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他的孩子啊!”楚盈眼中已经满是凄楚无助的泪光,紧紧抓着挽华的手臂,尖锐的护甲几乎都要刺破厚厚的冬衣、直接刺入她肉里,“我真的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就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让他平安长大......”
挽华强忍着手臂上传来的刺痛感觉,温言安慰着她,试图将她的心情平复下来:“楚妃娘娘,您先不要急,慢慢说清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王爷说他愿意给我一纸休书,保我之后的日子衣食无忧——还说什么......这个孩子要不要全在我。”楚盈深吸了一口气,却仍旧是无法平静下来,扯着挽华便是将原委迅速道来,“但是他说,他可能此生都不会回来了,这个孩子出生便等于没有了父亲......我、我该怎么办......”
楚盈本就单薄的身子颤抖不止,此时的挽华在她眼中便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她越说越无助,越说越凄切,终于是忍不住地抽泣起来。
“楚妃娘娘......”挽华和一边的小侍女语气地轻柔哄着,楚盈却依旧哀伤不已,反而还越哭越伤心。
挽华轻轻叹了口气,伸出另一只没被她拉住的手,直接扯开了她拉着自己的手臂。
“楚妃娘娘!”挽华用了几分力,握住她的手,试图温暖着她的手掌,将力量通过双手相握来传递给她,“您现在哭泣有什么用呢?!现在需要的是您振作起来,把您自己腹中的孩子保重好——情绪大起大落非常伤身,若是您再这般伤己,这孩子又该如何健康长大成人?!”
她这话说得极重,吓得楚盈连哭都不敢哭了,凄惶地看着她,不知所措。
“楚妃娘娘。”挽华见此番有效果,连忙放缓了一点语气,接着说了下去,“您是想生下这个孩子的,对不对?”
“自然。”楚盈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提起这个问题时,脸上顿时便出现了不属于她的坚定神色,“这个孩子,是我的全部了。”
“所以,您要好好保重自己,才能保全这个孩子。”挽华紧紧握住她因为紧张哀伤而微微被汗湿的手掌,“您想,虎毒尚且不食子,华王殿下难道会忍心不要这个孩子?如今只是局势所迫,王爷要去北原城罢了,又不是天人永隔——这是您和王爷的孩子,这个事实永远不会变,您只需要记住这一点就好了。”
“是啊......这是我和王爷的孩子。”大概是挽华的这番话唤起了她初为人母的一点喜悦,楚盈默默地抚上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轻声
道,“无论如何,我也要保住这个孩子!”
“王爷那里的事情,奴婢会回去如实禀告给公主殿下的。”挽华拍拍她的手,“您放心,公主殿下也绝对不会放弃这个孩子——殿下还吩咐奴婢来问一问楚妃娘娘,是否愿意搬去沧澜殿安胎?”
“搬去......沧澜殿?”楚盈眨眨眼,露出了不加掩饰的惊讶目光,“瑶公主她......竟然愿意让我住进沧澜殿?”
“殿下她是非常担心您的。”挽华微微对她一笑,充满了安慰的意味,“如今虽然大局已定,却依旧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处理——咱们新帝的选秀大典,可是不远了。”
是啊,要进行选秀大典了。
楚盈和挽华的心中同时闪过这个念头。
楚盈是觉得厌烦,因为她不喜欢是非,不喜欢很多女人一起分享夫君。就像她不想和华王妃萧映璇分享洛嬴华一般,却还是拗不过家族的安排——她嫁给了心爱的男子,却来晚了一步。
挽华是觉得万幸,因为她知晓洛郗政对洛漓瑶的无法言说无可言喻那种感情。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莫名地觉得,那种感情早已经远远超越了兄妹之间的亲情,若是这后宫里再没有一些其他的女子,挽华真的怕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毕竟她在野史上看到过,在天下还未完全开化之时,每个国家的皇族为了保证血统纯正,都会选择近亲结合......其中,也包括兄妹、姐弟。也许是因为这样太过违背人理常伦,这样的结合生出的后代,大多数都是身有残疾或者失去神志甚至早早就胎死腹中的怪物!挽华几乎不敢再想下去,连忙止了心思。
无论如何,选秀大典是为了充实帝王后宫,为皇族绵延后嗣的,像洛漓瑶这样与后妃没什么直接利害关系的皇族公主和楚盈这样的亲王侧妃并不真正属于这个后宫。
或许是出于对她这个弃妃的一点怜悯,或许又是对她腹中这个孩子身份的重视,洛漓瑶都不会看到她孤身一人在这乐平殿中艰难度日,于是向她抛出了橄榄枝。
而她这个外来的人,一个失了势亲王的弃妃,要保全自己的孩子,便只能牢牢抱住洛漓瑶这棵大树。
必须要,牢牢抱住。
想通了其中关窍后,楚盈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再犹豫,直接道:“多谢公主殿下的好意了......我自然是愿意的。”
“那奴婢就回去向公主殿下复命了,明日也许就会安排人来帮娘娘搬东西。”挽华明白了她的意思,垂首一笑道,“楚妃娘娘快些用膳
吧,保重自身,奴婢就先告退了。”
“嗯。”楚盈在小侍女的搀扶下重新坐正了身子,转向小侍女道,“你去送一送挽华姑娘吧。”
“怎敢劳烦楚妃身边的人。”挽华连忙福一福身,道,“奴婢告退。”
说罢,便轻轻退出了殿中,礼数分毫不错。
来时不过飘些如絮小雪,去时却已经被它铺满了来路。
挽华轻轻叹了口气,小心地提起裙摆来缓步走了上去。
雪天路难行,好不容易到了沧澜殿之后,却被早已经等在外殿门的挽月上前一把拉住:“如何,楚妃那里怎么说?”
