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你敢吗?
一时间,院子里只听得到李氏泣不成声。
许晗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面容平静。
魏廷抄着手靠在不远处的柱子上,看着许晗的背影发愣。
最开始,他跟在这位小王爷的身边,不过是因为她在箭术上的成就比他高。
愿赌服输,他魏廷最敬佩比他强的人。
就如同当年的霍三少。
渐渐的,他竟然觉得这个小王爷身上竟隐隐有三少当年的气质。
本来,徐惜莲这样的事情,很少会有人去管,毕竟,这可以算上是徐家的家事。
徐阁老文人之首,一个不好,小王爷是会被人攻讦的。
可她还是做了,想要为徐惜莲讨个公道,或者说为那些曾经有同样遭遇的人讨个公道。
“我是莲儿的母亲,我是她的母亲啊!怎么会愿意她死!我放了她,就是想让她不要怨怪家里,好好活下去。”
许晗抿唇,笑着道,“不要怨怪家里?活下去!”
“夫人,徐阁老是文人之首,更是朝廷重臣,世人皆知,他更是一位品格高尚的大儒。”
“可他,做的是什么?在面对爱女被人拐卖,千辛万苦逃回来后,端上的是一碗砒霜!”
“你的女儿,她做错了什么呢?是她想被拐子拐去的吗?”
“不!不是的,她唯一做错的,就是投生在你们徐家,好的时候,是千娇百宠的大家小姐。”
“可一旦出了事,第一个被放弃的就是她。”
跟着李氏同来的少女终于鼓起勇气上前搀扶起李氏,她大声的质问许晗,
“小王爷是吧,为何您这样质问我姑母,姑母已经说过了,她没有杀表姐,她已经帮着把表姐偷偷放出去了。”
“您让姑母还能如何呢?”
李氏激动的上前,疯狂道,
“我没杀她,莲儿为什么不原谅我?”
她是莲儿的母亲,亲生母亲啊。
这些年来,她因为她没睡过一个好觉。
她的心就和熬油一样的熬着。
她内疚,她后悔,她不知所措。
她为什么逢庙必进?她为什么每场法会必到!
就是因为她想让佛祖的梵音消除她的罪恶。
许晗‘呵’了一声,“你不过是冷眼旁观罢了,然后觉得自己那样的放她出去,就是为她好。”
“你可知道,一个弱女子,没有路引,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她出去和死有什么两样。”
“你府里的那些下人,有多少是因为这样被人伢子卖进你们府的?
下人那还算好的,如果不慎,进的是什么地方,你会不知道吗?”
“那你叫我怎么办?”李氏颓然,呐呐问道,她双手掩面而泣,“我能怎么办?老爷他没错,不过是为了维护这个家而已。
如果真的让莲儿嫁到皇家,会是什么后果,你知道吗?”
“是为了维护他自己的声望,为了维护他的官身吧!”
李氏疯狂的摇头,强辩道,“不是的,不是的,老爷不是这样的,老爷那个时候伤心的恨不能去和皇上告老……”
“他如今可还好好的做着他内阁首辅呢!他伤心?可没人看出来!”
伤心,呵呵,睁眼说什么瞎话呢?
如果徐惜莲的事情没爆发出来,谁能知道徐阁老是个如此丧心病狂的人?
说不定他会安稳的做着他的首辅,最后风风光光的告老,被写入史书。
李氏满脸泪水,大声道,
“小王爷,饭可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莲儿被拐是事实,她如果不出门哪里有错?”
“身为父母,不过是管教儿女,哪里有错呢?你难道没听过说从前的大清官因为女儿吃了男仆递过来的糕点,就将女儿饿死的?”
“身为父母,难道教导子女错了吗?”
许晗被逗乐了,教导子女,那是教导吗?
那是要人命啊!
如果都是这样的教导,那这世间,还是世间,人,还是人吗?
许晗心头长叹,轻声道,
“夫人,如果现在徐姑娘站在你面前,你会怎么做呢?继续将她赶出去?
还是用愧疚了这么多年的心,带着她家去呢?”
“不行!”李氏断然拒绝,“徐家已经为莲儿办了葬礼,如果这个时候家去,算什么!”
“老爷的官还做不做了?徐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这样只会让老爷晚节不保!”
许晗摇头,她偏头,看向她们落脚的那间厢房,她甚至能听到里头隐隐错错的啜泣声。
想来徐惜莲很伤心吧,这是她口口声声说后悔,说愧疚的母亲,一旦牵连到利益,立刻就变了嘴脸。
明明做错了,却不去纠正。
那她有什么资格去伤心难过?有什么资格说她是爱徐惜莲的?
