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连忙在前引路,带着丁原等人向马车走去,边走边说道:“蔡大家就在马车上,如今孩儿已是先生的入室弟子了。”
丁原听后笑道:“哦?如此真是太好了,蔡大家可是当代大儒,位同郑玄,马日磾等人。如此为父更要与其亲近亲近了,快快引见一番。”一边说着,一边加快了脚步。
此时蔡邕也在仆从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而小蔡琰则如影随形的跟着她的父亲,眨着明亮灵动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即将到来的众人。
丁原不等走到近前,就朗声笑道:“蔡大家远道而来,丁建阳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恕罪。”
蔡邕慌忙回道:“伯喈戴罪之身,丁使君莫要如此说。久闻武猛校尉威名,今日得见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啊。”
丁原走到蔡邕身边,亲切的抓着蔡邕的一只胳膊半搀扶地说道:“蔡大家,你且莫要嘲笑于我了,你我一见如故,我是奉先义父,你又是奉先之师,大可不必如此客气,直呼我建阳即可。”
蔡邕感激地说道:“伯喈待罪之身,能得建阳兄折节下交,这,这……”
丁原不以为意地笑着说:“哎,伯喈兄,今日你我相见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接着对身后人说道:“吴恺,速带这几位官差前去办理手续,然后准备宴席,今日奉先归来,还有蔡大家来此,我要与他们把酒言欢。”
公元182年(光和五年),初秋。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农忙季节。今年是个风调雨顺的好年景,农民们望着即将成熟的庄稼喜笑颜开,即将收获的喜悦在整个并州,并州土地贫瘠,能够有此丰收年景实属不易,因此今年农民们格外的开心,喜悦。
然而每年的这个时候也临近北方胡人们南下劫掠的时候。北方草原严寒,资源匮乏,尤其是到了冬季的时候。恶劣的环境也造就了游牧民族强悍的体格和野蛮的性格,因此每到严冬快要来临之际,北方的游牧民族都会大举南下,侵略大汉边境,在汉朝的城市中烧杀掳掠,获取过冬的资源,由于东汉以来对边政策的日益软化,游牧民族不但没有收敛,反而越来越肆无忌惮,但是因为朝廷的软弱,官员的腐化,很多边关将士们连平时的训练以及基本的装备都无法得到保障,更不要说去奋勇杀敌了。因此边民的生活很是困苦。
并州府治所晋阳城刺史府上,丁原正襟危坐,左右手边依次坐着并州府的大小文武官员。
丁原开口道:“秋收即将临近,又快到了异族侵犯我边境的时刻了。有情报说,去年鲜卑族的大统领檀石槐去世,其子和连继位。此人勇猛异常,甚有其父之风,其狠辣凶残更胜檀石槐。不知各位有何御敌良策啊?”
这时,一名文士出列说道:“刺史大人,我并州贫瘠,物产不丰,加上将士们连年征战,业已疲倦。然鲜卑首领檀石槐新丧,其子继位,毕竟锐气正盛,故而今年鲜卑之进攻必将猛于从前。此刻我弱敌强,若是勉强迎战恐怕……”这名文士顿了顿,但其言下之意所有人都听的分明,各位武将听到他如此分析都已愤愤不平,但丁原积威甚重,他没有说话,这些武将们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
丁原听到这名文士的话也是有些恼怒,但却无从反驳,因为对方说的确实是事实。之前的十几年鲜卑在檀石槐的率领下,实力大增,不但将匈奴驱逐出领地,还拒绝汉朝的和亲,为祸之烈前所未见。并州接壤鲜卑领土,双方互有攻伐,但却是败多胜少,若不是吕布成长迅速,并且新近涌现出张郃,高顺,成廉等一批年轻的优秀将领,恐怕并州早已沦陷。
但即便并州军如今兵强马壮,也只能是守城而战,一来草原情形不了解,二来并州历来贫瘠,土地所产粮食不足以支持大军团长途奔袭,三来朝廷腐败,丁原也不是没有向朝廷求助,但是却都石沉大海,因此每年也只能无奈的等待鲜卑前来进犯时进行反击。
那文士看到众人反应,发现众文官皆是点头不已,而武将们却不敢言语,不禁心中有些得意地继续说道:“因此下官建议,派遣郡兵护卫秋收,待庄稼全部收拢之后,坚壁清野踞城而守,鲜卑人无法得到粮食,自然会退却,或是转而去往他处,如此并州无危矣!”
