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糯米团子
清脆的少女声音将小房子的简朴寂寥逼迫得四处逃窜,硬生生地将生机盎然拖拽入整座房子。
歪脖子树下的靳菟苧点点鼻子,对于靳繁霜莫名的挑衅愣了一下,继而轻笑,靳繁霜还是那个骄横霸道的靳繁霜,只要是她在意的人,她便如骄阳般拥上来,听着屋内的欢声笑语,靳菟苧心中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
“干嘛?快些进来了,臭豆腐须得热的时候吃,冷了味道就变了。”
阿语明明是让人看一眼就心悸的美人,怎会如此心系在臭豆腐上呀!靳菟苧摇摇头,抬脚跟了进来。
“靳菟苧,这东西能吃吗?若是在将军府你拿出这东西,我会以为你想下毒谋害我!”
一进屋,靳繁霜就指着木桌上另一份臭豆腐对靳菟苧不满道,“实在是太臭了,她怎么吃得下去!”
闻言,靳菟苧还没有怎么表态,花解语就冷冷地看她一眼,这一眼太过薄凉,让靳繁霜抿了下唇,反应过来后立刻瞪了回来。
靳菟苧担忧靳繁霜的火爆脾气会和阿语这个臭豆腐的极致爱好者起争执,便用眼神示意花解语多忍耐。其实是她多想了,在靳繁霜的眼里,花解语不过一侍女,才不够格和她说话!花解语更是如此!
“这东西挺好吃的,你要不要试一试?”
靳繁霜狐疑地望向她,“你肯定没吃过,靳菟苧你知道吗,你说谎的时候,小手指就会打颤。”
没想到这样微小的动作,靳繁霜竟然会知道,还如此坦荡地说出来,靳繁霜讪讪地将放在桌上的手收回去。恰时,靳老爷端着一壶清香的茶水进来,“臭豆腐嘛,这个我还挺喜欢的。”
靳老爷将一壶清茶放在木桌上,随手从桌面上拿了三个木杯,澄澈的茶水入杯,靳繁霜嗅着味儿,新奇地问,“祖父,这是何茶?”
“青蒿梅冬茶,青蒿是今夏的,特别新鲜,别看这茶不能如古茗那般细品,但是炎炎夏日中,对暑热之气不耐,纳谷不香,甚至心烦夜不能寐的,大有脾益。”
靳菟苧和靳繁霜双双点头,靳老爷子恍然有一种儿孙绕膝之感,心中激动下眉眼都有些泛红,靳菟苧连忙转移祖父的注意力,“祖父竟然也知道这种臭豆腐?”
提起这个,就不得不说起当年靳老爷为官的风光,玄月国使来到南红,各种奇珍异宝,风味佳肴无不奉上,说起来当年第一次尝试这种臭豆腐的‘英勇战绩’,靳老爷眼中明亮如昨。
谈笑间,靳菟苧注意到靳繁霜竟然用祖父的木杯喝下了满满两大杯的青蒿梅冬茶,她竟然一点都不嫌弃,要知道靳繁霜曾经因为绣娘做的鞋子不合适,辞退了七八个绣娘,她的挑剔程度可以想象有多严重。
果然呐,对于靳繁霜是如此地护短,她的好,她的娇,她的体贴用心从来都只给自己认可的人。
这样也好,靳繁霜能认同祖父最好了。
说话间,靳老爷解决了一包的臭豆腐,他喝口茶水消消味儿,“恰好我昨日得了邻居送的糯米,今日给你们蒸糯米饭!你们可还有什么想吃的,祖父我什么都会做!”
两个女孩都言祖父做什么都好,偏角落里的花解语来了一句,“糯米团子。”
“丫头想吃糯米团子呀,也成,我先去把糯米蒸上,一会儿大家都动手帮忙做!”
靳老爷说着就起身往厨房去,等人出去了,靳繁霜第二次狠狠地瞪了花解语一眼,她对靳菟苧冲冲地道,“你这侍女怎么回事儿?一点规矩都不懂。”
靳菟苧皱眉,“大姐姐,花解语不是寻常侍女。”
“自然,从来没有这么貌美,处处压主子一头的侍女。”
“大姐姐,还望你在祖父这里给妹妹几分薄面,阿语对妹妹来说是可以平起平坐之人,大姐姐多担待。”
靳繁霜扭头看一眼慢条斯理擦拭手指的花解语,美人如月,简单的动作也可入画,她收回视线,不想再将心思浪费在一侍女身上,“我来这里的事……”
不用靳繁霜多言,靳菟苧便用小手捂住粉唇,大大的水眸中全是郑重,靳繁霜也严肃地点点头,两人对于这件事达成共识。
“这儿的东西太旧了,真不知道祖父是怎么忍受的了的!祖父这儿可有纸笔?”
“去杂物间看看吧。”
起身,靳菟苧带着靳繁霜往后院的杂物间去,推开门,满满的一屋子的竹蜻蜓,靳繁霜都惊讶到忘了来意。
“原来你说的是真的……”
“什么?”