“如果徐姐姐执意要回去,将徐阁老做的事情公布于众呢?”
许晗轻轻的问道。
李氏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许晗,脚步跨了一大步,所以刚刚她听到的那个‘莲儿’就是她的‘莲儿’
她太过伤心,已经心力交瘁,没办法去想徐惜莲的目的是什么,还是说她确确实实的如老爷想的那样,被政敌给拿来当了靶子。
“没有人相信的!”
“当初徐家的葬礼多少人知道,多少人来参加过。”
“你说谁会相信呢?”
徐阁老是当朝首辅,因为徐惜莲的死,皇上大为可惜,甚至拖了一年才会太子再选妃。
就算这会莲儿真的出现在徐家人面前,也没人会信的!
徐惜莲,早就死了!
现在活着的,不过是冒牌货而已。
李氏上前一步,紧紧的抓着许晗的手,“小王爷,老身求你了。”
“你是小王爷,你什么东西没有,为何要和徐家过不去?”
“说起来,蜀地徐王府和徐家也算是远亲,亲戚之间要这样咄咄逼人吗?”
“老身跪下求你了。”
许晗轻轻的抽回李氏的手,后退一步,手还留有余温,她忽然笑道,
“夫人,说起来,咱们也算是男女有别,你这样握了我的手,是不是也应该去死一死呢?”
她的声音平淡,却分量很重。
李氏愕然的看着许晗,再看看自己僵着的手,
“小王爷,您何苦要这样说呢?莲儿的命,是我们夫妻给的,就算我们怎么对她,又怎么样呢?”
“刚刚我说的话,出了这个院子,我就不会承认的,徐氏惜莲,早就死了!”
“天下皆知。”
“你们王府不过是一个没落的王府,真的要和徐家一系对上吗?”
“若是你足够聪明,就当从来不知道这些事儿吧。”
“我会让人送一千两银票到王府,请转交一下吧。”
许晗深深的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这世间,文官需要科举,武将需要武试,做商人需要学会打算盘,算账。
就连做农户,也要学会看天气。
唯独只有一样!什么都不需要准备,什么科举武试打算盘通通都不需要。
那就是做父母!
一场阴阳调和,一个婴儿呱呱落地。
许晗双手背在身后,紧紧的捏成拳,一千两,就想买断一份情。
或许,这不能叫情!
已经变成了一场交易。
“夫人,你不想做慈母,不怕被佛祖怪罪了?”
“你当真想用一千两买断一切么?”
李氏昂然的看着许晗,目光坚毅,她倏然转身,往隔壁的厢房回去。
她一边走,一边说淡漠地道,
“佛祖要怪罪,早就怪罪了,何苦等到如今,小王爷,你是聪明人!”
“希望你不要做对王府不利的事情。”
许晗身后的门,这个时候‘吱呀’一声打开,李氏忽然停住脚步,她竭力的忍住自己回身的意愿。
短暂的停顿之后,她有迈开步子往前走。
在快要到她的厢房门前时,身后有声音响起,
“阁老夫人,我儿做什么那都是有道理的,不论她做了什么事情,我都会和她一起担着。”
“不会和你这样,只会冷眼旁观,然后再那里惺惺作态,你这幅样子,做给谁看呢?”
声音平淡有力,掷地有声,是徐氏从屋子里出来,缓步朝李氏走去。
镇北王府虽然没落,但依然是王府,更不要说徐氏还是蜀地徐王府的人,身上既有王妃的诰命,更有先帝亲封的郡主头衔。
虽然这么多年,鲜少有人记得她郡主的名头。
李氏不得不转身去给徐氏请安,同时也看到了站在徐氏身边的徐惜莲。
她脸色大变,瞳孔大方之后再大缩!
果然,果然是她的莲儿!
跟在李氏身边的少女失态的叫了声,“莲表姐……”
徐惜莲眼皮红肿,此刻是仪态万千,她没看李氏,而是朝那少女微微一笑,道,“是珍珠啊。”
李氏看了眼叫珍珠的少女,“你乱叫什么呢,你莲表姐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做的吗?”
徐氏‘啧啧’了两声,打量了一番李氏,看起来柔弱,温和,却没想到是个狠心肠的。
她慢慢的走到李氏的面前,朗声道,
“你是母亲,我也是母亲,可我这个母亲,儿女就是我最后的底线。”
“怀胎十月,我生下他们,不是让他们受苦的,但凡有对我儿不好的,我就会和他死咬到底。”
“哪怕那个人是我的丈夫!”
