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狼的直觉
郊外小酒馆,一道光影直接掠进房内,与之撞个正着的下人目瞪口呆,待反应过来的时候,连忙跪地,头颅抵在地板上。
以真面示人的花解语一路行到至暗房,见到他的人俱是敬畏地低头退让,心中激动,小主子终于要出手了。
小酒馆依旧喧闹,其下隐隐流淌着的凝聚力与振奋士气,在每一个伪装的杀手相视之中越烧越烈。
作战的一方如蛰伏在暗处的毒蛇,蠢蠢欲动且极有把握将猎物一招致命,而另一方,在安稳繁华的脆弱衣袍之下,也在做着隐秘的防备。
历来,每一座城池的城门极为重要,一旦外来者冲破城门,占地为王,所有的局势都无力回天。上位者深懂这个道理,而被大将军下令拉来巡管的大皇子不以为然。
一炬炬火把在暗道被点燃,熊熊燃烧的烈焰传出清晰的火光劈里啪啦的声响,暗道内黑压压的士兵正在集结清点人数。
一身便装的大皇子对眼前的士兵人数感到惊讶,谁人能料想到,就在百姓每日出行的长街下方深处,有如此庞大的暗道,甚至还留有不下千人的士兵。
“这些士兵是今日才从别处调回来的,一个时辰后还会再集结一批人。”
听见声音,大皇子回头看见一身盔甲的霍寅客在簇拥下从暗道走来,霍寅客点到一名副将,“清点如何?”
“回小霍,一人未少。”
“幸苦。”
副将挠挠头,他还没有答话,底下的众人齐声道,“不幸苦!”
霍寅客清瘦的脸庞露出一抹笑意,他看了一眼大皇子,屏退其他人,往另一条暗道走去,大皇子抬脚跟上了他。
带着热气的火舌疯狂燎上石壁,霍寅客很自然地上前用匕首削下一块缠着的油布,大手抓着燃烧的火布丢在地上用脚踩灭。
目睹霍寅客徒手捉火布还不慌不忙不知疼痛的过程,大皇子眼中闪过一些敬佩,他跟在霍寅客旁边,“此行确实获益匪浅。从前本皇子也只是去往地方查惩监管官员,最是凶险的不过去到洪水前线,经历九死一生,原以为自身也算是见识了人间疾苦不易,军中的安排谋划却更为震撼。”
霍寅客默了默,直言,“大皇子不必讲这些,我粗人一个,直来直去。大将军派您来此处陪行查看,有意栽培、拿您当自己人,大皇子可莫要再左右徘徊,疑心将军的用意。”
直白到就差没说,都带你到内部晃一圈了,你这个拖后腿的可看清楚,站好队伍。
久没有被人如此粗暴点透话意,大皇子反应了一下才摇摇头。父皇和母后说的没错,小霍公子是将来不可多得的大将,只是这员大将一心向着大将军,他稍微润色夸赞拉近距离,完全没有用处,倒显得他是娇柔做作之人。
大皇子也不再卖关子,“为何集结这么多兵力?”
难道大将军是有异心?他赞叹的同时也会产生这样的畏惧,手握如此大权,若是大将军想要谋反,这天……怕是会变的。
“看着便是。”
霍寅客的回答让大皇子有些窝火,大将军深沉心思难以参透,霍寅客也如此,什么都不给他讲,只叫他看着便是。
看着,太子之位就能落在他头上了?南红便能越来越好了?如此,这南红还不如让大将军来掌权!
他冷哼一声,在分叉口与霍寅客分开。
霍寅客本还想要他去监兵,见人离去,他嗤笑一声,往主区去了。
如今的霍寅客不是早些年的时候,不再是看到权势之人便想着这人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上前跟着希望能学到些什么。他也看透了官场之中的虚伪与攀比,对于皇室之人更是从最开始的一股脑尊敬到淡然。
主区,王都统正在一人宽的地图前徘徊沉思,听到脚步声,他凝结的眉心松了松,“不是特批了你回府休憩,怎还在这儿忙活?”
霍寅客绷着脸,站在另一旁静默看城图。
王都统叹一口气,“听老人的一句劝,回去养养力气,若真打起来,你这样上去杀敌不能,反还要添乱。”
“王老,我不累。”
“你当我真是老眼昏花呀!”王都统气的胡须一翘一翘的,“你就是再不吃不喝地在军中办事又如何?大将军是那种看人勤劳吃苦便改变心意的人?若同你一样,军中但凡忠诚为国的兵人都可求娶靳菟苧了!”
听到其他人求娶靳菟苧,霍寅客猛地抬了下头,眼中的倔强让王老看了直唏嘘。
这孩子呀,一根筋!要怎么告诉他,大将军既开口拒绝了他,就不可能改变的。何况霍寅客如今还有皇家婚约,他如何能与靳菟苧在一起?
