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您落入了危险,便是整个申楚都落入了危险......为了申楚的安危,还请陛下和诸位认真听完臣妾接下来的这番话——”
永夜并未从地上站起身来,而是直接直起了身子,微微抬头,直视着高位上楚昭熙的双眼,定定道:“现任皇后曹氏,德不配位、蛇蝎心肠......太子殿下婚礼夜宴当日伤了无数人的蛇潮,便是她在背后指使着胜遇妖族的人......不仅如此,曹氏她还......”
“放肆!”
此言刚刚一说出,不说楚昭熙的面色大变骤然喝止了她接下来的话,只看众人面面相觑、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模样,便知道永夜这话在众人的心里掀起了如何的轩然大波。
洛漓瑶微微垂眸,不置一词——既不反对,也不赞同她的话,只静静地等待着楚昭熙以及众人的应对。
永钧虽然也没想到永夜会在此时此地说出此种目的性明确至极的话语,但却终究还是坚定地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妹妹,当即便是面向楚昭熙单膝跪下,行礼道:“臣虽然不敢妄言,但请陛下先听完永贵妃的话,再做打算。”
楚昭熙在永夜还未将话说完的时候便忍不住起了身去出声喝止她,吼过之后才知自己有多失态——毕竟殿中跪着的那人还是宠爱了多年的贵妃,还是元皇后唯一的亲妹妹,自己如此不给她面子,倒也是不好。
而正是他心头有些后悔的时候,永钧如此进言便直接给了他一个台阶,他便也正好顺着这个台阶下来:“......也对,永贵妃,你......继续说罢。”
“多谢陛下。”永夜也不多说,面上更未因为刚刚被他突然出声喝止而出现任何的不悦,“不仅如此,曹氏她还为了谋取皇后之位,设计让元皇后难产,害得她生下大皇子之后便撒手人寰......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实在是不配为我申楚皇后!”
楚昭熙的眉头跳了一跳,抿唇不语。
永钧深深拜倒,让人看不清他面容上的表情。
本是窃窃私语着的众人霎时便安静了下来。
现在的皇后害死了之前的皇后——这根本是他们想都不敢去想的事情。
在元皇后难产薨逝后,也不是没有人怀疑过,一向健康的元皇后为何会忽然遭逢如此不幸,生下了皇长子之后便撒手人寰。
哪怕是明知道这可能会和后来登上皇后之位的曹菡有那么一些关系,但是又有几个人敢像永夜这般当着楚昭熙的面、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答案当然是没有。
他们甚至连附和永夜的勇气都没有。
倒不是因为皇后出身曹氏、他们心有余悸的缘故。恰恰相反,曹氏一门早已经在曹丞相去世之后便逐渐式微、再不复当年的风光,再加上人丁凋零,这一代竟然只留着曹皇后这一人在苦苦支撑着那最后的荣光。
比起曹氏一门的没落,永氏一门倒是因为大将军永钧与宠妃永夜而分外炙手可热。
照理说,这时候永夜主动站出来将这么大的罪名直接扣在了曹皇后的身上,而且还是在此时大皇子与太子都不在场的情况之下——若是他们之中有人的心里有着那么一丝想要讨好永家的意思,便应该站出来声援永夜才对。【*…神笔屋…¥更好更新更快】
但是没有,一个人都没有。
包括面色很是难看的楚昭熙、静待事态发展的洛漓瑶以及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初飏三人在内,众人都出奇地保持着沉默。
也没有其他的原因,就只有“权衡利弊、明哲保身”而已——无论曹皇后如何、无论曹家如何,现在的太子殿下可是楚令泽......那可是曹皇后的亲生儿子,也是他们申楚未来名正言顺的帝王。
哪怕此时的陛下如何宠信永贵妃与大皇子,在太子与天祁的郡主联姻之后,他的太子之位几乎便是稳如泰山。换一句话来说——若是楚昭熙动了想要废太子的心思,他也要好好地权衡利弊一番,天祁皇族与天祁的蒙家是否会甘心愿意让蒙黎然受这份屈辱?
