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清晨,送嫁队伍的众人开始准备启程的时候,唐昊琦才匆匆忙忙地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靠着洛漓瑶的马车壁,低声道:“那人醒了,但是他的情况不对——他应该,不是个正常人。”
“为何这么说?”
“他一直念叨着那几句话......像是只会说那几句一般。”
“就是那晚他一直念着的那几句?”洛漓瑶倒是并不很意外,随口道,“蒙苾将军会照顾好他的,咱们便不必费心了......”
唐昊琦眨眨眼,有些欲言又止。
他本想说要不要传信给此地望月楼分楼,让他们派些人去盯着,但是洛漓瑶却直接说“不必费心”。
女人心,看不透,都怪胸前X太厚......不对,殿下的那什么并不厚。
不用脑子想都知道,这人绝对与那晚上的刺客有着莫大的干系——那可是差点取了她性命的刺客啊,而且那之后他们全力搜寻了整整一日,都未能将那刺客抓到,她居然不怎么担心?
万一在他们途中松懈的时候,那刺客再来那么一次,这谁顶得住啊?
而且,这人的情况明显就不太对劲吧。唐昊琦心道简直太怪了,但是洛漓瑶又是这么一副“算了不管了”的状态,他倒有些不太好开口了。
“想说什么就说吧。”洛漓瑶看他一眼,对着镜子将自己身上的衣饰理了理,“看你那个样子,欲言又止的——可是又发现什么了?”
“倒不是发现什么了......”唐昊琦看着叶落清似笑非笑的模样,撇撇嘴道,“那人的情况不对,肯定不是个正常人......看着便像是甚至不清晰,只能清楚地说出那夜的几句话,问他些什么都是咿咿呀呀的乱叫,像是学说话的时候只学会了那几句一般——哪有正常人只能说几句话的?”
洛漓瑶不语,继续整理着自己的衣饰,小心地将步摇的流苏给理顺。
“我就知道,你们早就想到了——”唐昊琦对她们二人这没什么波澜的反应并不意外,只道,“但是你们知不知道,那人为何会变成这样?”
“只知道他不对劲,但是我的确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这一点......”洛漓瑶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与叶落清对视一眼,“前辈,这世间居然真的存在什么玄术,能像这般摧毁人的心智与语言能力吗?”
叶落清摇了摇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种东西都可以归于邪术了——但是这种有违天和的东西,应当早已经在上古时期的大战中被尽数毁灭了
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说这个。”唐昊琦看了眼脸色都不是很好的二人,趁机插嘴道,“根本不需要什么超自然的东西,只要稍微懂一点现代医学,还是能够做到的——”
叶落清难得地露出了疑惑不解的表情:“‘现代医学’是什么?”
“是你那个地方的东西?”洛漓瑶倒是似乎想到了什么,反问道,“说来听听——在你们那里,这应该专门有人在研究吧?”
“你可以猜得再准一点啊殿下......”唐昊琦发自内心地吐槽道,“这原理其实非常简单,就是他大脑里面的语言神经被人为损伤了,所以他的语言表达有了障碍——”
“唐昊琦——出来出来!要出发了!”唐昊琦的话说到一半,便被匆匆赶来的天机在马车外打断了,“别想着偷懒啊!出来一起驾车!”
“忙正事呢,等会出来!”唐昊琦往后一倒,伸手推开了马车门,顺便将半个身子探出了车门外,朝他道,“你先辛苦一下,等会一定啊——”
“我信你个鬼哟!”天机撇了撇嘴,却还是将他的身子一把推回了马车内,自己坐在了驾车的位置上,拉着缰绳,让马车紧紧跟随着前方蒙黎然的喜轿。
虽说洛漓瑶是公主,身份也比蒙黎然这个郡主要高得多,但是这毕竟是送蒙黎然出嫁,她才是作为主角的新嫁娘,故而洛漓瑶的玄色马车便直接行在了她的喜轿之后。
楚令泽策马行于队伍最前,路过城门时,微微对城楼上望着他们的蒙苾点了点头。
蒙苾也轻轻颔首算是回应,但是她的大部分目光——却始终落在那一辆在送嫁队伍中很是显眼的玄色马车上。
“在我们那里,有一种专门的技术,就是通过一些外部压力将一些特殊思想灌输给他人的意思......”唐昊琦靠在马车门边,翘着腿、玩着自己袖口别着的尖锐小箭,轻轻道,“简单来说,就是大概类比于‘催眠’,虽然他们不是同一个等级的东西。”
洛漓瑶是个勤学好问的优秀学生:“催眠?那又是什么意思?”
