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比之师越真的呆滞,唐昊琦反应有些强烈,“宁相是谁啊?怎么随便来个人就可以睁眼说瞎话的吗?”
“唐大人——现在陛下不能理事,前朝的一切事务都是宁相代为执掌的。”挽月将身后的门急急关上,“挽华已经去找殿下了,师小姐还是先躲一躲吧……殿下肯定会有办法的!”
“她身子不好,就别去惊扰她了。”师越真腿有些发软,正强撑着靠在一边的架子上免得倒下去,“大殿下不是还在内殿吗,宁相——可是他的老师。”
“啧。”唐昊琦看了一眼依旧扎在手上的银针,“这明摆着子虚乌有的事情,难道你就准备这么认下了?”
“呵。”师越真以手半掩面,自嘲似地笑了笑,“你们没听到吗,首犯已被扣押——这不就是明摆着告诉我,我父亲已经在他们手里了。”
“所以你也要自投罗网?”唐昊琦默默看了一眼窗外因禁军到来而有些慌乱的众人,“我现在逃出去还来得及,她心计那么深,想必也有办法帮你拖时间。”
师越真默默绕过挽月走近门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不过是求一个问心无愧罢了,父亲肯定也是这样想的。”
“那些人来势汹汹,肯定不是什么善茬。”挽月拉住她,“师小姐你要是被他们带走的话,肯定凶多吉少啊!”
“没什么好怕的。”师越真一脚将门推开,觉得自己反正都快要没了,也没必要再守着什么闺秀礼仪,索性张口便大喊了起来,“叫什么叫!你们的姑奶奶就在这里!”
唐昊琦:“......”
闻讯便匆匆忙忙从殿中出来的洛漓瑶:“......”
洛郗政跟在她身后,顺手接过挽华手中的厚披风将她裹起来:“师小姐的性子——倒更像是蒙家这样的武将世家教养出来的女子。”
此时的沧澜殿外尽是披甲配刀的禁军,领头一人带着几个提着灯笼的随从便直接从殿门而入。
“奉宁相之命——特此抓捕师家师越真!”那人并未打伞,一手举着长条盒子装的文书,任由暴雨打在他铮亮的盔甲之上。
“亓官修——年纪轻轻便成了禁军统领,据说他在军中的威名甚至不逊于蒙颜。”洛漓瑶不自觉地洛郗政身边靠了靠,因害怕雷声而抓着他的衣袖不肯放松,“竟然是他亲自来。”
“看这架势,你还想保住师小姐吗?”洛郗政悄声附在她耳边,“此事疑点颇多,他们还如此急着动手,若是你信我......”
“我信。”洛漓瑶打断了他,直直对上他有些诧异的眼光,“你没有理由要置师家于死地。”
洛郗政目光闪了闪,自她身后将她揽住:“嗯。”
“亓官修!”师越真怒气冲冲地走到那人面前,丝毫不在意暴雨瞬间湿了她的衣裳,“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父亲怎么样了!”
“谋害陛下,是诛九族的大罪。”亓官修微微低头与她对视,目光平静,“自然是已经被投入了死牢。”
“呸!”师越真毫不客气,直接一口唾沫唾在地上,痞气一般的做派不由得令众人一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亓官家什么时候也成了宁仲即的走狗!”
亓官修的面色分毫未变:“奉命行事。”
师越真还待再骂,面前的亓官修的眼神却直接越过她而投向了她身后,随即略微拱手行礼道:“深夜惊扰了二位殿下,还请恕罪。”只是他口中说着恕罪,面上却还是那副平静冷淡的模样。
似乎也没有等洛郗政与洛漓瑶开口回应的意思,亓官修又转向师越真,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是一句:“你是自己跟我走,还是让他们抓你走?”
“姑奶奶我自己走!”师越真抬头与他对视,“怕了你们不成?”
“师越真!”洛漓瑶闻言气恼无比,径直冲进雨中,“你给我站住!”
“瑶儿!”洛郗政去拉她的手与披风堪堪擦过,皱着眉抢过挽华手中的伞跟在她身后。
挽华挽月等人已经是看得目瞪口呆,今日先是师小姐骂人,后是公主如此作态——这两位在天祁国备受尊崇的贵女,她们的形象似乎都在这一刻尽数幻灭了。
而洛漓瑶一向柔弱,此刻盛怒之下骤然冲出,连洛郗政一时都追不上抓不住,更是惊煞了众人。
师越真没有回头也没有应答,只缓缓跟着亓官修身后往外走。
“师越真!”洛漓瑶身上的寝衣并一件披风瞬间为暴雨所浸,平日最怕的铺天怒雷与刺骨寒意在此刻却都不能够阻止她,“停下来!”