毫无疑问,现在的天祁可不是他们申楚能够惹得起的,连带着楚令泽的太子之位也不再是永家与楚令源轻易可以撼动的。
那么楚令泽的生母曹菡,这个并无宠也无甚家世的皇后,她的地位便也跟着一同水涨船高,不可轻易动摇。
而永夜似乎也想到了这样的局面,更没有因为此时大殿中的沉默而泄气,而是给了众人一点消化的时间,便径直往下说道:“臣妾自知此事关重大,自然是不敢轻易胡说——臣妾有着人证和物证。”
她说得恳切,且一直是目光灼灼地直视着楚昭熙,直看得他有些莫名的心虚,只得松口道:“去带你的人证上殿来吧。”
永夜应了一声,轻轻拍了拍双掌,便有一侍卫打扮的少年一手拿着供状、一手拖着个衣衫上沾满了血红色人径直上了殿来,身后还跟着个装扮有些奇怪的妇人。
那少年二话不说,直接将那人丢在了永夜身边,微微屈膝奉上那供状道:“回陛下的话,此人正是胜遇妖族的余孽玉梓,这便是她的供状
——据她所言,指使她的那人十分谨慎,但却实实在在是宫里的人......在下已经找了当时宫中各人的画像来让她一一辨认,确认了便是现在的皇后。”
“若是陛下不信,还可以让她现场辨认一番。”永夜接口道,又将视线转向了少年身后的妇人,“这是最初在曹氏进宫之时便分配到她身边的宫女,一次偶然之中,她知晓了曹氏当年对元皇后下手的事情——因为事情已经过了许久,臣妾也是辗转多年,才终于找到了这么一个还幸存于世上的知情之人。”
楚昭熙看了眼那妇人,便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开口便道:“她的装束为何如此奇怪?为何要把衣服的领口......”
“陛下是想说,她为何要将衣领穿如此之高么?”永夜柔柔一笑,霎时便给她这一身黑白之色的衣服增色不少,“那便是因为后宫中那位面慈心狠的曹氏了......”
永夜一边说着,一边示意那妇人轻轻拉下自己的领口。
那妇人微微垂眸,听话地伸出了手,将自己的领口一点一点地拉了下来,里面的肌肤霎时便在众人面前露了出来,瞬间便引得周围人一片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之声——在她高高的领口之下,是已经有了些皱纹的肌肤,和着一道明显是愈合了许久的刀疤。
看那样子,当时的那道刀疤肯定是很深很深。
洛漓瑶惊了一惊,却依然在保持着沉默。
“想不到啊......臣下第一日来到这被尊称为礼仪之邦的沧霞城,便能见到如此戏剧性地一幕。”一旁的初飏不知何时已经靠近了她,在她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得见的声音道,“只是臣下很是好奇......珍漓殿下啊,您的立场又是什么呢?”
洛漓瑶:“......”
洛漓瑶微微睨他一眼,并没有想要开口的打算。
初飏微微一笑,也不急着等她的回复。
而正当这二人沉默着两下心思各异的时候,是永夜又一次开了口:“诸位也看到了,她脖颈之上的这道疤,便是那时候留下来的——她好不容易能够从曹氏的手下死里逃生,在宫外流落多年,最近才被臣妾的人所找到。”
“你什么时候......开始调查这件事的?”楚昭熙的脸有些铁青,还皱着眉,似乎还未从刚刚看到那妇人颈上刀疤的震惊中彻底挣脱出来,“当年......她本是难产血崩而死......时隔多年,你却说她其实是......”
“是被曹氏害死的。”永夜丝毫不
肯退让,直直道,“珍漓公主那里还有着关于此事的物证,陛下大可再看一看,也好看清楚——这曹氏的真面目!”
洛漓瑶猝不及防被她点了名,心下微微一惊,却也明白了过来,直接将从刚才起便一直拿在手中的那些泛黄信纸展了开来,递给了往她们这里而来的侍常。
年久泛黄甚至有些发脆了的信纸经由侍常的手送到了楚昭熙的手上,大殿之中便又是归于了一阵沉默,只听得到众人不平稳的呼吸之声、以及楚昭熙一张一张翻动信纸的声音。
一篇一篇地翻了过去,一张一张地看了过去,楚昭熙的脸色也更加差了。
洛漓瑶忽然发现,永夜的嘴角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与此同时,楚昭熙正好看完了最后一张信纸,心中一直隐忍着的那股气顿时便尽数发泄了出来,直接将手中那些信纸往一旁丢去,愤怒道:“是她?!居然是她?!是她——是她!!”
不说洛漓瑶这个外来人,连永夜见到楚昭熙这般发狂的样子都微微有些讶异,不过幸而她隐藏地很好,未能被周围人发现她那不易察觉的微笑。
但是目光一直重点聚焦在永夜身上的洛漓瑶发现了,她也终于知道了,为何永夜要先来寻她、让她看到那些信件、再借由她的手将这些信件送到楚昭熙的手上——从一开始,她的目的便不仅仅是将当年所谓“曹菡害死永悦”一事揭发开来......
而是借着洛漓瑶的手、借着天祁使者初飏来临这个特殊的日子......
以“继皇后害死元皇后”这个话题开头,一步一步地引着楚昭熙自己去发现......
让他知道,在背后推动了楚昭颖远嫁天祁一事的人,正是曹菡!
想到这里,永夜嘴角的那抹笑落在她眼里,似乎也开始有些明显了起来,洛漓瑶突然便有些慌了。
并不是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正被永夜所利用,而是她觉得这些事情环环相扣,且正在渐渐脱离自己的掌控与设想......
而且,看着永夜这个样子,这件事恐怕还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