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西出阳关无故人第二十二章石破天惊（2）
“痛快，真他痛快，老杨，这个广陵散人到底是人物，竟然写出这样的文章。新党那帮孙子恐怕正搂着小妾哭呢！”刑部员外郎方治满头大汗走入船舱，一把将“京都新报”扔在桌子上，围着桌子坐着两名文士打扮三十多岁的人。方治一眼看到圆桌之上已经放着几张报纸，一脸坏笑，“原来你们几位都看了报纸啊，我还杀不胡赶着来给大家报信呢。”说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旁边清秀的婢女赶紧奉上香茶。
方治喝了一口烫得直吐舌头：“快，换冰镇的酸梅汤，可把我热的。”婢女赶紧给他换杯子。
那位姓杨的一身黑色绸衣，白面黑须，嘴唇抽动了一下也不知道笑没笑，此人倒是育些来头，都察院监察御史杨墨文，杨子初，靖难之后次任宰相杨靖的远房亲戚，只是当他出仕的时候，杨靖病逝已久，所以为官十五年了，才混到一个七品的监察御史。不过杨墨文足智多谋，在新党后起一辈中素有小诸葛的称号。
方治、杨墨文、程简还有户部侍郎李贤在一起素称旧党“四大金刚”，乃京城旧党新辈中的领袖人物，他们四人算是趣味相投，每隔几日都要到玄武湖中的画舫之上听曲作乐，说是听曲作乐，实则商讨朝政朝政。今日轮到杨墨文做东，自然他来得最早。
在杨墨文旁边坐着一名黑黑胖胖的文士，只见他身材高大。脸色红润，一脸笑意如同弥勒佛一般，他便是吏部文选郎中程简，程言直。吏部地文选郎中正五品官职，掌官吏班秩迁升、改调之事，是极为重要的实权职位。
程简微微一笑：“世理兄，你好像都快成了广陵散人的忠实拥趸了。前两日还忽悠我们去常常枫眠楼的美味佳肴呢。”
方治一口气将酸梅汤喝个干净，瞪着程简。嘿嘿一笑：“枫眠楼，嘿嘿，现在有了浙江这道下酒菜，真是比吃十个枫眠楼都管用。”
程简暗示他停下来，然后挥挥手让周围伺候的侍女都出去，这才小声道：“世理兄是说，咱们可以利用浙江案做文章？”其实程简和杨墨文在方治来之前已经对报纸报道的浙江案有过交流。只是故意卖卖关子想看看方治的主意。
方治道：“不用咱们动手，人家已经将菜洗好端上来了，至于怎么做，怎么吃，都是轻而易举地事了。”方治满心欢喜地拿起报纸重新读起让他振奋不已的浙江案地案情。李琙经历了此案侦破审问的全过程。
朝中大臣们也通过各种渠道获得了有关消息，只是很奇怪，朝中旧党大佬们极力压着大家不让发难。这次报纸里面讲述的一些细节，对他们这些仅仅是听说过浙江案的官员来说。还是第一次披露。如果到了这个时候还掖着藏着，不善加利用，真是天与弗取，必受其乱了。既然朝中大佬不愿意陷入党争，那这几名新党后起之秀也就责无旁贷地杀出来了。
程简道：“那按照世理兄的想法，可以做怎样的文章？”
方治边看边道：“很简单啊。大造声势，唱衰新党。让百姓知道新党这些满口反腐反贪的圣人们实际上背地里干地是怎样的勾当。然后利用这个机会让新党积蓄了多年的大国士会投票化为泡影。”大国士会的争夺一直是新旧党今年政局的主调，旧党的人总是想尽一切办法在这上面做文章。
程简微微一笑与杨墨文对望一眼道：“世理兄这个办法好是好了，只是还是欠缺点釜底抽薪。”
方治放下杯子抬起头看着程简，只见程简笑着对杨墨文努努嘴，方治道：“难道子初还有更好的办法？”
杨墨文举起手中酒杯浅呷一口：“仅仅是国士会投票恐怕太便宜新党了，我是想在黄淮背后还有人？他要是没人照拂，岂有如此胆量贪墨两百多万重宝？此其一也。”黄淮背后的人宦海之中人尽皆知，不就是刚刚离开副宰相位置地新党元老赵羾吗？黄淮是赵羾的得意门生，这次事发。许多人还没往这边想。毕竟不打击告老官员是新旧双方搭成的共识。
