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忠劈头就说道:“如果你能救得了我家叙儿,我这条命就卖给你。”
吕布正准备开口客气几句。
恰巧这时,黄忠转头看到了坐在了一旁的张机。
脸上的神色先是一喜,紧接着又浮现出了黯然的神情。
“没想到仲景先生也在这里,汉升失礼了。”
黄忠的脸色虽然黯然,但还是恭敬地对着张机躬身一礼。
态度上却是比对待吕布要恭敬了许多。
黄忠脸色的变化,也引起了在场其他人的注意。
张机连忙开口道:“我与黄将军也算是旧识。他孩子的病症,我曾经也看过,只是却苦于没有什么得当的办法,只能尽力拖延些时日。唉——”
说到这里,脸上流露出真诚的痛苦之色,显见是真的为黄忠的孩子担心病情。
黄忠心下感动,脸上的悲戚之色稍退,反而开口劝慰起张机道:“仲景先生万勿如此。此乃叙儿命中定数,老夫,老夫……”
黄忠征战沙场半生,进入中年之后才有了这么一个儿子。
中年得子,黄忠对于这个儿子自然是非常的爱护。
但是却不曾想到,孩子自打生下来之后,就体弱多病。
先开始都还以为是缺少营养所致,黄忠竭尽所能地,为孩子寻找来各类药材,补充营养的给孩子,但是效果都不尽人意。
寻找来了许多名医进行诊断,但是却始终不能找到病因。
张机本就在荆州,自然也多次被黄忠请去查看。
但是黄叙的病,却是让从来都是药到病除的张机也无能为力。
不过张机依然经常前来看望黄叙,并且也用一些药物抑制了病情的恶化。
所以当张机得知吕布让他救治的是黄忠的孩子,才会出现奇怪的表情。
也因此,当黄忠看见张机的时候,脸上出现黯然的表情。
听完张机的简单讲述之后,众人也都清楚了。
吕布此时的脸色略微有些尴尬,原本他倒是如意算盘打得劈啪作响。
可是如今看来,似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果然应验了来之前,在县城外的猜想。
心中不免有了一些颓然。
这个时候,张机再次开口。
他的话语却是让吕布、黄忠二人激动万分地看向他。
“令郎的病,我还真有了些许眉目,也准备近些时日和你说一声的。”
张机也转过头,看向黄忠,缓缓开口说道。
黄忠闻言,一张脸庞立刻涌上潮红,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有些急促。
“先生,先生此言当真?”
张机眉头微微皱起,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然而,他这一皱眉头。
旁边的黄忠,气息却突然一窒,双眼陡然睁大。
吕布看出黄忠似乎想要开口询问,先一步走了两步,来到黄忠的面前。
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黄忠的肩膀,他比黄忠高出近半个头,这番动作倒是显得十分的亲切自然。
仿佛两个人是相交多年的好友一般。
黄忠一愣,张开的嘴巴也不自觉地闭上。
扭过头,看到吕布制止的眼神。
又看了看张机微皱的眉头,显然也是反应了过来,慢慢将心态平复下来,等待张机的解答。
黄忠也很清楚,张机不是一个冒失的人。
方才既然已经说出,孩子的病有了些许的眉目。
那么自然是有了一些的把握。
此时没有开口说出来,定然是有一些他的考虑。
与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不如静静等待他的解释。
众人等待了没多久,张机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才发现所有人的心神都被他所吸引,张机抬头看了一眼吕布。
吕布自然明白张机将要说出的事情,应该是不希望他们听见。
不过吕布等这个机会等了这么久,如今就在眼前,岂会轻易就将它放弃。
摆了摆手,赵云和甘宁二人,立刻会意,转身走出房间,把守在门外。
有他们二人的守卫,寻常人别说是闯进这个房间。
即便是躲在旁边的房间之中,进行偷听都恐怕做不到。
两人走出房间之后,吕布这才转过头,一脸认真地说道。
“仲景先生,你放心,有子龙、兴霸二人把守在外,这里的话语不会有外人听见。”
吕布俨然一副没有把自己当做外人的模样。
让张机的面色有些为难,黄忠也看出了张机的为难。
不过黄忠此时,更加在意的是儿子的病情,自然也顾不得许多。
连忙张口追问道:“张先生,有什么话语您就但请直言!”