“楚妃已经答应了,等会就让小德子他们将另外一处偏殿给收拾出来吧......一定要仔仔细细地多检查几遍,不能有任何妨碍楚妃安胎的东西。”挽华顿了顿,冷得呼出了一口白气,拉着她往她们所住的房子而去,“殿下醒了吗?”
“我刚刚去看了看,还没有呢。”挽月与她走进屋,拿拨子将暖炉里的炭火弄得旺了些,有些奇怪地道,“倒是蛮奇怪的,往常这时候殿下都已经醒了——今日,殿下好像睡得格外沉。”
“是吗?”挽华的脑海中又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洛郗政那张脸,那样俊美隽秀却又有着与生俱来的威严气势的一张脸,带几分温柔神色凝睇着一个人的时候,简直是种要人命的蛊惑。
殿下她......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感觉?
大概是会的吧,不然如何会经常在陛下面前流露出那样的神情......那样,小女儿家情窦初开一般的怀春神情。
不、不会的!
挽华搓了搓冻得有些僵硬了的双手,有些不确定自己的这个想法——她可是还记得,棠珏公主出嫁的那一天,殿下说的话。
“许多事情本非吾所愿,但是——吾不得不这么做。”
究竟是什么事情?非殿下所愿,却不得不做?
是华王景王两位王爷的流放,是与陛下不同寻常的亲密关系,还是......其他的事情?其他的——她还不知道的事情。
挽华突然觉得有些头疼,连忙要摇了摇头试图将脑中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丢出去。
“我先去为殿下准备茶点啦。”挽月重新系好了披风,朝她笑道,“你休息一会就记得过来了哦。”
“好。”挽华点头,算是应下了她,脑海中却依旧如同一团乱麻。
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挽华总觉得自己明明
很接近了,甚至只和真相隔着那么一层,但是她却找不到掀开那层面纱的地方。
她算是殿下身边最近的几个人之一,自小服侍她长大,却很本不了解她。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挽华如此不断地安慰着自己,说服自己去全身心地相信自家殿下。
雪花簌簌地不断落下,试图以纯洁的白掩盖着人间百色,却掩不住人心。
若说漓瑶公主在新帝一继位便被加封了尊号“珍漓”、执掌凤印此时只是至今有此一例,却还在情理之中。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却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丞相宁仲即等重臣联名上书,言曰:新帝继位,后宫空无一人,应提前昭告全国举办选秀大典,广选秀女充实掖庭,为皇族绵延后嗣。
而令人出乎意料的是,新帝洛郗政虽采纳了众臣的建议,将选秀一事昭告全国,却将这一切筹办主持选秀大典的权利——交给了珍漓公主。
听清了这句话的臣子们,不约而同地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公主......筹办并主持选秀大典?
这哪里还是前所未闻,简直是闻所未闻、甚至都有些耸人听闻!
且不说帝王生母赵太后尚在,就是没有赵太后,也有宜太妃、有礼部官员、有内务署——为何,他偏偏选中了珍漓公主?
执掌凤印、筹办主持选秀大典......这本是皇后的事情!
而相比于庙堂之上的分毫计较,民间与江湖的说法便是太过自然了。
珍漓公主洛漓瑶,是先帝皇后唯一的女儿,唯一的嫡出公主,自然应该是后宫之中身份地位最高也最正统的女子。
由身份地位最高的女子执掌凤印,有何不可?既然执掌了凤印,承担了治理六宫的责任,筹办并主持一个选秀大典又有何不可?
不得不说,珍漓公主在百姓们心中的地位,也因此而再次提升了一个档次。
而这其中嗅觉最灵敏的,莫过于那些畅销小话本子的书商了。
毕竟是新帝与珍漓公主,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妹,看起来这关系可是好得很哪。
珍漓公主,珍漓公主,取了公主闺名中的一个“漓”字,再在前面加上了一个“珍”字——珍,是珍宝、珍视,爱之极深的意思,以此为号,可见其用意。
一时之间,什么神女为了报恩帮助人间帝王不惜下界与他成为兄妹、凤凰与神龙苦恋千年却被某位
厉害却阴险的神仙陷害而脱去了神籍转世成为了兄妹……这样的故事广泛以话本子的形式流传于天祁民间,竟然引得无数百姓为之捶胸顿足、抛下热泪,每当说书人说起这一段“有情人终成兄妹”的虐恋故事之时,总是一咏三叹,感慨世间无情,只希望来世能修成正果。
帝王与公主——这两个看起来根本没有任何可能的身份,就这样被扯在了一起——倒真的是,前所未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