周瑜之后,却莞尔一笑,但仍不言语……
“你尚在人间?”刘备还未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江东明玉一般的男子,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自然还在人间,马超曾经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可他却想不到,将他这句话演绎到极致的,却是我周公瑾。”周瑜淡然一笑,继续简单说道:“当日我被马超击败,落魄逃入襄阳。为躲避追兵,连日落魄逃亡,昏死在官道之上,正巧被从兖州赶来的皇妃撞上,就此捡了一条命回来……”
听完周瑜的解释,刘备心中突然有种说也说不出来的感觉。他原本只想在今夜密会一下张松,可怎么也想不到,仅仅只是一个沐杨送张松的空档,一位当今皇妃、一位决定聪明又立场不明的庞统都出现了他面前,而现在,这个令马超也为之忌惮的周瑜竟然也凭空出现。他想不出,下一刻,马超会不会也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摇了摇头,将脑中这个荒诞的想法赶走。刘备的手开始悄悄握在了剑柄之上:不管此刻他与马超关系如此,但至少现在他还是跟马超是合作关系,而周瑜这个人,可谓是完全的敌人,他在想着,马超看到周瑜的脑袋之后,会不会放心将荆州交给自己?
“皇叔,你想取我性命?”周瑜见刘备动作,冷笑一声:“皇叔可要想清楚,今后天下形势,今日若取了我周瑜项上首级,那皇叔便是自取灭亡之道,到时候,可莫要反悔。”
“休得一派胡言!……”刘备大声叱喝,可未待他继续,一旁的曹节终于开口,悠悠说道:“皇叔难道看不出,假若曹氏、孙家、皇叔三家再不联合起来,仍旧一盘散沙,那一年之后,马家军兵锋大动,届时何人能撄其锋芒?数万黎庶在马家铁蹄下惨嚎呻吟,却无一人再登高一呼,号令群雄共讨马超,那即便皇叔坐鼎益州,又能有几日安稳?”
“皇妃的意思是?……”刘备明白了,诸葛亮和庞统也都明白了,他们这三个自诩智计无双的人,在听到曹节这个女子说出这番话后,竟然都微微脸红起来。
的确,如今汉室天下唯马家一家独大,占尽膏腴富庶之地。而凭着马超那驾无可抵挡的商业隆隆马车拉动,只待一年之后,马家休养生息完毕,实力大增时。其旌旗指向,何人还能抵挡?若此时只谋眼前小利而不计长远,岂不让马超笑掉大牙?
“如此说来,公瑾此番前来,便也是为了合谋之事?”刘备改变了称呼,也放松了握着剑柄的手。
“正是如此。”周瑜见刘备如此识机,一双明如秋水的眸子,如黑宝石一样,放出了剔的地光芒:“出于诚意,回到江东之后,孙家也会与皇叔陛下多加往来。如此,马超即便识破皇叔用意,也不得不放皇叔入益州了……”
顿了一下,周瑜眉端一挑,眸子透露出坚毅和憧憬:“一年之后,曹氏踞兖、豫、徐三州,恢复实力;江东稳固内乱,枕戈待旦;而皇叔挟益天险、南蛮雄兵。三家互为同盟,攻守相助,马家即便权势滔天,亦然不敢轻举妄动。更甚者,三家只需合作默契,反攻荆州未尝没有半分机会。而只要拿下荆州,三家便可以由南向北反攻,马超纵然有三头六臂,恐怕也只能捉襟见肘!”
“好!”刘备重重答应,握住了周瑜的手。但望向周瑜的眼中,却只有他们两人才能看得懂的神光:这种松散可悲的同盟,与掩耳盗铃无异。可似乎当前,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最起码,第一获利的,是他刘备,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