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鞭一次次抽在人身上,
立刻在身上带起一道道猩红的血痕,
凄厉的惨叫从那些士卒口中喊出,
尤其是为首的李山,
他所受的鞭刑数量最多,
而且给他执行之人,
正是一名都伯,
其人的膂力奇大无比,
行刑的过程之中,
更是如同对待杀父仇人一般,
这也怨不得这名都伯如此狠辣,
他们早在来这里之前,
便被通知,此次前来是执行特殊任务,
同时不但完成了没有奖赏,
做不好反而会受到严厉惩罚,
因此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
这名都伯在抽打李山的时候,
根本没有半分的留手,
才不过十几鞭子下去,
李山精壮的后背就已经血肉模糊,
如今几十鞭子下去之后,
李山发出的惨叫已经开始嘶哑,
在场围观的群众们为之凛然,
不少年轻胆小的人更是忍不住心中的反胃,
远远地跑离了如同地狱的这里,
整个过程之后,
吕布始终负手而立站在那边,
张宁早已将女儿带离此地,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这里,
以张燕为首的众人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尤其是跪伏着的薛贵,
听着李山一声又一声的惨叫,
长相颇具威武气息的他,
此刻就如同一个软弱小媳妇一般,
身体因为惧怕而抖动如筛糠,
万幸的是,李山没有吼叫他的名字,
否则说不得他也要被牵扯进去。
在这个时候,
哪里还有薛公子方才的气势,
就连那一日在三人密会时,
对于吕布此人的轻视,
此刻也完全荡然无存,
甚至开始在心底畏惧起吕布。
惨叫声持续了半个时辰左右,
鞭刑终于是结束了,
那些士卒们一个个皮开肉绽,
隐隐可以看见伤口深处的白骨,
李山更是已经气若游丝,
直到此时,吕布才终于放下了始终背在身后双手,
轻轻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心中想的是什么,
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带路,去你的县衙坐一坐。”
裴辑身躯一震,
连忙站起身,
不敢活动有些僵硬的骨头,
弓着腰在前方小跑着带路,
一行人这才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此地,
那些模样凄惨的士卒们,
也被刚才对他们行刑的士卒搀扶着离开,
薛家米店的大门被紧紧封闭,
有人开始将地面清扫,
过了许久之后,
街道才再次恢复了热闹的景象。
渝麇县衙之中,
正堂上吕布端坐主位,
左手处坐着张燕还有张既和另外一位年轻人,
此人名叫娄圭,字子伯,
本是京兆人士,
自号‘梦梅居士’,
也是一个十分有谋略的人,
在原本的历史之中,
更是辅助曹操一举击溃了马超,
最著名的事迹,
便是攻打马超之时,
他提议的抟沙为城法建立了功勋,
即利用奇寒的西北风,
使掺了水的沙子在一夜之间变成坚硬牢固的城墙,
使得马超强大的军队,
面对这等突然出现宛如神迹般的厚重防护墙,
只能颓然兴叹,
最终是铩羽而归,
结果被曹操抓住机会奠定了胜局。
常被曹操夸赞道:
“子伯之计,吾不及也!”
