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被退回来了?”洛郗政有些奇怪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裕安,“你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或者惹到沧澜殿的人了?”
“可是奴才明明是什么都没有说啊......”裕安很是委屈,“而且这次奴才找的是挽月,挽月很高兴地拿了进去,但是——”
“但是?”
“但是后来又有小侍常追上奴才,把这盒子又塞了回来,说是......殿下她不要。”裕安偷偷觑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道,“而且殿下还说、还说——”
“她还说什么?”洛郗政放下了手中正在批注奏折的狼毫,皱着眉看他一眼。
“殿下说......陛下不如把这些东西留着给该那些给的人.......”裕安迟疑了一下,见他只是皱眉而并未大发雷霆,顿时在心里大大松了口气,继续道,“这估计是还在生气呐。”
还在生气?
洛郗政心里充满了疑惑——昨晚上不是已经被自己哄得好好的了吗?怎么这生气还能分两次的?
女孩子的心思怎么这么难懂。
见他沉默着不说话,裕安悄悄靠近了些,语重心长地劝道:“陛下......这沧澜殿什么都不会缺,也许殿下就是想让您亲自去看看她呢?”
“亲自去看她?”闻言,洛郗政白了他一眼。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朕早就去过很多次了好吗?还不是没用?
可是裕安偏偏还没领会到这个眼神的含义,继续给他出着主意:“女子嘛,肯定只有感受到了对方是真心待她才会高兴——陛下亲自去沧澜殿看看,温言软语地哄上几句,可不什么都好了?”
而此话一出口,裕安才觉得有些不对......这,说得好像现在生气的不是陛下的皇妹,而是后宫里某个后妃主子一般。不过这陛下对珍漓公主,倒真的是像是对自己的妻妾一般——每日挂念着不说,还要各色稀奇玩意儿不断地往沧澜殿送,连带着他们这些御前侍奉的人们都时时刻刻要怎么想着讨她的欢心。
可不是嘛......如今连凤印都在沧澜殿呐。裕安暗暗为自己的这个想法而心惊,连忙止住了心思。
而洛郗政可没管他想了些什么有的没的,心里只觉得他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
于是他也不再纠结,继续提笔批折子,裕安连忙在一旁为他磨起墨来。
看了些之后,洛郗政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这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请安折子罢了,还有些地方上的呢?”
“啊?”裕安骤然听得他此问,疑惑回答道,“奴才明明将通政司里所有的折子都搬来了啊......”
“你确定是所有?”洛郗政又随手抽了几本来看,果然还是些歌功颂德的无聊内容。
“是,奴才很确定。”裕安认真地回想了一下,“而且就是这么多。”
“呵。”洛郗政的心里大概有数了。
天祁除了王城秋水城在外大大小小的城池一共便有七十二座,还未算各处关塞的驻将与官员。
而现如今秋水城中的言官守将少说也有几百——除了外城的城主们,律法规定过秋水城中的官员必须每日以奏折或者觐见的形式上报昨日自己经手过的事务,以保证帝王及时知晓王城中发生的相关事件......如此算来,眼前这一堆折子虽然也算不少,可也远远不够数量。
只有在帝王年幼不经事或者重病缠身时,才会拜托重臣代为批改奏折。不过现在看来又增加了一种情况——有人根本没把他这个帝王放在眼里,便直接越俎代庖了。
“你去通政司问问,到底是谁把那些折子给拿走了。”一想到这里,洛郗政放下狼毫,彻底地没了看这些请安折子的兴趣。
“陛下的意思是......有人把折子拿走了一部分?”裕安大惊,“不可能吧,谁会有那么大胆子!”
“不管他有没有那么大胆子,他都已经做了。”洛郗政向后随意靠坐在龙椅的椅背上,若有所思,“还特意挑了些无关紧要的留下,不就是明摆着要让朕什么都不知道地当个睁眼瞎么?”
“陛下......”裕安这次倒是敏感地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不悦,连忙道,“奴才这就去通政司!”
