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兰舟将发
月色浓厚,梦中的人儿睡的深沉,那一抹本该在软榻之上的身影,却在寂静的子夜,轻挪到架子床前,细细描绘天青色被褥间甜睡之人。直到天将明的时候,清冷的人餍足一笑,回到软榻间小憩。
晨光透过窗纸倾洒进隔间,睁开眼眸,许是因为心中有坚定行进的方向,这一觉靳菟苧睡得十分深沉。
翻过身,小手撩开轻纱一角,下方软榻之上面对着她的绝美容颜惊艳了清晨。直到撑开一角视线的手腕感到些许酸意,靳菟苧这才恍然,她竟然就这样什么也没有想,全然望着阿语的睡颜发呆!
果然,美人养眼误晨时呐。
轻纱浮动,纤细的身影下床来,唤醒软榻上的花解语,“阿语,起床了,今日带你去见一位与你旗鼓相当的美人。”
丹凤眼睁开,如玉的手骨遮住眼帘之上的明亮。
旗鼓相当的美人?他自己和自己,有什么好比较的?
从软榻上盘腿坐起身来,隔间的门开开合合,靳菟苧在换衣。突然闯入视线之中的那一抹凝白,花解语的喉结不由上下滑动了下。靳菟苧在女装花解语面前,是真的毫无顾忌阿。
用过早膳,靳菟苧戴上面纱和花解语一起出府去。
长街上,早起摆摊的摊主一面布置摊位,一边闲聊着。讲到宫中去到丞相府中,封柳大小姐柳卿栌为准太子妃的圣旨时,那长长的车队,风光无比的排面,让人唏嘘赞叹。摊主一面暗叹柳卿栌好福气,一面与人猜测:
“郭大小姐亲自去到宫中求来与小霍公子的婚事,太傅府中连摆了几日的流水宴席庆祝。如今柳大小姐荣升准大皇子妃,还不得更加隆重些!”
摊主朗声笑着,靳菟苧与花解语平淡走过。
只是要让这位摊主失望了,郭谨偈可以无负担地将心中的喜悦表现出来,做到全城同庆,而柳卿栌却不能。
柳卿栌这一路走来,每一步都是极其辛苦谨慎的。终于坐稳准大皇子妃的贵位,她怕是比郭谨偈还要欢呼雀跃,喜极而泣。只是她不但不能将大喜表现出来,甚至必须要端着,因为她以后的路,只会更见艰难,更加要谨慎小心行事。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花解语并不在乎南红的准皇子妃是何人,毕竟南红已经被他视为囊中之物,一个皇妃,又算什么?他只是有一点点,只是一点点在意靳菟苧在听到霍寅客婚事时的反应。他不着痕迹地将视线落在靳菟苧的眼睛之上,还好,靳菟苧一脸平淡。
他主动从袖口钻进去,牵住靳菟苧的小手。干净的桃花眼望过来,花解语回以一笑,靳菟苧便没有挣开。
以往总是她主动去牵阿语,考虑到阿语有爱干净,她也只是去拉阿语的袖子。从昨日见面,她就发觉了,阿语对她越发亲近,都主动牵着她的手的。
被捏住的小手稍微动了动,花解语便看向她,她不经意道,“总感觉阿语又长高了些……”
南红的事情已经就要结束,花解语再不用扮作女装,缩骨丹这种大伤的药他早就没有使用了,身量也渐渐在恢复。想一想,若是药性完全退去,靳菟苧应该是要抬头才能看他的。
啧,小矮子。
“小矮子。”
他不止心中是这么想的,也直接讲了出来,惹得靳菟苧对他蹙鼻。
在靳菟苧单方面闹别扭中,他们到了拾荒小店。
花解语很是会演戏,将第一次来到这么装饰精致、服务周到的店铺的惊讶赞叹表现得淋漓尽致。当然,难得在靳菟苧面前夸赞自己,还能听到靳菟苧也附和着赞美‘韩公子’,花解语这场演戏反而变成了享受。一旁的堂倌若不是知晓小主子的扮相,也会被小主子骗了去吧。
带着人去到小店的后院,堂倌不由看了眼含笑的南红郡主,她知不知道,她被小主子骗的团团转?按理说,小主子刚刚可真是配合呀,如此花费力气,倒也分不出是在做戏还是单纯逗弄了。
被脑海中突然出现的‘逗弄’二字吓到,堂倌不再看二人的背影,加快脚步离开了。
后院书房之中,靳菟苧推开房门,“夫子……早。”
房中并没有韩公子,靳菟苧愣了一下,领着花解语进到房中,给花解语解释:“夫子每日清早都会来书房之中练字再去处理事务的,可能是今日耽搁了吧。”
轻轻嗯了一声,花解语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韩公子和女装花解语只能出现一个,在南红国,靳菟苧不会再见到韩公子,因为……
“姑娘,东家遣奴婢来给您捎两句话。”
“什么话?”