方治瞪大眼睛看着杨墨文：“你是说赵羾？！他是不过是卸任副宰相，揪住他不放有违历年来新旧两党的传统？”
杨墨文神色一正：“前段时间突然出现的对卓大人的攻击。正是新党对下任宰相埋下地伏笔，想借这些风浪让卓大人无法继任宰相。如今此案一出，虽然可以分散注意力，但卓大人的事依然无法说清楚。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干脆穷究黄淮背后的人，揪出赵羾可让天下人对新党寒心，甚至动摇瞿远的声誉。届时新党内部自救不暇，哪里还有新思追问卓大人的事，只要把卓大人拿干净，顺利入主青府台，皇上一直期望的事情就能够实施了。
至于不追究告老的传统，那也是赵羾此人先坏了规矩，卓大人的事就是他从中作梗，既然他一个告老官员还在兴风作浪，那么我们想办法治治他，新党也无可奈何。”
方治一拍桌子：“好个小诸葛，你这条计策果然毒辣，所谓围魏救赵。那赵羾是否真的与黄淮有牵连？”
杨墨文微笑不语，程简续道：“有没有关系也是一笔糊涂帐，至少我知道组织人马搞卓大人的，就是赵羾这老匹夫！把他牵进来了，他还有心思对卓大人穷追不舍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方治脸上露出得意地笑容：“好好，果然是条妙计，刚才子初说只是其一。那么其二呢？”
杨墨文道：“其二是浙江案其实尚未审理干净，只是揭发了贪墨而已，但富春江地决堤就没有问题了吗？据可靠消息，富春江地决堤是黄淮指使手下掘开地。这个要是揭发出来，嘿嘿。”杨墨文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光芒。
方治倒吸一口冷气，他们之前也谈论过富春江的决堤，对于这个事大家都有怀疑。但不敢做如此大胆的推断，只是现在杨墨文将此事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得不令人心惊肉跳。方治想想道：“此事该如何下手？不可能让他们借这些捕风捉影的事兴风作浪，贪墨案是一回事，决堤又是另一回事了。一旦在没有证据地情况下提出决堤案，新党肯定会团结一致应付这个危机。”方治的意思很明白，贪墨是他黄淮以及浙江官员地事，归根结底性质在自身，但决堤案甚至是会动摇国本的事情。新党全力以赴对抗的可能性很大。
杨墨文似乎胸有成竹，点点桌上报纸：“靠他啊，广陵散人。”
程简道：“咱们可以将消息透露给广陵散人，让他继续在报纸上放炮，咱们藏在背后看着就行了。”
杨墨文道：“这个广陵散人对浙江案的细节知道如此详细，我猜很有可能是咱们这边故意透露给他的。甚至有可能是东角门的主意。”
方治道：“你是说广陵散人是我们旧党的人？”
程简点点头：“对，他怎么可能是新党，将这样地大案披露出来。估计青府台现在正急火攻心呢！”
杨墨文道：“不管富春江决堤是否确有其事，反正通过他抖露出来，新党对咱们也无可奈何。我到时候借着风闻奏事之权，再在青府台告上一状，如此惊天大案，恐怕连瞿家老三也要引咎下台。到时候大国士会投票自然烟消云散。”他轻描淡写说完计策。方治简直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正要说话。
只是话音刚落，另一个声音从舱外传进来：“如果按子初兄的计策，恐怕最后是东角门与青府台两败俱伤。”