“呃......”唐昊琦一时有些语塞,似乎在思考如何给她解释这个问题,最后只道,“大概就是,一种让被催眠者心甘情愿听从催眠者命令的办法,但绝对不是什么超越了常理的能力,而是可以用科学来解释的。”
洛漓瑶想了一想,却还是有点不太能理解,于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不是专业的,也只理解个大概。”唐昊琦认
真地事先声明道,“‘洗脑’和‘催眠’都是通过一些手段来控制他人的办法,其中‘催眠’大多是暂时性的,就是只能维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内被催眠者对自己做过的事情毫无知觉,最多便只当是自己做了一场梦,但是,‘洗脑’就完全不一样了。”
听到这里,叶落清便也多了些兴趣:“如何不一样?”
“我听说,‘洗脑’可是会直接改变一个人的。”唐昊琦“啧啧”两声,“在我们那里,也是一些坏人才会做的事情——就相当于,将那被洗脑者对过去的记忆重新清洗一遍,留下他想要的、去除他不需要的,然后再灌输一些对自己有利的......”
洛漓瑶不自觉地倒吸了一口冷气,看向他道:“照着你这么说,那岂不是......直接换了个人?”
“对,就是这样,殿下你的阅读理解很强嘛。”唐昊琦继续道,“这种案例,我以前在一些电影......呃,案卷中看得很多,这种技术很复杂且很难得,若不是我们那里,会的人肯定特别特别少,还费时费力,那么我们就可以得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
“那个疑似被‘洗脑’的人,要么是个重要的人物,要么就是知道了些什么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洛漓瑶的反应很快,借着便接过了他的话,看向叶落清,“我总有种感觉,这个人的存在......应该能帮我们不少忙。”
“但是现在的困难就在于——他能说的那些话零零散散的,什么‘公主’、‘小心’、‘文’啊的,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唐昊琦摊手,“特别是那个‘文’,像是个人名?”
洛漓瑶垂眸:“不一定是人名,但多半是指一个人。”
“那么,殿下怀疑的是谁?”叶落清倒是没什么意外,很是平静,“巍衍皇族?”
那人的穿着是只听命于巍衍皇族的巍衍银骑军,南川城本就与巍衍临和城接壤,有巍衍人并不奇怪,但若是有巍衍的士兵......便真的有些说不过去了。
他是如何瞒过南川城守卫军进入了城内的?
他又是如何逃过守将府内巡查卫兵的视线而来到了洛漓瑶屋前的?
洛漓瑶没有立刻接话,却又不可抑制地想到了之前的事情——望月楼密报被截、洛成鄄被挑唆黑化、洛郗政遭遇刺杀,以及他们之间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的感情......这些一个又一个的未解之谜、接踵而来的困难,简直是笼罩在洛漓瑶心头挥之不去的一片阴霾。
行进中的马车又一次颠簸
起来,晃得洛漓瑶头痛不止。
“不好说。”她捂住自己的额头,“我总觉得这一切,似乎都在冥冥之中有所关联,但是......我却一直找不到那个关键的突破点。”
唐昊琦抿了抿唇,乖巧地背靠着马车壁,不说话。
叶落清看着她头疼苦恼的样子,贴心地递上了水囊,劝道:“殿下先喝口水,缓一缓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唐昊琦:“......”
这话好耳熟,似乎在安慰越真的时候,自己也经常说来着——今天才知道,原来大家安慰人都是这么一句,连前辈也不例外。
洛漓瑶叹了叹气,费力地理了理思绪,才喃喃道:“真希望,这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场梦。”
没有上一辈的生老病死,没有为了家国远嫁他乡的亲人,没有兄弟姐妹之间的自相残杀,更没有朝堂后宫之中的波云诡谲......
但这是不可能的。
已经发生的事情便是已经发生了,是无法逆转的——她的内心里再如何想要逃避,都不过是徒劳。
这些无形之中的腥风血雨,早已经将他们最初的模样磨灭得干干净净,将他们从内到外洗刷得面目全非。
叶落清只微微一笑,轻轻挑起一边的帘子,将目光投向外面大片的黄沙平原,以及不远处滚滚向南的泗水:“殿下,没有太多时间了。”
没有太多时间了。
比人心更多变的是这个天下的局势,比时间更紧迫的是当下的困境。
已经容不得她再犹豫了。
洛漓瑶抬头,认真地看向了叶落清,郑重道:“叶前辈,还请你与我说一说申楚的局势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