听到这名文士的建议,丁原颇有意动,此法虽然有些劳民伤财,但是并州不同于中原腹地,本就地广人稀,实行坚壁清野之法并无太大阻碍。只是如此一来并州军不做抵抗,落人口实引起政敌等人借题发挥不说,此举也不符合丁原一贯强硬的对敌政策。
就在此时,一名高大雄壮的武将突然出列,此人身高九尺,面如冠玉,唇若涂朱,两道剑眉斜飞入鬓,一双星目灿若流星,头戴紫金束发冠,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体挂蜀锦百花袍,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正是吕布吕奉先。此时此刻经过了三年的征伐,吕布变得越发成熟起来,也因为作战勇猛果敢,迅速地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将领,被丁原提拔为并州府骑都尉,统领各部兵马。
只见吕布站到队列之外,朗声说道:“刺史大人,下官认为田从事此法不妥。”
看到吕布出列反驳,丁原心中喜悦,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吕布这个义子每次总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不过当着所有官员的面,他从来不会表现出过多的关爱,每每议事之时也只是以官职相称。他说道:“哦?吕都尉你且说来听听,田从事之法有何不妥之处。”
“诺。”吕布转身面对刚才发言的别驾从事田兴说道:“方才田从事所言派遣郡兵护卫秋收之法,下官也甚是认同,而坚壁清野之法若是实施,必定如田从事方才所言,让鲜卑骑兵无粮可得或是前往他处。”说道这里他顿了顿,看到田兴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突然又转口道:“然此法纵然可得一时之利,却对我并州乃至大汉有数项不利。其一,异族狼子野心,我示敌以弱,彼则必定得寸进尺,这是我汉朝数百年来血的教训,一味的逃避退让必然无法解决问题;其二,若是对鲜卑人采取不抵抗政策,则并州军民之民心尽失,民心一失,再想要挽回必须要付出百倍努力;其三,此法一旦实行,必会受到其他州府甚至朝廷的指责。”
吕布侃侃而谈,听得武将们恨不得为其鼓掌,东汉末年以来,重文轻武日益严重,原本文官就看不起武将,再加上中原腹地历来无战事,因此朝堂之上,特别是东汉末年以三公为首,太尉几成虚职,文官势力日盛,连带着地方州郡之中,许多文官也处处排挤刁难武将。方才田兴献策,其中也间杂着看到并州武风盛行,武将隐隐有盖过文官的势头而打压的意味。
但是吕布此番解说之后,特别是最后那一句,虽然吕布只是点到辄止,但是在场众人无不是在官场中摸爬滚打多年,就这一条,就可以断定丁原将来仕途无望甚至可能招来杀身之祸,在场诸人即使是赞成田从事想法的人也不敢在此刻多口。
田兴更是被吓得面无血色,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辩解道:“大人,大人,刺史大人,小人并无此意。方才是小人思虑不周,还望大人恕罪。”
丁原摆摆手说道:“田从事,本官知道你没有其他意思,快快请起吧。”复又转首面向吕布说道:“吕都尉,那你有何御敌良策呢?”
吕布躬身答道:“我并州共有九郡,分别为上党,太原,上郡,西河,朔方,雁门,五原,云中及定襄。其中朔方,五原,云中,定襄四郡毗邻原南匈奴部,此时也是鲜卑所部。故而每次异族南下时此四郡损失最大,下官以为,方才田从事之策稍作修改,将此四郡之民迁往长城以内,陈重兵于上郡,雁门,西河三郡,异族来,则我军踞城而守,异族退,则我军往而击之,不但可将损失降至最低,还可搓灭鲜卑锐气。”
然而还不等丁原说话,田从事忽然不甘心地说道:“大人,吕都尉此法与我方才所献之策几乎无异啊大人,方才下官没有说清楚,我也只是将部分郡实行坚壁清野,而吕都尉所言却是要完全放弃关外四郡之地,此计为祸更烈啊。”
这是另外一员武将走了出来,此武将身材魁梧,面容威武,行进间虎步生风,此人名叫张郃,这几年张郃在吕布的培养下崭露头角,担任并州兵曹从事。他朗声道:“大人,下官以为吕都尉之策可行。边陲四郡这些年来屡遭边匪荼毒,若分散派遣郡兵防守一来会分散我军实力,二来没有良好的城防,也未必能够坚守得住,反倒不如完全放弃,待来年春暖之后再行夺回,鲜卑异族不善守城,严冬过后必定不会久留。”
丁原点了点头。此时文官中却又有人反对道:“大人,此法万万不可行,自古以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大汉河山怎可说放弃就放弃呢?”
此言刚歇,不少文官纷纷出言附和,而武将之中大部分人也发言表示支持吕布,顷刻之间,庄严肃穆的议事厅几乎变成了菜市场,丁原被吵的头晕脑胀。
丁原起身喝道:“全都不要吵了。”看到堂下众人没有人说话之后,丁原伸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闭目沉思。
在场诸文武也都不再言语,等待丁原最后的定夺。
没过多久,丁原长身而起道:“大汉领土不可放弃,吕都尉之法略有不妥,不过田从事所言坚壁清野太过劳民伤财。还是如同以往一般吧,各郡除驻守郡兵之外,其余兵力全部集结于边境四郡,伺机而动。”说罢,转身离开了议事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