此言一出，舱内众人眼光一同投向门口，只见门帘一撩，一个清瘦的身影走入门内，户部侍郎李贤来了。李贤在四人之中官职最高，而且是景清得意门生，所以其他三人都奉李贤为大哥。他人未到声先到。出口就将杨墨文的妙计压下。三人一同看着他。都等待着李贤下面的话。
李贤坐下扫视了三人然后才道：“你们知道浙江毁堤淹田一案中，受益者有多少是我们惹不起的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说着李贤举起三个手指。在这个时代稍微懂得官宦门阀典故的人都知道三个手指头代表了。
方治一愣。脱口而出：“你是说晋王？！”晋王朱㭎世孙现任晋王朱美圭也，朱㭎是靖难之时，辽王兄弟中第一个响应藩王与皇帝约定地人，可以说对稳定靖难之后的局势起了很大作用，因此也是诸王之中与辽王一系走得很近的藩王，势力根深蒂固。方治的话一出口，大家面色一变。
李贤点点头：“除了他，还有国舅也牵涉在其中，所以如果穷究牵连，必然拉出皇上。你们想想晋王一系和辽王关系密切，国舅就更不用说了，皇帝与皇后情深义笃，两边都不是能够得罪的人，谁要是捅了这个大篓子，说不好两边会齐心协力对付他。所以决堤案万万不可穷究下去。”
李贤的话说得方治连连点头，程简面色凝重，只有杨墨文目光呆滞，只是他地内心却非常不舒服，本来自负小诸葛之名，这两策自认为连环相扣，不但能为旧党解围还能沉重打击新党，正是沾沾自喜。可是李贤一句话就把他打进冷宫，杨墨文一直盼望在旧党中出人头地，只是每每都被李贤压过一头，此时心中更是滋味复杂。但李贤的话又让他不得不服气，的确如此，牵扯的人来头太大，谁要是跳出来，新旧双方的大佬都不能容。他也不禁抹了一把冷汗。
杨墨文仍然心有不甘：“那按照元德所言，此案咱们就两手一摊，事都不做了？”
李贤仿佛胸有成竹微微一笑：“非也，非但不会都不做，还应该彻底釜底抽薪，把新党根基彻底摧毁。”
方治没那么多诽腹，听李贤这么说，立刻来了精神：“元德有何妙计，快快说来。”
李贤道：“新党不是鼓捣着大国士会投票吗？那咱们就想办法将那浙江国士会毁掉。”
此言一出更是石破天惊，国士会成立时间不短了，是新政一大政绩，也是新党笼络地方士绅的重要工具，旧党虽然愤恨，但也一直以来也无可奈何，而且旧党凭借着多年的积累，占着多数省份的国士会，因此也没有想过非要把国士会置之死地。
程简咬咬牙道：“国士会建立凡三十余年，哪里那么容易。”
李贤道：“的确不容易，但现在却有最好的时机！大家请看！”说着抖落出一张纸条。众人传阅一圈，脸色更加惊讶。纸条之上记载着数名浙江国士会议员贿赂黄淮地时间，数额等证据。
李贤冷笑道：“就是这个！新党之人不是口口声声说国士会可以监督官府，可以减低贪墨之事吗？现在证据确凿，这些堂堂国士会议员，大明朝地国士们，竟然公然贿赂布政使。一府一会坑瀣一气，如果都是这样的国士会，不但不可能监督官府，还可能带来更大地黑幕。
所以应该借此大造声势，弹劾浙江国士会，从浙江开始从根本上摧毁各省国士会。只要搬开这块石头，新党赖以革新的根基就没有了。以后八年，还是我旧党执政，只要我们切实做出成绩，争取更大的民心，恢复儒学道统之日不远矣。”
李贤这条计策不可谓不毒辣，借着这张证据，在舆论上制造声势，趁机取消各省国士会。听他说完，方治早已满面兴奋，程简微笑不语，而杨墨文已是冷汗津津，心中长叹一声，在此计面前，自己的计策真是味如嚼蜡，形同垃圾。
PS：最近单位事情繁忙非常，昨天没更，十分抱歉，今日补上，晚上还有一更，谢谢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