“东家说,一切都已经安排就绪,明日便可行动。因姑娘不便改变行踪,若是有什么需要置办的物品,姑娘交给女婢去办便可。”
明日?
她盼望了那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天,却觉有些陌生,不敢惶然上前,只喃喃开口,“韩公子呢?”
“东家是做了万全准备的。昨日他便出门避过接下来的事情了,东家要奴婢告诉姑娘,绝不会有差错,姑娘相信便是。”
夫子离开了……这样的做法最为安全。就算是以后东窗事发,大将军查到此处,也可用不在店内做证明,与靳菟苧离京一事撇得干干净净。
“多谢。”
“奴婢定当转达姑娘的谢意。”侍女拂了拂身子退下。
心中空空的,靳菟苧回过身见花解语已经坐在书案前,她移步到书案下方坐下,叹息,“夫子竟然不告而别,一点防备都没有。也不知那日一别,今后天高海阔,人海茫茫,再相见难。”
“舍不得你的便宜夫子?”
靳菟苧趴在书案上,翁声道,“有一些吧。阿语知晓吗,兰舟将发的时候,远行的游人心中总也会有彷徨和不舍,空空的,怅然若失,原就是这样的感觉。”
屁……话,不对,靳菟苧是他的,不能这样用词。
什么毫无道理的话,花解语每一次离开一个地方,胸膛之中的野心和热血都会更加灼热,去往新的地方,他的疆土便会更加辽阔,他只有兴奋激动。
兰舟将发的空愁?
在花解语身上是不存在的。
看在靳菟苧这样失落多少是因为‘韩公子’的份上,他才心中感到了一点回报,付出那么多,靳菟苧有点舍不得他,也行吧。
他又去拉住靳菟苧的小手,笑吟吟道,“想见面的人,怎么也会见着,便是你想躲也躲不开的。
“嗯。”
软趴趴的靳菟苧真乖。
大手越发肆无忌惮,从小手指的缝隙撬开绵软的手掌,一点点侵占手心的空间,要小手完完全全地放开接纳自己,终于十指相扣,难以分离。
晃了下小手,靳菟苧偏头去看花解语,猛然坐直了身子,且还准备用另一只手去推花解语,“阿语快起身!这是夫子的座位,你怎么能随便就坐呢!”
他都已经坐下许久,靳菟苧才意识到这些吗?这是他的椅子,凭什么他不能坐!
“起来了,你坐我的椅子。夫子这么照顾我,我一定要尊师,即便他不在这里,也要遵守。”
好吧,看在‘韩公子’也是他的份上,且靳菟苧还这么维护他,他勉为其难地起了身,在靳菟苧让出来的椅子上坐下。
他嘴角噙着笑,看靳菟苧仔细将大椅放好,又去到外间寻人再搬来一把椅子,心道,没良心的倒也不是捂不热,早知道,他昨晚就不生气了。
此刻,他才承认自己昨晚生闷气了。
藏亲自开口叫他帮忙查询言念的下落,他虽然没有点破,倒也有些感兴趣。但是,他以‘韩公子’的身份,几次将话语往靳菟苧母亲身上引的时候,靳菟苧总也不着痕迹的避开,两次下来他就知晓,靳菟苧还在防备他。
他不觉得这是一件小事,显得自己斤斤计较。实在是因为他本身便是极其尊贵的存在,靳菟苧能够从他这儿得到那么多的殊荣优待,就必须要对他全部信任,他容不下任何一粒沙子。
沙子虽小,却也咯人。他并没有表露出不喜,却在昨晚夜谈的时候,不经意提了一点言念,靳菟苧就滔滔不绝地将其言念的事情。言念的小习惯,言念的喜好,言念做过的事情,这样天差地别的区别对待,到底将心中那一粒沙子的伤痛感无限放大,他憋着一口气,蒙头大睡。
直到架子床上那人进入梦中,他才拿出一药丸在靳菟苧鼻间揉碎,让靳菟苧陷入沉睡,任他搓扁捏圆。
这药是他安排好一切事情,准备来见靳菟苧时顺手带的。或许那个时候,他心中就有这样的想法。
门口传来下人的脚步声,一把椅子被放在花解语对面,随之端上来的还有一碟甜点。
靳菟苧在他对面坐下,将第一块花瓣糕点递给他,“男子之间,以酒水承载情义。我独爱甜点,便敬阿语一块此间最甜腻的糕点。明日就要出发,此行谁人也不知会怎样,待到归来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好在,阿语陪我走这一趟,不必孤单。”
茕白的指尖在糕点间很是讨喜,花解语接下糕点,像是碰酒一般,靳菟苧与之碰了下糕点。无可奈何,这也就是靳菟苧,换成是别人,他搭理一下都不,还要因这样的举动嫌弃对方是傻子。
对面的靳菟苧满足地咬上一口糕点,亮晶晶的眼眸注视下,花解语只好将糕点送入口中。
唔……该死,太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