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徽摆了摆手,
直接开口说道:
“这庞士元如今正好就在此处,我先把话放在这里。我虽然与庞德公相交莫逆,并且对庞统也有些师徒情分,不过这小子素来我行我素惯了,我俩的话,在他那边未必就能管用。”
庞德公还在旁边使劲点了点头,
似乎是十分认同此事,
吕布摩挲着颌下的胡须,
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这笑容却是让对面的庞统有些不妙的感觉。
吕布一张口直接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我并州沉寂了已经三年有余,如今兵强马壮,此刻正准备问鼎中原逐鹿天下,不知士元可敢与我比肩而行!”
吕布脸上挂着舍我其谁的自信,
话语之中充斥着无尽的霸气,
仿佛方才从他口中说出的逐鹿天下这样的事情,
就和我们寻常吃饭饮水一般寻常普通,
而且根据他的口气,
似乎这件事对于他也没有任何的难度可言。
在场的三个人全都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看着吕布,
他此刻却好整以暇地坐在位置上,
仿佛说出方才那番话十分的稀松平常一样。
庞统脸上神色变幻得更是剧烈,
他看着吕布,有些不服气地开口说道:
“温候好大的口气!”
不等吕布开口说话,
庞统接着往下道:
“如今北方袁绍占据地利人和,手握近三十万大军,东边还有联盟刘备,刘备如今发展亦是十分迅猛,并且此刻两家联合出兵陈留郡,更是坐实了这种联手的传言。更何况大江以南还有坐拥天时地利人和三才局面的江东猛虎孙坚,大江之险且不必说,那江东水路纵横,人心齐聚,外力难以攻之,更何况如今天子就在柴桑,朝廷也在那边,上下齐心,岂是等闲。更何况刘表、刘焉皆是一时俊杰,岂可轻言破之,温候此话难道不怕把牛皮吹破?”
吕布一直在听着庞统的话语,
时不时还十分赞同的点点头,
对于庞统最后的戏言,
根本没有一点恼怒的意思,
甚至连反驳都没有。
吕布的不做任何回应,
反倒是让庞统有些意外,
他原本以为吕布被这么一激,
定然会反唇相讥,
待到那个时候,
他便可以好好地和吕布理论一番,
他有这个自信,
只要吕布这个时候敢搭话,
庞统有一箩筐的话等着辩驳他,
虽然他心中也十分认可吕布,
也明白吕布能够说出这样的话语,
并不是他狂妄自大,
而是如今的并州却是有这样的实力和底气,
只不过,需要时间问题而已。
庞统之所以如此刺激吕布,
不过是因为他对吕布方才那般反击他,
让他下不来台有些记仇而已,
这也是庞统自身的骄傲在作祟。
吕布自然也是猜出了庞统的打算,
所以他才刻意不去搭话,
面对这种的情况,
不去搭理反而会是最有力的回应,
因为这会让对方感觉到全力一拳打到了棉花上面的那种别扭感觉。
就如同此刻的庞统,
无奈地撇了撇嘴正准备继续讥讽,
那边一直未开口的庞德公这时候说了话,
他先是略带警告意味地看了庞统一眼,
知子莫若父,他自然清楚庞统的那点儿小心思,
不想让他继续胡闹下去,
“温候,小孩子顽劣还请温候不要介怀。其实,士元平日里对温候是相当的敬重,并且这几个孩子在平日里多余温候也是十分的仰慕……”
庞德公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
一旁的庞统脸上已经挂不住了,
抚弄着额头做叹息状。
司马徽却是捋着颌下长髯,
浅笑吟吟地看着这边,
庞德公此刻算是失态了,
平日里他可是一位仙风道骨得道之人,
今日里也是为了自己的这个侄子,
可以说是把老脸都给扔掉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
司马徽也是将这几个孩子一手带出来的,
他对于这些年轻人的感情,