他不过是拼着一股气在强撑罢了!要说这个时候,一棒子打醒人最好,偏王都统好话坏话说尽,霍寅客还是如此。
王都统不是没把事实血淋淋地撕开给霍寅客看,这小子却总是自我欺骗,也不去靳菟苧跟前晃悠了,只扎身在军中。
哎,且等老霍回来吧,王都统叹气。
“王老辛苦了。”
昕长的身影投在地面,大皇子也到了主区来,在老一辈臣子面前,他很是亲和近人,“已是深夜,王老可先行去休息,此处有我与小霍。”
“谢大皇子体恤。”王都统对着他行了一礼,“多事之秋,臣不敢放松警惕。”
“对军中之事,我知之甚少。心中不解,大将军此番如此防备,是为何?”
明明全南红上下一片祥和,刚刚结束的金秋盛典之上南红人才辈出,而大将军却在此时集结起如此多的兵力,作为皇家之人,臣子手中有如此强大的势力,他心有不安。
王都统显然比霍寅客更好沟通一些,“大皇子可知狼的直觉?”
“洗耳恭听。”
“草原之上,野狼一生主动发起的厮杀绞猎无数,他们凶猛善战,盯上的猎物无一失手。更重要的是,它们有着超凡的直觉。这种直觉与生俱来,或许多次的争斗可培养一些,但更多的是天成。”
王都统看着地图,视线从南红渐渐转向周围的小国,最终停在玄月不动,“这样敏锐的直觉,使得狼能够嗅到空气重星星点点的压迫威胁,还未出手,便能摸清猎物有多难缠或是凶猛,及时转换作战方案。”
“是吗……”
大皇子有些不相信,王老的意思是南红陷入险境?真是一个啼笑皆非的玩笑话,若不是尊重老将,他都要笑出声来。
眼前的两人呀,都是大将军的忠实拥护者,唯大将军命令听之,实在是挑战天家的底线。
冷意已经在心中凝结,大皇子语气依旧平缓,“这直觉……就没有出错的时候?”
王都统沧桑一笑,“便是出错又何妨?多做一次防备而已。倘若抵御不及,城门大开,狼不过是身死一命罢了,南红却是直接国灭啊……大皇子,此间慎重,马虎不得呀。”
闻言,大皇子一凛,正色道,“王老所言极是,受教了。”
心中有民心,关民意,苦民生之人,自会领此话的深意。好在,大皇子有一颗尽责爱民护国之心。
微微点头,王都统招手示意大皇子靠近地图,将老一辈作战经验得来的珍贵心得讲给这位稚嫩的未来天子。
突有鼾声传来,地图旁的两人寻声看去,小霍公子靠在石壁边已然睡着,旁边的火把暖烘烘的,映照在那一张睡梦之中仍还蹙眉的瘦脸之上。
收回视线,王都统对此并未表示不满,只是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明显小了很多。大皇子暗暗觑了一眼站着睡觉的霍寅客,到底是承王都统一番倾囊讲授的情分,也尽量未发出声响。
大战前的一夜,城门地底下的暗道内,竟也生出些许温和暖意。
清晨,金光照大地,薄云悠悠盘旋在蓝天之上,京城地面第一高楼枕星阁在空中伫立凝视脚下的行人,远处的古道钟声按时敲响,一切,再寻常不过。
直到正午时分,十几骑烈马从长街疾驰而过,惊扰行人连忙让路,识得马上‘大将军’的标志,人们的怨言少了,只道,大将军又在为国忙碌奔波啊。
马嘶声响彻云层,烈马在长街繁华的地段停下,直接将一方小店前后都包围住,坚硬的盔甲随着下马动作发出冰冷的碰撞声响,为首的将领手握长剑踏入拾荒小店。
店内的客人全部被集结到一楼,百姓很是配合大将军手下的盘查,可见民心所向多么重要。
为首的将领在几经巡查之后,寻到后院的隐蔽入口,花解语早就料到会被发现,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清理,根本不怕搜查。
“人呢?”
拾荒小店的下人皆被带到后院问话,一位堂倌唯唯诺诺道,“官爷,小店做的是本分生意,从来没有犯过事儿,您要明察呀。”
一众人附和,将领把那位堂倌单独拎出来,“郡主何在?”
“郡、郡主?小的不知呀,每日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小的不知道郡主来过呀……”
其他的人俱是如此回话,将领又派人仔仔细细查询一遍,没有找到人,只好将店包围起来。
很快,另有几批人马往城外而去。
高楼之上,换了利落衣裳的花解语淡淡抿了一口浓茶,他轻轻摆手,身后的十一立即转身离开,暗涌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藏,你不激动吗?”
花解语对上一旁藏冷淡的面容,开口问他,藏静默不语。
小主子对上大将军啊,还是不够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