“这……也罢,不过请恕在下向温侯讨一个承诺。”
“仲景先生放心,今日之事,若无你二人应允,不会有第四个人知晓。”
吕布自然明白张机想要说的是什么,先一步开口答应了下来。
得到了吕布的保证,张机这才放下心来。
张口犹豫了半晌,就在黄忠忍不住想要再次询问的时候,终于开口说道。
“汉升兄,叙儿所患的恐怕不是什么病症。”
黄忠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道:“什么?什么意思?”
“叙儿可能是中毒了,而且是非常歹毒厉害的毒药。”
张机抬眼直视向黄忠,这才缓缓开口,一字一句地说出这番话。
一石激起千层浪,张机的这句话立刻让两人大惊失色。
然而让他们的震惊的却还没有结束。
张机接着说道:“并且,若我没有推断错误的话,这种毒是由高人调配而成,来自西域。”
听到这句话,黄忠的面色陡然间变得惨白。
吕布也恍然大悟,难怪之前张机想要避开他们三人。
如果真如张机所说,黄叙的病,是有人下毒暗算所致。
那么这其中极有可能牵扯到许多隐秘,而这些隐秘定然是不方便让吕布知晓。
甚至就连张机,如果知晓了一些内情,恐怕都会非常的不方便。
黄忠沉默了。
颓然坐倒在小塌之上。
挺直的脊梁此刻都缓缓弯曲了下来。
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一双眼珠之中,也缓缓出现了些许的浑浊。
“孽障!孽障啊!”黄忠缓缓地开口,喃喃地低语着。
但是此时房间之中,只有他们三人,因此黄忠的话语清晰地传到了吕布和张机的耳中。
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显然黄忠极有可能知道这个事情的幕后黑手是谁。
黄忠喃喃低语了两句之后,陷入了沉默之中。
吕布和张机二人,也都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一时间,房间之中陷入了寂静。
沉默了足有盏茶的功夫,黄忠才再次抬起头。
那双目之中,浑浊已然消失不见,恢复了熠熠神光。
黄忠看了看关切的二人,扬首哈哈笑道:“哈哈哈哈,倒是叫二位看了笑话。”
笑声止歇,黄忠缓缓地开口,向着张机询问道:“张先生,此推测有几分把握。”
语气虽然沉稳,但是吕布和张机二人都从中听出了一丝颤抖和希冀。
仿佛他很希望从张机的口中听到否定的答案一般。
张机咬了咬嘴唇,开口答道:“九成以上。这几年我一直关注叙儿的这个病,偶然间听说了这种毒,百般查访之下,这才敢下如此推断。毕竟此事非同小可,不论哪一方面来说,我都不能妄言!”
黄忠双唇紧闭,目光中有深沉的凄然一闪而逝。
他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向张机行了一个大礼。
“张先生,黄汉升谢先生大恩!”