不比庞德公对于庞统的关爱少,
不过,如今几个弟子当中,
已经有四个都有了很好的归宿,
能够在并州施展拳脚。
对于并州,或者说对于如今的天下各方势力,
他们平日里不知道讨论过多少回了,
所有人都很看好吕布和曹操这两方势力,
后来当曹操被暗杀掉之后,
也曾有看好司马氏一族的声音,
不过这两年并州虽然没有进行扩张,
但是治下百姓们的安居乐业,
可是全天下人都有目共睹的事情,
他们这些聪明之士自然清楚,
如今这个乱世之下,
得民心者得天下,
虽然徐州的刘备也一直在致力于发展民生,
并且,客观来说,他做的也相当不错,
至少,从民声上来说,
如今仁德刘备的大名已经享誉天下,
但是与已经步入正轨并且开始良性循环的并州相比较,
基础还是太过于薄弱,
在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的乱世当中,
谁能先一步积累足够雄厚的资本,
谁就能够在统一霸业的进程上掌握先机,
现如今的并州,
无疑便是拥有着绝对的优势,
虽然他们现如今拥有的兵力并不算多,
甚至可以说有些寒碜,
但是如今的并州,
不论是经济实力,
还是军队的各式武器装备,
亦或者说各方面的优秀人才,
包括了后备人才储备,
甚至还有民众和军队的向心力等等各个方面,
都是远超其他任何一个诸侯,
处于遥遥领先的地位。
所以水镜山庄上下所有人都十分看好并州势力,
只不过,这个时代的文人,
也大多带一些比较让人头疼的习气,
比如这传自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传说,
什么事情都要拿一把,
需要做足了姿态,
一定要让对方来求着自己,
否则显得自己多么没有水平没有架子,
这样有失文人的尊严哪。
这也是水镜山庄的这几名弟子,
虽然已经出师,但是暂时还没有归属的重要原因,
徐庶因为性格和境遇的不同,
他对于这种所谓的姿态向来是嗤之以鼻的,
因此他才会去自行投奔当时十分看好的刘备势力,
机缘巧合之下,转投了吕布的麾下,
继而,令其他的几名同窗,
如今也都能够投效到并州当中任职,
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如今水镜山庄门下弟子当中,
只剩下诸葛亮和庞统仍然还处于闲云野鹤的状态,
不过对于他们二人,
司马徽本人是没有太多的担心,
这两人,一个卧龙一个凤雏,
都是一出仕便能够平定天下的大才,
他丝毫不会为他们的前途担忧。
不过相对于司马徽的心如止水,
庞德公明显就有些焦灼万分了,
他倒不是担心庞统的这一身学问无处投身,
他自信自己侄子的才能,
在许多方面甚至要超出司马徽得意弟子诸葛亮一筹,
虽然他本人也是十分看好诸葛亮的,
但是人非圣贤,总是讲究个远近亲疏,
对于自己这个有着货真价实血缘关系的侄子,
自然是要更加上心一些,
不过很大的原因,
也是这个小子确实让人可怜又可气,
这孩子小的时候略微有些木讷,
加上模样不讨喜,
十分的不受大人们待见,
这让这个孩子一心扑到学问当中去,
但在同时,却也养成了他敏感脆弱的心灵,
用后世时髦的话说就是玻璃心,
而他伪装自己这种脆弱敏感心灵的方式,
就是用乖张怪异的脾气,
去反复地试探和考验每一个他想要去接近的人,
这并不是他当真心理阴暗,
而是因为他确实是太需要一个人的真心相待,
太渴望能够获得交心的朋友和关系,
以至于达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
害怕对方对他是虚情假意,
甚至是带着嘲弄挖苦他的目的前来接近,
因为,在他年幼开始,
便始终是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
所以,庞统的行为才会让人觉得张狂难以相处,
试想一下,正常的一方诸侯,
又有几个人能够忍受得了这样的脾气呢?