也不知是何等强大的毅力,支撑着她冲到了师越真的身后,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师越真使劲甩了甩自己被拉住的那条手臂,却发现洛漓瑶此时的力气出奇的大,她竟一时甩不开。
“殿下,放手吧。”师越真放弃挣扎停下了脚步,却依旧没有回头,前面的亓官修也转过身来看着她们,波澜不惊的样子让人几欲怀疑他本就是个面瘫。
而洛郗政也终于到了洛漓瑶身边,发现举着伞也只能为她稍稍遮挡一些风雨,顿时脸色更加难看,只阴沉着一张脸不语。
“若是你跨出了沧澜殿,我就保不住你了。”洛漓瑶强行忍住喉头涌上来的一股腥甜味道,“你……”
“无论如何,你都保不住我的。”师越真微微低头,看着脚下涟漪不断的水洼,打断她接下来的话,“谋逆之罪呵——就算你请出丹书铁券都是没有用的。”
洛漓瑶不语,却依旧不愿意松开她,电光火石间脑海中转过了许多念头,却都化作惘然。
师越真见轻易挣脱不开她的桎梏,狠了狠心,索性直接回身将洛漓瑶猛地一推——洛漓瑶本就体弱,即使强撑着一口气将她拉住,也绝对抵挡不住她这猝不及防地一推。
幸好大殿下在她身后……师越真想着,下手时也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将她往洛郗政的方向一推。
洛漓瑶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涌,身子整个翻出去的瞬间脖颈上几处猛地一痛——她下意识伸手去摸,却冷不丁被尖锐的银针划破了手指,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嘶——”
“银针?”洛郗政将她牢牢接在怀里,定睛一看后瞳孔便是一缩。
“这……”师越真也是大惊失色,刚想说些什么,身子却被从一边猛地扑出来的黑影直接提起来扛在肩上,到了嘴边的话立刻变成惊呼。
“没扎什么重要穴位,拔出来即可!”黑影动作敏捷,身法又极快,只丢下这么一句话便扛着呆若木鸡的师越真往殿外冲去,趁着殿外禁军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几个起落便彻底没了身影。
“唐…唐大人!”挽月目瞪口呆地拦着身边已经空出来的地方,“刚刚那是——唐大人!”
洛郗政迅速将扎进洛漓瑶脖颈的两根银针拔了出来,沉声道:“师越真和那侍卫串通一气刺杀公主,亓官大人难道就不打算做些什么吗?”
“臣马上就派人搜查各处,务必早日将那二人捉拿归案!”亓官修冷漠地目睹了全过程,待得洛郗政发话之后方才抱拳躬身,“二位殿下,臣先告退了。”
挽华撑着伞跌跌撞撞跑过来,想来为二人遮挡一些风雨,见到洛漓瑶此时的面容时不由得大惊失色:“殿下!”
“咳咳——他们……”洛漓瑶本就苍白的面色此刻已是接近死人一般的惨白,眼神却还直直盯着他们逃走的方向。
洛郗政皱眉不语,直接将她拦腰抱起往殿中走去。
“殿下——您都被他们弄成这个样子了,还惦记他们!”挽华跟在二人身边为她撑着伞,见她如此急得几乎要哭出来,“本来身子就弱,还淋了这么久的雨,这可如何是好!”
“咳咳……他们又没有真的要伤我。”洛漓瑶被洛郗政轻轻放在木椅之上,才发现两人俱是一副落汤鸡的模样,无奈道,“去吩咐他们准备热水吧,把另一边的偏殿让收拾一下让大哥去沐浴——记得派个可靠的人趁着宵禁之前出去找苏洛苒。”
“不用担心他们——他们此刻应该已经快到宫外了。”洛郗政将她身上湿透的披风剥开,里面同样湿透了的寝衣贴在洛漓瑶身上,勾勒出少女初具雏形的身材。
洛郗政已经伸出的的手在空中顿了一顿,冷静转身:“先把湿衣服换了,我去吩咐宫人们做些姜汤。”
“越真他们那边……”洛漓瑶接过挽华递来的新寝衣,还是担心不已。
“不用担心。”洛郗政没有回头,却感受到身后少女有些无助的视线——聪明如她,在此等事发生在亲近的人身上之时也不免方寸大乱。“我会比任何人都先找到他们的……你也要相信他们,既然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逃出皇宫,自然也不会被他们轻易抓到。”
“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自己的身子——师小姐最放心不下的莫过于她的家人,如果你在这时候也倒下了,就没人能为师家人做些什么了……师小姐那个性格,若是一时想不开,也许又会像今天这般自投罗网。”洛郗政缓缓脱下外衣,结果挽月递来的衣物后顿了一顿,“先把自己整理好,后面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