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互纠缠,
曹昂嘴角挂上一抹得意的微笑,
嘴唇微微翕动,
用低沉轻柔到只有自己才能够听见的声音说道:
“不要着急,我还有很多好东西没有用出来……”
对面的刘备似乎也猜到了曹昂说的话语,
轻轻地点了点头道:
“我等着你!”
曹昂这次出征,
虽然没有带来大型的攻城器械,
但是却带来了数量庞大的黑油,
陶罐更是准备了不少,
大多是行军的途中,
四处征集而来,
虽然他们持续不断地用这种攻击方式,
但是库存的物资,
依然足够他们继续挥霍许久,
刘备那边也承受得起,
城内的物资充足,
并且这一次也准备了不短的时间,
基本城头上已经做到了不会出现大规模火情,
但是城门的大火,
他们也是束手无策,
只能够被动地将城门洞两边堆砌高高的土坡,
将两边全部堵死,
不过这样一来,
势必也意味着放弃了城门,
不但是放任城门被烧毁,
阻断了吕布军通过城门进入安丘城内的可能性,
却也在同时,
使得安丘城整个,
变成了一个封闭式的城池。
第一天的战斗,
持续了整整大半天,
曹昂这才命令投石机停止了攻击,
刘备军好不容易赢得了喘息的机会,
曹昂冷笑着看了一眼巍峨的安丘城,
终于下达了撤军的命令,
在急促的鸣金声中,
吕布军如同大海退潮一般,
解除了包围。
入夜时分,夜凉如水,
炎热的天气总算消退下去,
剩下的是难得的凉爽,
曹昂负手站在帅帐之外,
身旁站着的是许褚和夏侯惇两位大将。
曹昂神色平静,
他在等待一个人的到来,
不多时,一个瘦弱的身影匆匆跑了过来,
“将军!”
见到此人的到来,
曹昂明显松了一口气,
“东西准备好了吗?”
“幸不辱命!东西已经全部准备完毕!将军请看!”
瘦弱的年轻人,
将手中的一卷物事递到曹昂的手中,
曹昂接过那个东西,
入手略微有些沉重,
质地十分奇特,
有些类似蔡侯纸,
但是却要粗糙坚硬许多,
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看起来不像是用手写就,
倒似是用什么东西印刻上去一般。
曹昂翻来覆去地看了许多遍,
而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好!好!准备得不错。”
曹昂将手中物事交还给那人,
转过头向一旁的夏侯惇吩咐道:
“元让将军,今夜都看你的了!”
夏侯惇闻言点了点头,
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半个时辰之后,
数个火球划破长空,
落在了远处的安丘城墙上,
凄厉的报警声,
划破了长夜的寂静,
四溅的火苗,
如同璀璨的烟花,
妆点了原本漆黑的夜晚。
由于白天倾倒了无数的沙土在城门处,
城内的虽然已经清理干净,
但是城外依然有半人高的沙土堆堵住了城门,
刘备军虽然发现了吕布军的偷袭,
但却不能出门进行袭扰,
无数的人,只能沿用白天的办法,
以沙土来扑灭城头上的火焰。
刘备军的准备也算充分,
正门处不能出击,
在安丘城另外一边的后门,
早有一队整戈待旦的士卒们,
等待着上头的命令,
在正门处发生冲突后不到一炷香,
这支清一色的骑兵部队,
便已经披挂上马,
随时准备出门给敌军一个教训,
然而城门打开之后,
这一千多人才刚出门了不到一半,
对面突然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
为首一员大将勇猛无匹,
径直冲入了敌军之中,
竟然恍若入了无人之境一般,
手中大刀上下翻飞,
黑暗之中,他面前的敌人,
被砍瓜切菜一般。
他身后还有数量不少的敌军冲上前来,
将还未出门的刘备军打得晕头转向。
“退!快退!弓箭手,射击!射击!”