张机连忙起身,扶住黄忠开口道:“黄将军,黄将军万勿如此。折煞在下了,在下不过是应尽之责。如今虽然知道令郎身中西域奇毒,但却无法对症下药,仲景羞愧难当。”
吕布这时开口问道:“仲景先生,既然知道毒药,怎还无法解毒呢?是否有何难处?或许我可以帮上一些忙。”
黄忠感激地看了吕布一眼,接着转头看向张机,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的那副神情,显然也是和吕布有着同样的疑问。
张机摇了摇头,叹道:“并不是在下不想尽力。得知这种奇毒也是机缘巧合之际。”
顿了顿,他继续开口解释道:“虽然也知道这种毒药的解毒方法,但是这种毒药却是西域所独有的,即便是解药也有好几种是西域那里才能够产出的,在中原地区直接寻找不得。”
黄忠闻言,浑身一阵颤抖,发现希望然后再度破灭的感觉,让这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大将也不由得心神一颤。
西域,那是一个遥远的地方。
汉朝兴盛的时期,与西域通商,源远流长的丝绸之路,正是起源于西汉。
只是汉朝衰落之后,与西域的交流虽然还不至于断绝,但是同从前相比,却是根本没办法进行比较的。
再加上近些年,中原地区连年的战火纷飞,更是完全断绝了与西域的往来。
现如今,除了与西域接壤的州郡,其他地方都已经没有西域的消息。
张机也正是从曾经的典籍之中,查到了这一种毒药。
吕布突然开口道:“那便去一趟西域罢。”
张机和黄忠同时抬起头看向吕布。
张机的眼中尽是疑惑。
黄忠的眼中则是难以置信,隐隐的还有着兴奋之意。
不过张机的话语却似一盆冷水般浇了下来。
“温侯,先不说这路途遥远险阻,那几种药材也并不是寻常可以遇见之物。虽然说不上世所罕见,却也轻易寻不到。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我才始终没有向黄将军说明。”
顿了顿,张机看向黄忠,解释道。
“我知道,以黄将军的性格,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定然会选择亲身前往找寻解药。但是这种找法犹如大海捞针,岂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寻得的。”
黄忠缓缓低下了头,张机的话语句句在理,他也明白,但是他着实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黄将军。”张机再次开口道。
黄忠猛地抬起头,希冀地眼神看向张机。
张机思忖一番,开口问道:“或许,是不是可以从下毒之人那里着手?”
张机说完之后,立刻闭上嘴,仔细打量着黄忠的神色。
黄忠闻言,嘴巴紧紧闭着,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似乎是有着难言之隐,沉默了半晌,这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对着吕布和张机二人,行了一个大礼后,开口说道:
“二位,请恕在下无礼。这件事情实在是难以奉告。”
“温侯大人,您的一份心意,黄某心领了。只是叙儿这样的情况,在下实在是……唉!”
黄忠抱拳对着吕布,诚恳地说道。
吕布的意图表达的很明确,他自然也是清楚,只是担心孩子的身体,最终还是婉拒了吕布的邀请。
接着转过头,看向张机,黄忠再次开口恳求道:
“张机先生,再求您一件事,请您将解药抄录给我。我想办法前去寻找,若是能够找得到,那自然是最好。若是实在没有办法,也只能怪叙儿命该如此了。唉……”
说完这番话后,黄忠再次拱了拱手,向着二人行了一个大礼。
这才缓缓转身走出了房间。
原本高大伟岸的身躯,此时看起来竟然显得有些佝偻。
甚至从背后看去,仿佛还带着一丝颓然之气。
这和历史上的黄忠可是截然相反。
吕布想了想也便明白,想必历史上的黄忠是他原本的性格。
方才短短的交流便能够察觉得到,黄忠是一个豪爽大气之人。
只是孩子的死,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这才让他如今这幅模样。
这也能够解释的通,他这么有能力的一个人。
为什么直到年龄那么大以后,才在三国这个英雄辈出的年代崭露头角。
按照常理来说,凭黄忠的能力,即便是在相对和平的荆州地带。
也足以拥有足够的名望。
可是直到被刘备招揽之后,他才真正的闻名于天下。
吕布之前从历史上获得的信息也语焉不详。
只是大概知道,应该是丧子之痛导致黄忠沉沦了一段时间。
那时候他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是如今,在这个时代。
他现在也作了父亲,对于黄忠的遭遇,虽然说不上是感同身受,不过却也多少能够理解一些。
望着黄忠离去的背影,张机和吕布二人相视了一眼。
皆是缓缓叹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