“祖父心里是真的还有祖母,不不,我不能叛变祖母,祖父做错了事,祖母一日不原谅,祖父便没有资格与祖母相提并论……”
从角落艰难扒出带灰的炭笔,靳菟苧就见靳繁霜手里捏着一根竹蜻蜓絮絮叨叨,“想玩吗?这个可以飞的很高很高的!”
“不、不了。”像是被烫着了一样,靳繁霜将手中的竹蜻蜓往堆里一丢,慌忙出了杂物间,靳菟苧不知她为何如此,拿着炭笔也从屋内出来。
“只有炭笔,你是要写什么呀?”
灰乎乎的炭笔被递到靳繁霜面前,靳繁霜皱眉,“好脏呀,这是做什么用的?”
靳菟苧也不太清楚,但大抵能猜到一点,“应该是祖父做木制品时候,用来做记号的。”
“真是麻烦,看来首先要买的便是笔墨纸砚。”靳繁霜从自己的衣襟里抽出一方藕粉色的丝帕,指着丝帕,“你来写,先把笔墨纸砚记上!”
靳菟苧这才知晓,靳繁霜是想要给祖父添置些物品,比起她只给祖父银两,靳繁霜这样记下来,下次直接将物品带过来也很是尽心。吮吸唇角,靳菟苧将藕粉色的帕子在石桌上摊平,“笔墨纸砚应该不用了吧,祖父约莫用不上。”
“怎会用不上,堂内什么装饰品都没有,唯一幅大师佳句悬挂墙上,可见祖父也是爱好笔墨的,写上!我是大姐,我说什么你便些什么,又不用你出银两!”
靳菟苧笑着点头,只听靳繁霜一遍思索着,一遍缓慢报出明细,“四套上等青竹叶边茶具,两张百年紫檀抱云软床……”
一方帕子密密麻麻写满了,靳繁霜还想再添些什么,靳菟苧嘴角抽搐正要出言阻止,花解语从厨房出来,端着一厚重木盆过来。
庭院之中,葡萄藤架子下,三个女子望着石桌上的木盆面面相觑,斑驳日影映照在脸颊上,靳菟苧下意识就伸手去捉花解语脸上的影子蝴蝶。
“啪——”
花解语毫不犹豫地将某人的爪子拍了下去,靳菟苧对着花解语哼了一声,靳繁霜第三次狠狠地瞪了花解语一眼。
微风拂过,靳老爷子带着器具过来,“来来来,这是碾糯米的器具,一人一个。”
“这是什么?”不识凡物的靳繁霜发问。
靳菟苧接过东西,摆在靳繁霜面前,“这是舂米罐,是杵臼的物事儿,用它可以将糯米捣成泥团。”
“灯灯说的对,来,每人都分一点。”
靳老爷掀开木盆盖子,甜甜的糯米香扑面向而来,靳老爷给三个丫头面前的罐子里都分了糯米,认真演示教习如何捣糯米,当然,重点学习对象自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靳繁霜,见三个人都有模有样的上手了,靳老爷才点点头往厨房去,厨房还烧着大餐呢!
祖父前脚刚走,靳繁霜就收起刚刚的好学子假面,“靳菟苧,你怎么会做这个?”
“这个和捣药没什么区别的。”
“捣药?你没事捣药做什么呀……”
靳菟苧笑,过了一会儿靳繁霜像是想起了什么,古怪地看她一眼,手中捣糯米的劲道越发大了。
她会捣药,一点都不难猜,只要有心便知晓。最开始在西苑的几年,军区训练之外,大将军是完完全全的不要不管靳菟苧的状态,加上彼时靳老夫与大将军关系水火不容,靳老夫人拿罪魁祸首言念丝毫没办法,落到她手中的靳菟苧多多少少受到怒火牵连,三五天罚跪是家常便饭。
小霍公子细心送药、送医女还要晚一两年,这种境况下,靳菟苧受罚之后,第二日见面身上总是带着草药的清香,想来便是那时候学会捣药疗伤的。
那时候的靳繁霜少女心气儿高,在她的眼里,靳菟苧就是祸害。每次她来,祖母就会生气,她走了,祖母也会生气。是以,年幼的时候,肆意打压,话里话外的讥诮从来没有顾及地施加在靳菟苧身上,直到大了些之后,接触到管家管铺子事宜,感受到京中贵女各个的真假虚实,她看待靳菟苧才有所理解。
靳繁霜知道,靳菟苧是无辜的,站在各自的立场上,靳菟苧没有错,祖母也没有错,只是因为日子里的各种不想说、不会说、不能说,靳菟苧和祖母越发有隔阂,就连自己也是如此。
轻轻叹气,靳繁霜有气无力地捣着糯米,“你喜欢吃糯米团子?”
“还行,说不上喜欢。”主要是糯米团子不是特别甜,靳菟苧喜爱的,是能甜腻到心尖的。
“那为什么我们要费力做这个!是你这个侍女喜欢吃的吧,哼,本小姐为才不会为了一个侍女白白耗费力气!”
咚的一声,木杵撞击在罐子上,靳繁霜彻底罢工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