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在京师的住宅并不寒酸,不但地段好,占地也甚广,现在被一把火烧成了白地,就连周边的房舍也受了连营之苦,过火的面积差不多是半条街。临近年关,却失去了自己的栖身之地,那些并未死于火灾的苦主,跪在街口哭天抢地的喊着冤枉。
刑部的捕快早早的就封锁的现场,一群人在断壁残垣中,搜寻着一切有用的线索。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受害人包括了名门望族长房嫡出子弟,以及一个即将与公主完婚的驸马,这就是捅破天的大案。没人有胆量把这样的案子压住,也没人敢敷衍了事。
负责这案子的,乃是刑部的总捕头秦宗权,这人一身艺业江湖上罕有敌手,吃公门饭吃了二十几年。北直隶绿林中的爷们提起他的名字,也全都要头疼上几天。废墟之上还在冒着青烟,有些地方还有余火,不过秦宗权对这些并不在意,跃高伏低,蹿高纵矮,翻找着线索。
他轻功极为高明,其他人追不上他,也都知道总捕头手段,就只各忙各的。直到他转了一圈回来,一旁的师弟何宗立凑上前去“师兄,可有什么发现?”
“来的人确实好手段,做这事的,应该都是高手。谢家的护院身手也不弱,里面颇有几个成名的武师,可惜还是没发挥多大作用,就被人解决了。”
秦宗权边说,边拿出一块破布,里面包的,乃是几个铁制的箭头。何宗立仔细端详了片刻“这似乎是手奴用的那种短矢?”
“差不多就是这玩意。这帮人有准备,石灰、鱼网、硬奴,除了没用火器,其他的家伙基本都用上了。这些努箭上还喂了巨毒,出手就没打算留活口。要不是谢二公子昨天晚上宴会未归,恐怕也难逃毒手。”
谢家作为江南望族,未来的皇亲,在京师里的子弟不少,可是除了昨天晚上出去喝花酒的谢曜之外,剩下的在京子弟,基本已被一网打尽。尸体过了火烧的像焦碳,不过这些老公门手段高明经验丰富,认真起来,还是能验的出来。这些人是先被人割了喉咙,后放的火。再说前后门都堵着石头,以及邻人的反映,都证明这绝对不是什么走水,而是有人蓄意杀人。
杀害皇亲,还要灭门,这种案子想想就让人寒毛倒立。饶是秦宗权在刑部这地方混了二十多年,但是这样的案子也没碰过,一想到面临的破案压力,就觉得头大如斗。他师弟何宗立则更直接一些
“这样的案子,不是该锦衣卫侦办么?死了的谢六少爷,可是要招驸马的人,他们谢家也得算皇亲国戚了,怎么落到咱们刑部来破案?到时候三日一比,五日一限,若是交不出人,老爷的板子可不是吃素的。”
秦宗权无奈的叹口气“现在的锦衣卫……算了。咱要是跟老爷这么说,板子肯定落下来的更厉害,还是先去查一查有什么线索,这么大的案子,总会有蛛丝马迹留下,只要顺藤摸瓜,不怕找不到凶手。”
何宗立见师兄又是这副面对大案时,自然产生的兴奋模样,暗自摇了摇头:能做这样案子的人,也是咱们招惹得起的?搞不好查来查去,查掉自己的小命,自己这个师兄的念头,还是不够通达。
当这个案子经刑部反馈到嘉靖天子面前时,不出意外的,天子大发雷霆,下令限期破案,内阁方面的压力,也像山一样砸在了刑部头上。堂堂驸马遇害,这样的案子如果破不了,那朝廷的体面何存,威严何在?
换句话说,如果有人可以杀害驸马之后逍遥法外,那么就意味着这个社会没有了基本的秩序存在,那还有什么资格,称为一个社会?杨廷和这边直接招来了刑部尚书林俊“见素兄,事关重大,我也不能跟你客气。朝廷现在的情形,你我心中有数,这个时候,京师要的是太平,不能乱,更不能让这种大盗逍遥法外。我不管万岁给你多少日子,我这里给你的时间,只有一个月。在除夕之前若是不能访拿元凶到案,我们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林俊也知,锦衣卫的精减工作已经提上了日程,由于临近年关,边关上需要岁赏,勋贵们也要给赏,这对于太仓方面都形成了巨大压力。为了压缩开支,对锦衣卫的裁员,必须在新年前完成。
在杨廷和的设计中,锦衣卫保留十三省编制,其中南北两京独立的锦衣衙门则与本省的千户所合并,即京师锦衣衙门直辖整个北直隶锦衣千户所,十三个千户所,每所一千一百二十人。再加上大汉将军以及护卫天子的卫队,这个庞大的锦衣体系,最终能够保留下来的人数不会超过两万。
这种力度的裁撤,可以想象,必然会遭到锦衣系统的强硬抵置,搞不好会闹出些大的是非。再者,以往京师治安是由锦衣卫、五城兵马司、刑部几家一同负责。现在锦衣卫这种规模的裁员,京师的治安肯定是指望不上,朝廷的文官体系,也不希望锦衣卫干涉刑狱,使其变成一个单纯的天子仪仗和护卫部队,不要有其他权力。
在这种非常时刻,就更要求三法司对于首辅的支持,把京师的治安维持住,保证在锦衣卫退出之后,京师的社会治安比以前只好不差。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裁撤锦衣的正当性,首辅才好说话。
像是准驸马遇害这种大案,如果不能给出一个交代,那就是首辅这里,自己就过不了关。林俊并不认为杨廷和的命令有什么问题,或是自己这位同年刻意刁难,相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主动将时限减少到半个月,就回衙门亲自督办此案。
即使有着刑部尚书的表态,杨廷和依旧不能放心“这种案子,并不是见素兄你压一压,或是把下面的人腿打断,就一定能破案的。关键是要找到凶手,可是谁会做这种案子,谁又会跟谢家过不去?”
虽然自己不是刑名圣手,不过做了多年的官,总归还是有一些经验在。他的目光反复看了几次案卷,最终落在了一个名字上面:案发时,唯一一个没在现场的谢家人,谢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