水镜山庄的其他学子们,
如今虽然能够和庞统相处的不错,
那也是因为数年的相处下来,
他们都已经经受住了庞统的‘考验’,
并且双方都已经非常的了解之后,
才能够获得庞统真挚而热烈的友情。
庞德公便是害怕自己这个侄子的脾性,
再加上如今这个时代,
重视仪表威仪等个人容貌,
在将来寻访主公的路途上,
庞统定然会四处碰壁,
虽然从某种方面来说,
这也是能够让他快速成熟坚强的一个捷径,
但是,睿智如庞德公,
在面对自己孩子的时候,
也不由自主地心软了下来。
如今吕布就在眼前,
又是他们所有人心仪的人选,
庞德公正在窃喜不已的时刻,
庞统这个熊孩子的臭脾气又上来了,
这才气的庞德公不得不拉下老脸来,
主动跟吕布套近乎说好话,
就仿佛是那丈母娘碰见了一个理想佳婿人选,
想尽一些办法要尽快将家里丑姑娘嫁出去一般无二。
这一幕要是让外面的人见到了,
说不得要在心中暗自骂上两句有辱斯文了。
庞统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
自然在庞德公那一个眼神之后,
立刻便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他使劲抿了抿嘴唇,
双拳在袖子之中狠狠的握紧,
而后又无力地松开,
他缓缓坐回了位置,
轻轻低下了头。
吕布坐在原地一时间也有些尴尬,
虽然他不了解庞德公内心的想法,
但是熟知历史的他,
对于这几个人的大致性格也都有所了解,
来到这个时代,早已融入到这个时代当中,
对于人情世故也是十分的练达,
很快便推测出了庞德公的真实想法,
心中暗叹了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
微微侧过头,看到了庞统复杂的神色,
吕布的心中立刻有了计较,
他先是笑着起身向庞德公行了一个大礼,
在对面三人有些惊讶的眼神当中,
吕布缓缓地直起身说道:
“庞德公,水镜先生,在下来此之意,二位想必也早已知晓。在下亦是急性子之人,如今便也不藏着掖着了,当着两位先生的面,我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庞统兄弟,不知能否为在下答疑?”
吕布这句话说出口之后,
三人不由自主地愣了愣,
吕布这番话说得可是很有技巧,
不但给足了庞德公的面子,
同时也给了庞统台阶下,
并且只字不提方才庞统的揶揄和讽刺,
在场三人俱不是俗人,
听完了这一番话语之后,
三个人的反应不尽相同,
司马徽的眼神之中是赞许和好奇,
不知道吕布将要提出什么样的问题,
庞德公则是感激和激赏,
吕布方才的那一番话语,
将原本是庞德公低声下气恳求吕布的情势,
立刻转化为吕布不耻下问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请教问题,
这其实已经是变相向庞统伸出了橄榄枝,
至于庞统肯不肯就坡下驴,
接受吕布的好意,
那就只能看庞统的反应了。
庞统如今的神色则是十分的复杂,
有惊讶、有感动、有如释重负,
惊讶于吕布的这番话语,
感动于吕布的宽大胸襟,
如释重负在于吕布没有令他失望,
也没有令他希望落空,
他在内心深处其实是很佩服吕布此人的,
若是对方当真因为他之前的那种种试探的行为而拂袖而去,
他自己的心中也将会十分不好受,
然而柳暗花明,
吕布这番言语一说出来之后,
无疑是让庞统心中大石落了地。
庞统脸上换上一副肃然神色,
让他那张丑陋的脸庞,
此刻看起来颇有了一番正气凛然的模样,
在窗外阳光的映射之下,
显得顺眼了许多。
他立刻坐直了身躯,
还特意整理了一番衣襟,
这才缓缓地将头抬起,
目光灼灼地看向了吕布,
声音洪亮而语气恭敬地说道:
“在下方才多有冒犯之处,温侯却始终以德报怨,实在是令在下汗颜,还望温侯恕罪!”
话音刚落,庞统恭恭敬敬地给吕布行了一个大礼,
再次起身回答道:
“温侯但有所问,小子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至于说请教,却是令在下惶恐了!若有谬误之处,还望温侯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