洛郗政看着他退出殿外,眼神中充斥着寒意。
其实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到底是谁能在他之前到通政司将奏折挑拣之后再拿走,而且通政司的人还不敢跟裕安说。
问了跟没问也没区别,他们根本就不敢说。
洛郗政敲了敲桌案,轻声唤道:“墨帷。”
“陛下。”有一道人影默默从大殿角落出现,恰到好处地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了阴影处,令人看不真切。
而洛郗政也不需要将他看得真切,他只需要明确自己下达的命令就可以了——毕竟是暗卫组织,顾名思义,便是永远隐藏在暗中的护卫组织。他们便是主子的眼睛,以某个轻易不会被人疑心的身份、分布在各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默默地看着那里发生的一切,然后记
录下来报告给上级。
墨帷便是其中一个,他负责的是整合所有情报,然后上报给洛郗政。
“那些奏折是被宁仲即拿走的?”洛郗政又习惯性地敲了敲桌案,提起这个名字时便莫名地有些烦躁。
被叫做“墨帷”的暗卫短暂地迟疑了一瞬间,才道:“算是。”
“不是他亲自去的?”洛郗政轻轻“哼”了一声,在这奢华却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是他身边的侍从,叫做迢非的那一个,似乎一直很受他的信任。”这次的墨帷没有再迟疑,直接回答了出来,“三品官员以上的奏折,只要是涉及了一些事务的,全部都拿走了。”
“怪不得,朕在这里傻傻地看了快一上午,根本就没看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洛郗政冷冷一笑,本就天然带了几分凌厉之色的眉眼在此时简直是如一柄闪着冷光的长枪,正在找着敌人的弱点,然后一击致命。
墨帷不语,默默地等待着他的命令。
“再加派些人手盯着宁府......不管事情大小,朕都要知道——特别是宁仲即本人的行踪,每天见了哪些人、做了哪些事、说了哪些话,都尽量打探清楚。”洛郗政没什么兴趣地一把将桌案上的奏折推开,淡然道,“朕还要知道,这秋水城中,还有哪些人与他关系甚好。”
“是。”墨帷应下,顿了顿之后还是开口问道,“可要属下去宁府将那些奏折拿回来?”
“不必了,搞得朕就像是个去找他要糖吃的小孩子一般。”洛郗政摆了摆手,“多盯着那边吧,如果他再有这种作为,能阻止就阻止,不能阻止就算了。”
这么佛系的吗?陛下何时变得这样犹豫了?
墨帷心里也很是意外,按照陛下往常的性子,至少也得......
但是他并不打算再多嘴,毕竟他只是个暗卫,只需要负责执行主子的命令就可以了。
“是。”墨帷应道,“若陛下没有其他的吩咐,属下就先退下了。”
“嗯。”洛郗政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直接起身。
除了这个,他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默默拿起刚刚裕安放在桌案边上的首饰盒子,无声地叹了口气。
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孔夫子不愧为圣人,诚不欺我。
“阿嚏!”
“呵,让你不多穿几件衣服,着风寒了吧?”师越真朝她翻了个白眼,将搭在一边架子上的厚毛披风扯下来裹在她身上
,“给我披着,热的话就离暖炉炭盆远一些。”
洛漓瑶:“......”
洛漓瑶松了松身上的披风,默默坐得离地上的暖炉远了一些。
原本忙着研究手上药材的唐昊琦听得师越真的话抬头,看了看师越真,又看了看洛漓瑶,不怕死地笑了起来。
而且他不仅要笑,他还要出言嘲讽,并且一嘲讽还同时嘲讽了她们两个人:“你们一个像多管闲事的老妈子一个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哈哈哈哈哈哈我真的不行了,公主平常看着这么精明到了这时候却腔都不敢开,越真你一直这么凶巴巴......哈哈哈哈哈哈以后怎么有人敢娶了你这个母老虎啊哈哈哈哈啊啊啊——”
他的笑声太大太嚣张,以至于还没笑完就被师越真和洛漓瑶一边一个地掐住了手臂,笑声瞬间变成了惨叫。
“啊啊啊啊啊姐姐们饶命啊!真的很疼的!疼疼疼疼死了——”
洛漓瑶与师越真对视一眼,手下不约而同地又加了几分力,惹得唐昊琦叫声更大。
“殿下......”挽华一脸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洛漓瑶还会跟着师小姐像这般胡闹。“这......”
挽华已经有些看不过去了,想要上前阻止却被已经笑弯了腰的挽月一把拉住:“诶诶诶——你别去了,你看......殿下现在多开心?”
挽华默默往洛漓瑶的方向投去目光:“......”
洛漓瑶的嘴唇轻轻抿了起来,唇边勾勒出明显的弧度,似乎是想笑却一直忍着没有像唐昊琦那般放声大笑,眼角眉梢带着的几分笑意却完完全全地暴露了她。
届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
的确是很开心。
最近殿下的心情很是难以捉摸——晨起时很开心,却不知为何就开始生闷气,仪元殿送来的东西连一眼都没看就让送回去,现在却又......
罢了,让殿下多笑笑总是没错的。
挽华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想着几人的茶水应该都要凉了,转身便想要出去再准备些来。
而她刚刚踏出门,便看见了从外而来的洛郗政,顿时心头一跳,福下身来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参见陛下——”
随着她这一声,殿内几人喧闹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