城头上守门的将领连忙下令,
昏暗的灯火之中,
分不清敌我双方,
但是刘备军的守将这个时候根本顾不上那些,
若是在不加以阻止的话,
恐怕敌军就真的冲进了城中,
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棘手,
毕竟谁也不敢肯定,
这是不是吕布军的计策。
在安丘城的后门发动冲锋的正是夏侯惇,
今夜他负责袭扰安丘城,
正门附近用超级投石机继续投掷陶罐,
让城内的刘备军疲于奔命,
至于他,则是带领着一队精锐骑军守候在后门处,
只要刘备军胆敢开门出现,
他们就会带领部队冲上去狠狠地给予一顿打击。
如今目的已经达到,
敌将吼出的命令,
他在城下也听了个真切,
连忙发出一个暗号,
身后的骑兵们立刻开始转身,
向着外开始撤退,
不少刘备军发现了对方的异动,
连忙高声发出警告,
但是这个时候,
城头之上的弓箭手,
根本还来不及进行准备,
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个弓箭手射出了手中的箭矢,
弓箭在半空中发出厉啸,
只是因为有着暗夜的遮挡,
他们根本看不清敌军的踪迹,
那样的准头自然也不会准到哪里去。
冲锋的时候,
夏侯惇一马当先冲在队伍的最前方,
撤退的时候,
他又刻意放慢了速度,第八书库
等待所有人先行撤离此地,
终于等到所有人离开之后,
夏侯惇也来到了弓箭的射程之外,
他回过身停下了战马,
双眼看向那缓缓关闭起来的大门,
嘴角弯起一抹笑意,
伸出手,摸向另外一只胳膊,
方才撤退的时候,
被一支羽箭贯穿了手臂,
好在骨头并没有受到重创,
“嘣!”一声轻响,
夏侯惇生生将那支羽箭掰断,
剧烈的疼痛只是让他发出了一声闷哼。
“撤!”
看到对方已经在城头上点燃起无数的火把,
在想要偷袭是不可能的了,
不过,这也表明对方不敢再轻易地派兵出城,
夏侯惇放心地离开了后门。
安丘城虽然经过一系列的加固和改建,
但是城门只有东西两个,
正门被堵住,
后门的刘备军不敢轻举妄动,
便只能够被动地承受吕布军的袭扰。
好在那些投石机的射程虽然很远,
但是数量毕竟不多,
并且投射过来的只是那些装满了黑油的陶罐,
只要小心应对一下,
根本不会造成多少人员的伤亡,
只是那些地面上燃烧的火油需要尽快扑灭,
这也使得刘备军咒骂不停。
“叔达,你觉得曹昂此计为何?”
刘备站在府外,
身旁站立着司马孚。
司马孚轻轻揉捻着稀疏的胡须道:
“疲兵之计尔!”
顿了顿,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沉重下来,
“恐怕明日敌军将会有大动作!”
“大动作!?”
刘备挑了挑眉头,
“东门如今怎样?”
司马孚摇了摇头轻声回答道:
“如今城门已经被彻底烧毁,倘若真的将那沙土堆挪去,整个安丘就成了不设防的城池。并且城门洞被大火焚烧那么长时间,也受到不小的损坏,怕是……”
“难不成曹昂军是想要直接进入内城进行搏杀!?”
刘备双目微微眯起,
想到了一个不好的境况。
“那倒不至于,或者说,还到不了那个时机……”
“哦?此言何意?”
“主公,那城门虽然已经损毁,安丘大门已然洞开,但是敌军并没有充足的骑兵,想要在我军的防卫之下,突入城门,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突入城门之后,还需要与数量与他们相差不大的我军进行巷战,敌军焉能有胜算乎?其二,敌军即便是有骑兵作为突击队伍,不过城门处的那半人高的沙土堆,其作用不次于坚固的城门,骑兵想要冲进安丘城,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其三,敌军最大的软肋在于没有其他的大型工程器械,没有这些器械的辅助,凭借咱们坚固的城防,想要进入安丘城,无异于痴人说梦!”
刘备的脸色由阴转晴,
总算浮现出了笑容,
司马孚却在这个时候再一次开了口:
“不过,我现在感觉,敌军似乎并没有急于攻入城内的打算,反而像是要将我军围困在城中。”
“嗯?”
