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没错。”叶落清轻抚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既然殿下已经知道了真相,我便也不多说了——殿下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洛漓瑶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头,老实道:“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她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和洛郗政继续相处,也不知道自己除了不让这个秘密广为人知,还能做些什么。
“唉。”叶落清叹了口气,拉着她进入内殿,语重心长地劝道,“殿下......有些时候呢,放过自己也未尝不是一种好事。”
洛漓瑶没说话,被她按着坐在了床榻上。
叶落清见她沉默,也不再说话,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是我的错,或许我......”
“未来究竟会如何,谁也不知道。”叶落清拍了拍她的头,如长辈一般慈爱,“咱们能看清的只有当下,咱们能做的也只有当下。”
“殿下,你只是在合适的时候,做了你认为对的事。”
洛漓瑶猛地抬头,对上了叶落清颇有些深意的目光。她的心里蓦然一惊,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想要问些什么,但是她并未说出口,那些话也随即化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可能我只是一时无法接受罢了......让我静一静吧。”
叶落清并未再说什么,只轻柔地为她简单包扎了一番脖颈上的伤口,便无声地退了出去,顺便叫走了等在殿外有些焦急的师越真、挽华挽月等人,贴心地为她留下了一个安静的环境。
洛漓瑶有些颓然地直接倒在了床榻之上,一点平日的仪态也无,一看便知是已经累到了极点。
人们总喜欢在遭遇困境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而做些什么去逃避现实。
显然,洛漓瑶靠的就是睡觉。
她甚至连头上的钗环都不想去动,就这样和衣躺了下去,在思绪繁杂地状态下沉沉入睡,一直睡到了天色将晚、华灯初上。
洛漓瑶从无尽的幻梦中挣扎着醒来,缓缓睁开了眼睛,却借着并不明亮的月光瞥见了正坐在床榻边的高大人影,顿时有些毛骨悚然:“你......”
“你醒了。”洛郗政听得她起身的声音,转头看向她,目光清澈,“起来吧,挽月已经将晚膳做好了。”
未待洛漓瑶问一句他如何知晓,洛郗政便已经起身往外走去,衣袍之下有些明显的褶皱,与平日的他完全不同。
她怔了怔,却也连忙收拾好了自己,走出寝殿。
这不是她第一次与洛
郗政共同用膳,却是他们最尴尬的一次共膳。反正洛漓瑶是这样觉得的。
周围服侍之人尽数被遣退,只剩下二人在案几边并肩而坐,洛漓瑶有些不自然地倚靠在椅背上,只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异样的尴尬,让她连半分食欲也无。
洛郗政倒是一如往常般持着玉箸,一来一往之间的动作可谓分毫不错,实实在在是一位优雅华贵的帝王——他夹了些她素日最喜欢的蟹粉鱼圆放在她面前的玉碗中,轻声道:“吃些吧,你的身子还未好得完全,总不能一天都不进食。”
雪白的鱼圆沾了些蟹粉,表皮上裹满了丰富的酱汁,只放在面前便闻得到那诱人的香气,一看便知是挽月的手艺。
只是洛郗政在此,洛漓瑶便心乱如麻,哪里还能有享用美食的心思?
她只轻轻摇了摇头,柳眉微微蹙起,不带一丝珠饰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而无意识地拂过了身边洛郗政的手,引得他心底微微一动。
洛郗政放下手中玉箸,拈起她的一缕秀发,沉沉的漆黑眼眸之中带着些许柔和,仔细望去却只觉深不见底。
“武仪城和平沙城的两位新城主不日便会上任......”洛郗政往她身边靠了一点,低低道,“陈衡是被唐昊琦抓住的,目前已经被投入黑水天牢了。”
黑水天牢,是整个天祁国中建造最为复杂隐秘、看守也最为严密的地方,专门用来关押一些绝对不可以被放出的重犯。有道是“一入黑水,暗无天日”,意思便是:一旦被投入了黑水天牢,便再也没有出来的一天。
洛漓瑶愣了愣,再开口时便不自觉带了几分嘲讽之意:“你这是在向我示威吗?”
洛郗政微微侧首,一直看着她素净且有些苍白的面容,心底却因为她的话而狠狠被刺了一下:“若是我也做错了事,陛下莫不是也会将我投入黑水天牢?”
她这话说得带了十足十的不屑,语气又疏离冷漠,如一把尖锐的利刃狠狠向他扎去。
“我不会。”烛灯环绕的明亮光辉之下,洛郗政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微微冷了下来,“你明知道......你自己现在最大的依仗是什么。”
她最大的依仗么?