此人正是由贾诩所寻找并推荐的良才之一,
早在吕布微服出巡关中之前,
贾诩便令暗间与之接触,
并将其拉拢过来,
这一次吕布想要以渝麇为起点,
整顿整个关中地区,
便密令张燕将此人带了过来,
方才在街道上,
吕布开始一直不肯暴露身份,
正是为了等待他们的到来。
在吕布的右手边,
则是战战兢兢地坐着三个年轻人,
正是河东三大家族的三位公子,
也是在这渝麇县城之内的三个话事人,
裴氏的裴辑、柳氏的柳权、薛氏的薛贵。
三人此刻再也没有往常的风度,
裴辑依旧穿着那一身官服,
柳权和薛贵则是穿着华贵的服饰,
但是三人此刻的气态绝对说不上优雅,
尤其是薛贵的脸上,
此刻虽然已经没有冷汗继续冒出,
但是那惨然的脸色,
宛若一个大病初愈之人。
吕布一只手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桌面,
这是他的习惯了,
嘴唇微微闭着,
目光时不时地扫视裴辑等人,
每当吕布清冷的目光扫视过来时,
他们三人心为止更紧。
吕布的手指终于为之一顿,
轻声开口说道:
“你们三大家族给我的下马威很不错呀。”
吕布说的风轻云淡,
但是裴辑三人的耳中,
却不啻于是平地起惊雷,
薛贵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嘴唇哆嗦了哆嗦,
想要开口却始终没能张开嘴。
裴辑连忙赔笑着说道:
“温侯,这都是一场误会……”
嘴上的笑容苦涩无比,
心中更是恨不得抽死身旁的薛贵,
早先百般叮咛这个家伙,
唯恐从他这里出了纰漏,
结果……
平日里总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就连自己都看不在他眼中,
裴辑早就心知肚明,
只是没想到这次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竟然还是如此横行无忌,
如果说碰见吕布之初,
他没有认出来,
裴辑还有些相信,
毕竟吕布的易容堪称出神入化,
在加上妻女的掩护,
他开始也将信将疑,
可是事情发生那么久,
再要是说薛贵心中不曾出现怀疑,
那纯粹是在刻意贬低薛公子,
可是事先已经有了消息,
然后又如此可疑的情况下,
竟然还敢这般行事,
真不知这小子哪根筋搭错了。
吕布目光斜睨薛贵道:
“你那点儿把戏需要我明说吗?欲擒故纵一箭双雕以退为进,这也就是遇见了我,若是换了其他的普通游侠儿,岂不是要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上,而你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我妻子身上,恐怕也将被你据为己有了吧。”
一番话说出之后,
薛贵再也忍受不住,
直接从椅子上滑落下来,
跪伏在地面之上,
冷汗滚滚而下。
他正对面的娄圭原本闭目养神,
此刻突然张开了双眼,
目光轻飘飘地转向吕布的方向,
饶有兴趣地看了两眼之后,
再次缓缓闭上了眼睛,
但是嘴角却悄无声息地挂上了一丝浅笑。
吕布没有理会薛贵的求饶,
手指再次敲击着桌面,
目光流转看向了裴辑与柳权二人,
身子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河东裴家、柳家、薛家,俱是绵延百年的望族,在整个关中地区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并且三家历来是同气连枝,共同进退,即便似京兆韦氏等大家族豪门,也只能够接受与你们平起平坐的结果。一个小小的渝麇县更是成为了你们的囊中之物,甚至在这里称王称霸。好厉害的大家族呀,呵呵。”
“温候息怒,事情并非如此。”
裴辑连忙也走出来跪伏在地,
恭敬地向吕布行李道。
在他身后,面如土色的柳权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吕布虽然表情风轻云淡,
但是说出的这番话,
却可谓诛心,
这种事情大家一般也都在台面下心知肚明,
上位者需要各大家族来掌控地方,
各大家族需要有上位者庇护和赠与权利,
因此在许多地方,
往往当地豪强家族的力量非常强大,
可是上位者一般不会过度去干预,
这本就是双方各取所需的结果,
然而一般不会,
不代表没有例外的情况发生,
比如说某个上位者需要杀鸡儆猴,
或者那些家族不长眼招惹到了上位者,
那么很有可能会被上位者以强权直接灭之,
偏偏他们此刻这两条都占了。
当然,也并不是说那些家族就完全是砧板上的鱼肉,
可以任由上位者予取予夺,