刘备猛然间转过头,
看向了一旁的司马孚,
从司马孚的话语之中,
他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围师必阙?!”
司马孚凝重地点了点头,
“不错,吕布军如今的战法正是如此,他们围而不攻,只是以黑油和火焰进行袭扰,给我军制造恐慌和疲累,时间尚短还看不出利害,但时间一旦拉长,则我军定然会军心浮动。”
刘备眉头舒展开来,
“原来是如此,叔达不必惊慌,他曹昂就这点人马,虽然能够困住我安丘城,但是时间一长,其他地方的兵马,自然会前来救援,则围城不攻自破矣。”
“若是援军来不了呢?”
司马孚突然开口泼了一盆冷水。
刘备眉头紧皱,
阴沉地看向了司马孚,
他不喜欢对方此刻说话的语气,
但是司马孚的话语,
却也同时给他提了一个醒,
瞬间的思索过后,
刘备猛然间瞪圆了双眼,
震惊地看向了司马孚道:
“你是说徐庶!?”
刘备方才那一瞬的阴沉,
司马孚感受的真切,
心底划过一丝悲凉,
没想到已经这个时候了,
刘备竟然还会因为这种小事迁怒,
不过司马孚却也不在意这种细枝末节了,
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道:
“没错,那徐元直很早便派出部队在冀州南部逡巡扫荡,先开始,我们都以为他只是威慑我军,让我军不得轻举妄动,可是如今看来,应当是早有准备,恐怕在曹昂围城之前,那支部队就已经突入我徐州,四处进行扫荡了……”
司马孚的话语让刘备的脸色愈发惨白,
他的面庞逐渐扭曲,
其中有不甘有愤怒还有痛恨。
司马孚轻轻摇了摇头,
他虽然没有看到刘备的脸色,
但是却也能够大概想象得出来,
司马孚在心底处,
轻声地说了一句:
“徐元直,吾不如你!”
当吕布大胆启用徐庶的时候,
司马孚还嘲笑吕布不知天高地厚,
竟然派出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而且是领兵独当一面,
直接摆出了要征服袁绍的架势。
司马孚一直在等待看这家伙的笑话,
袁绍虽然羸弱,
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他毕竟曾经是北方首屈一指的诸侯,
并且麾下还有无数的名臣猛将,
虽然彼此分成了众多的阵营,
但是不论是郭图、逢纪,
还是审配、辛氏双杰,
那都是名声响彻天下的大才,
徐庶虽然挂着水镜先生弟子的金字招牌,
但是毕竟和司马孚相处过一段时间,
司马孚虽然也比较佩服他的学识和能力,
但却根本不相信他能够战胜这些老一辈的大才们,
然而事实却狠狠地给了司马孚一巴掌,
这让司马孚内心之中,
更加地不服气,
他们从前一同在刘备手下的时候,
司马孚一直有一种天然的优越感,
甚至在得知徐庶后来主持吕布军北伐事宜的时候,
这种优越感依然不曾半分削弱,
他在兖州,甚至还布置了一些计策,
帮助袁绍,同时取得了一些不错的成绩,
只不过因为种种的原因,
这种局部的小优势,
并没有改变袁绍败退的大局,
袁绍接连的败北,
也使得司马孚不得不将很多后手,
黯然放弃或者是就地销毁,
这还令他好一阵子的扼腕叹息。
虽然袁绍败亡的大势难以改变,
但是司马孚依然认为那不是徐庶个人的能力,
毕竟并州军的实力和装备,
超越袁绍军太多太多。
可是如今,被曹昂这一围城之后,
司马孚突然心思活络了起来,
想通了以往忽略的很多关键性的信息,
如今全部整合起来之后,
竟然发现,这一切似乎都是早有预谋的,
而那操刀之人,
竟然正是他之前一直轻视的徐庶,
即便这么一个庞大的计划,
远远不是徐庶一个人所构思出来的,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
真正进行执行的人,
却恰恰就是这个徐庶徐元直。
“呼——!我们还有机会!那吕布如今已经死去,只要能够坚持下去,胜利终归是我的!”
刘备目光中露出了坚定和疯狂。
“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