是这个所谓嫡公主的正统身份?还是洛郗政这个帝王的倾心?
洛郗政......难道不是因为她的这副皮囊和对天祁皇族的那一点愧疚才“喜欢”自己的么?
寂静的大殿之中,洛漓瑶冷笑着否认的声音格外清晰:“不。我不知道。”
饶是洛郗政脾气再好,被她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刺激,面色也彻底地冷了下来,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道:“那你应该知道......给北原城提供必需物资的是宣古城,宣古城的城主钟远——是我的人。”
“你!”洛漓瑶被他轻易便拿捏住了弱点,白日里被她强行压制住的些微愤怒情绪在此刻骤然暴涨了起来,那本来绝色昳丽的面容瞬间便有些狰狞,她瞬间起身怒道,“你......你这个——!”
面前的筷著与碗被她这一激动的起身而直接扫落在地,狠狠砸在了地砖之上,发出了清脆的碎裂之声。
洛漓瑶从未有过如此惊怒失态的表现,显然是已经被洛郗政给气得狠了,目光恨恨地盯着他的手,像是要用眼神将他千刀万剐一般。
“洛漓瑶。”
洛郗政轻轻地念出了她的名字。
这是他一喊便心颤的名字,也是他第一次将这个名字从口中完整地念出来。
他没有理会她对自己那完全够不成威胁的反抗,径直伸手握住了她的双肩,板正了她的身体,强迫性地让她与自己对视。
她紧紧咬着下唇,目光惊怒得仿佛要喷出火来,直直盯着他。
洛郗政的面容冷冽,那从来不曾在她面前展现过凌厉一面在此刻显露无疑,凉凉道:“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好到让她觉得他的尊重、他的维护、他的宠爱......包括他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天生便该是他欠了她的。
他喜欢她、对她好,并不是想要她有恃无恐地利用这份喜欢来伤害他的。
他从来不舍得对她说什么重话,更不舍得伤她,哪怕在此时这种情况,他都一直想着——若是她肯稍微低头示弱,自己的气便也烟消云散了。
可是洛漓瑶偏偏就是个执拗的性子,不知低头与服软为何物。在某种意义上,她的这种脾气跟洛沅景的偏激和洛成鄄的偏执也算是如出一辙。
“呵。”洛漓瑶直视着他深邃的瞳孔,丝毫没有惧怕与退让,甚至还冷笑了一声,“你用兄长来威胁我......就不怕我先对你下手么?”
大概是因为身在帝位的缘故,洛郗政冷笑的时候,周身笼罩着的威慑力比洛漓瑶大了不知多少,再加上他那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她的目光,直直便要将她从内到外看个彻底。
而他所说的话,更是让洛漓瑶的心骤然又冷了一大截:“那我是不是应该......在自己临死之前尽情快活一番?”
“
你......”
洛漓瑶忍无可忍,素日里那些冷静端方的涵养早就被丢到了九霄云外,她根本没有多想,直接便将袖中未曾离身的匕首抽出向他刺去。
“噗嗤。”
匕首锋利无比,径直刺入了血肉之躯的声音也格外清晰。
盛怒之下,理智早已经灰飞烟灭。
待得洛漓瑶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手中的匕首已经刺入了洛郗政的左肩。
所幸洛漓瑶本不会武功,力气也不大,刺的更不是要害,而且不过堪堪只刺入几寸——饶是如此,伤口处鲜血也大量地喷涌而出。
溅在她的手背之上,仿佛灼伤了她一般,令得她猛然松开了匕首。
洛漓瑶颤抖着后退了两步,陡然跌坐在背后的椅子上,面上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心中更多的却是恐惧。
她拿匕首刺伤了洛郗政!
洛漓瑶动了动嘴唇,却发现自己的口腔与喉咙都是干涩得要命,根本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为什么不躲?
因为跌坐在椅子上的缘故,洛郗政高大的身形在她面前,将不少烛灯的光都挡了去——背着光,她看不清洛郗政的神色,只直觉地认为他现在很危险。
不过片刻,洛郗政便伸手直接拔出了被她刺入自己左肩的匕首,沉声笑了起来。
那笑像是从胸腔直接发出的,深沉而又沉闷,带着洛漓瑶听不懂的意味。
但是,他居然还能笑出来,这不是更可怕吗?
洛漓瑶下意识地想要逃,双腿却软得要命,只死命地抓着椅子扶手想要将身体支撑起来。
但是她还未能站起来,就听见了匕首被甩落在地的清晰声音,然后,她便被俯下了身的洛郗政一把捏住了下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