也不是没有出现过,
豪强家族凭借手中的实力,
抵抗甚至推翻上位者统治的情况,
只不过相对来说要艰难许多,
至少,目前的关中地区,
吕布虽然忌惮各大家族的势力,
但也仅仅是不愿浪费功夫和精力而已,
若是双方真的撕破脸皮,
最后吃亏最大的只会是那些豪强家族,
这还是建立在所有豪强家族共同进退的前提下,
单纯他们这三大家族,
也只是能够让吕布略微有些头疼而已。
这一点,他们三个年轻人十分清楚,
因此在之前的密会之中,
关于对待吕布的方式,
三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接受并迎合,
哪怕是那薛贵,
虽然是想要给吕布一点苦头吃,
但那说到底,
也只不过是希望让吕布更加的重视薛家,
能够让薛家获得更多的既得利益,
也算是一种手段。
吕布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语,
三人即便感觉吕布不会因为今天这点小事,
就将三个家族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是他们却不敢赌,
哪怕之前心中有百般算计,
此时此刻都只能臣服,
不敢生出一星半点儿的其他想法。
吕布的手指依旧在轻轻敲击着桌面,
目光没有看向跪伏在地的三个年轻人,
望向堂外的阳光,
心中不知打着什么主意。
他这一沉默下来之后,
屋内便也寂静了,
只有手指有节奏敲击桌面的声音轻轻回荡。
裴辑心中虽然惊惧,
但是头脑却在此时异常的冷静,
他现在已经能够确定,
如今的情势,
对于他们三大家族来说,
虽然是一个危机,
但如果他操作得当未尝不是一个时机。
只是,如此一来……
裴辑低垂着头,
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跪伏在他身侧的柳权和薛贵二人,
尤其是看见了薛贵之中,
立刻狠了狠心,
劝慰自己道:
“如今你也莫怪我独善其身了,之前便警告过你,偏偏不听,如今这步田地,只能说你咎由自取了。”
“温候!”
裴辑双膝依然跪在地面,
但是上身却以直立,
双眼直视着吕布说道:
“下官治理地方不利,一切罪过都在下官身上,还请温候不要牵扯到裴家。另外……”
裴辑说到这里顿了顿,
看见吕布望过来的目光,
那双眼仿佛能够看透一切似的,
咬了咬牙接着开口说道:
“另外,这数月来,下官曾经勾结本地一些匪盗,打劫过往的一些商队,以及倒卖兵械等违禁品,所获利益全部进入我个人腰包,下官会将这些赃款连同下官个人财产全部捐出,只求温候能够网开一面……”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尽皆惊诧,
没想到裴辑竟然主动说出这些事情,
这也便意味着裴辑,
或者说他裴家,
此刻这是完完全全倒向了吕布,
毕竟这种事情,
如果他不主动说讲出来,
吕布即便是心中清楚,
但是没有确凿的证据,
包括需要顾及对方的家族势力,
一般的结果也都是不了了之,
然而裴辑此刻却主动和盘托出,
这便是将自己的命门完全展示给了对方,
最终无非两个结果,
一个是被吕布连根拔起,
另外一个,则会获得吕布的信任,
从而使得家族更上一层楼。
但是,让身边柳权和薛贵也变得尤为难堪,
因为裴辑此举无异于将他们两个家族放在火堆上炙烤,
三家同气连枝,
不论地位还是实力,
大抵都是想差不多的,
并且三家相互扶持相互依托,
他裴家能做出走私倒卖违禁品的事情,
另外两家清清白白?
傻子也不会相信这种故事。
更何况此刻裴辑主动坦白,
虽然话语上说的是他个人的行为,
可是谁都清楚,
这分明就是家族的生意,
那么裴家此刻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作为忠实盟友的柳家和薛家该当如何抉择?
三家之前达成了共识不假,
但是三家仅仅是愿意辅助吕布而已,
皇帝轮流做,
家族万万年,
士族们得以屹立不倒的根本所在,
就是不将全部的希望押注在一人身上,
然而裴辑此举,
却是实实在在完完全全地倒向了吕布,
这可是与他们之前的协商结果,
有着天壤之别的,
因此,听到裴辑这番话语之后,
在场的众人之中,
最为惊讶甚至是愤怒的人,
就是柳家的柳权与薛家的薛贵。
只不过,如今他们二人却也暂时不知如何应对,
脑海之中迅速权衡利弊,
思索着对策。
裴辑接着开口说道:
“并且下官有一本账册,将这些事情全部记录期内,温候可以一一对应查找,若有半点隐瞒,辑甘愿接受任何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