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遵那边,这段日子过的相当艰难,虽然谢家财力雄厚,不至于因为营救儿子而真的破产。可是这个时代的财主,主要的产业还是在田地、房产等不动产上,一个家财万贯的富翁,手上的活动资金可能也有限的很。
谢家虽然有海贸之利,手上现银比较多,可是经历了运做驸马,以及大办丧事等事之后,又连遭打击,已经颇伤元气。
宁波监牢那边就仿佛是个吸金无底洞,不管扔多少钱进去都填不满,从下面的办事员到上面的杨承祖,每个层次都要使钱。同时,找人关说,疏通关节、打探消息,这些也都是要使银子的。现在的谢遵已经开始考虑是否为了开支问题,而卖出一些土地,或是出售一些存米回笼资金。
除了经济方面的问题外,来自官府方面的压力,也让谢家颇有些喘不上气。冷飞霜的白莲教旧部,南京的锦衣卫衙门,以及杨记的护卫,几方势力全都在秘密的盯着乌衣谢家,确保嫡出长房这支没人能逃掉。
当然谢家户大人多,真铁了心想逃,灭团也不大可能。但是单独对着一房打,还是可以成功。事实上,谢家长房这边曾经送出了几名子弟,想要作为种子,先藏起来。如果这次真的避不过,有他们在,这一房的复兴就有希望。不过这些人出城之后,没用多少时间,就被几名江湖人盯上,很快就消失在人海里。
于谢家这边,虽然未必知道官府的动向,但是被人盯上的这种感觉,还是可以感受的到。再说谢家自己有不少手段高强的护院,未必能打的出去,但是告诉主家自己家被江湖人盯梢,这点职业技能是有的。
其他各房,也有些人开始出来说些怪话,认为谢遵得罪杨承祖太狠,才被人搞成这副样子。谢家或许该考虑换个家主,然后就可以谈。他喜欢自己家的胭脂米田,喜欢家里那位冷艳闻名的小姐,喜欢那副米芾的真迹,这些都不是问题,喜欢什么就都送给他,然后就安全了……
总之在家族面临危机时,总是会有蠢材跳出来,谢遵原本也已经习惯了。只是过去的时候,他是有能力化解危机的,事后可以用无声耳光,把这些蠢材的脸抽肿,只有这次,他真的是有些信心不足。
于这种内外交困中,曹小婉自尽的消息,他根本就没往心里去,或者说,这种谣言的关注程度已经不足以引起他的重视。自己根本没做过,这种脏水泼过来有意义么,于此时而言,他并不认为这种闲话,真的会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影响。
曹小婉死前留有遗书,认为自己身体被污,没资格下葬。请求以火焚化,将骨灰撒入大海。遵照她的意愿,葬礼之后,就用火烧了棺材,然后将灰搜集起来,装船出海。南京城内不少才子书生,还在惋惜着这如花的美人,就这么随风凋谢,于这位东南大儒谢遵,就难免有些微词。
曹家父母兄嫂哭的如同泪人,却也没有什么咒骂或哀求,只是向所有的人磕头。这种无言的磕头,反倒是激发了不少人的热血心肠,已经有些人开始串联着,想要做些什么。
那艘负责倾倒骨灰的大船上,杨承祖是以兄长的身份,替小妹撒骨灰。只是船刚离岸,化装成从人的曹小婉就来到他面前盈盈下拜“恩公,从今日开始,小婉就是个活死人,于恩公家中能吃碗残羹剩饭,就是恩典。其他不敢奢求,只希望恩公能够别忘了小婉就好。”
“傻姑娘,还叫什么恩公,叫夫君吧。我给不了你名分,也保证不了给你多宠爱,唯一能保证的,就是在家里,没人敢欺负你。”杨承祖拉起曹小婉,两人相拥而立,“这一次你付出的太多了。”
“为了恩公,付出再多,我也不在乎。”
曹小婉的身份,于杨家内宅里,也只有杨承祖几个妻妾以及柳氏知道,其他人一概不知。有感于这女人可以先放弃皇妃之位,后又连整个家庭都放弃了,自柳氏已降,于她倒是都高看三分,虽然没有名分,但是待遇比起普通的妾室还要好一些。
曹主事等人,并不知道女儿是假死,只当她真是当初被谢遵所污。也就因此释然,为什么杨承祖不肯给女儿名分,反倒觉得有些愧疚,只把怒火对准了谢家。
对于此事的汇报,则经过锦衣卫的军驿体系,以最快的速度,送往京师方向。于谢家的布局而言,到了这一步已经进入收官的阶段,或者说杨承祖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对于一个几百年的名门,以及一个在官场和文坛都很有影响的望族,杨承祖虽然掌握王命旗牌,却也不敢擅自行事。倒不是没有这个权限,而是这个权限是来自天子的信任,自己随便动用这个权限,难免就会留下诸如跋扈之类的印象。
越是有这个权柄,越不能擅专,做出谨小慎微的态度,皇帝那里,才不至于对自己有什么介怀。
至于说这过程中耽误时间,或是延误军机之类,他倒并不在意。左右谢家就是条死狗,不可能一来一往之中,就会导致局势有变。说的再明白一点,谢家目前手上没有几张牌可用,想翻身,也没有本钱。
按照杨承祖想来,消息一来一回,即使加上谢家在京师里找人缓颊的时间,有一个月,就足以等来将谢家满门抄斩的圣旨。可是不等他这边等到圣旨,一个意料之外的情报,却从宁波的消息渠道,送到了他的案头。
冷飞霜看着情报,又看向杨承祖“什么时候回宁波或是杭州?海王许洋的动作,比我们想象的要快,他这次的阵仗摆的这么大,这一战,恐怕会很麻烦。他不像黑鲨帮,行动的区域比那些鲨鱼大的多,闽浙粤数省,可供其往来。这一战差不多就要决定东南剿倭大局了,必须由你坐镇。”
“不急,许洋之辈,不管有多少人,多少船又或者多少铳炮,也不过是江湖草莽,我从来没放在心上。真正干涉我们做海贸,造大船的,不在外,而在内。有海盗,他们可能还要老实一点,没了海盗,他们反倒是要真的跳出来恶心人。许洋出来,出来的好啊,如果他躲在老巢里,我反倒不好动他。这次他自己出来找死,我就送他上路。看来老天还是垂怜谢家,居然让他多活一些时日,吩咐下去,准备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