“男人,如何能体会女人怀胎十月的辛苦,还有在鬼门关走一趟才能把孩子生下来。他们只会觉得女人的用处就是这个。”
“可他也不想想,如果没有女人的孕育,世间哪里来的这样多的人?”
“是,你丈夫没了一个女儿是没什么,他还有儿子,还会有庶子女。”
“可你呢?不管你有几个女儿,都是独一无二的,这世间再不会另外一个徐惜莲来叫你母亲了。”
“你当初冷眼旁观,你不觉得亏心,不觉得对不起自己吗?”
“她何错之有,我儿说得对,她只是投错胎了,你不要,没关系,我要!她今后就是我的女儿。”
“我不以她为耻!”
“她愿意嫁,我就帮她找一户人家,风风光光的让她出嫁。”
“她不愿意嫁,我就养她一辈子,我儿的后代会给她供奉香火。不会让她做孤魂野鬼。”
徐惜莲愣愣的站在那里,险些落下泪来!
她想上去抱住徐氏,可理智阻止了她跃跃欲试的脚步,只能将目光当做武器,紧随着徐氏的身影。
徐氏从进京做镇北王妃的那一日起,在京城就颇有盛名。
她的脾气秉性,是大家喜欢的那种,再加上她双重身份,寻常妇人都不会得罪她。
李氏对着许晗可以搬出徐阁老的名头,无非就是许晗的身份是王爷,是‘外男’。
可对上徐氏,她顿觉大势已去。
只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认下徐惜莲这个女儿。
若是认了这笔账,老爷如何在朝堂立足?
办了丧礼,那人就一定要死,否则,就是欺君之罪!
她心里头甚至有些怨怪徐惜莲,不管如何,回到京城,如果回到徐家,这么多年过去了,老爷的气也早就消了。
只要她回去,还能再一次喂她吃砒霜吗?
偏偏,她竟然帮着外人来对付家里。
李氏顿时泪水连连,
“凡事多说无益,若老太妃和小王爷一定要如此正对徐家,我无话可说。”
说完,她转身,“珍珠,我们走。”
只是,当她转身后,看到的是廊道的尽头,多了很多围观的人,还有自己的儿子徐修彦也站在人群里,看着徐惜莲的方向。
他的神情有些迷茫,有些不可置信,更多的是疑惑。
“阿彦,我们走,回去,将这件事情禀报给你父亲,这分明就是污蔑,污蔑!”
徐修彦拦住李氏,
“母亲,且慢,我想问一下这位……一些话。”
当日姐姐病逝的时候,他因为一些事情,对京中的一切心灰意冷,正在外面游历。
在半途时就听父亲写信来说姐姐染病,快不行了。
他紧赶慢赶,回来的时候,姐姐已经落葬。
家中的下人,没有任何的异样,除了母亲,时常面容悲戚外。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里头竟然别有内情。
李氏拦住他,“阿彦,母亲求求你,不要去,不要去,好不好,和我们没关系,我们走吧。”
“母亲给你跪下了!”
徐修彦面无表情,没有说一句话,也看不出丝毫情绪起伏,只是看着徐惜莲。
徐惜莲带着笑意回望着他,眼睛眨了下,泪珠滚落,红唇轻启,无声的说了一句话。
徐修彦不禁踉跄一下,后退半步。
人群渐渐涌动起来,今日来参加报恩寺大法会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众人均是呆了,没想到堂堂徐家,外头看起来风光无限,却原来内里和烂棉絮一样。
以至于人群里出来一个身形颀长,面容清瘦,俊雅的老人时,大家还没反应过来。
李氏见了,顿时扑过去,一脸的哀容,指着徐氏和许晗哭着说道,
“镇北王府欺人太甚。”
许晗眼眸一暗,这就是当朝首辅徐阁老。
他,声名完美,门生遍天下,是为清流之首。
安静的人群顿时骚动起来,镇北王府可以说是武将世家,竟然和清流之首徐家对上了。
也不知谁胜谁负!
徐氏看看着徐阁老走出来,似笑非笑,“倒是许久不见阁老大人了,看起来日子过得很是滋润呀。”
徐阁老一脸温和,声音温润,“见过太妃娘娘,太妃看起来也不错。镇北王府的风水倒是宜人。”
这京城,谁不知道镇北王府老王爷和老太妃十几年来是针尖对麦芒,老王爷更是宠爱侧妃白氏。
当初许均几次上书想请封庶子许昭任王府世子,这是朝廷上下,京城百姓有目共睹的。
这样的镇北王府,又怎么可能风水宜人呢?
分明就是变着法子的揭人伤疤。
徐氏不以为意,笑眯眯的说道,
“王府再不济,也比徐家那块地的风水要好,至少王府没有女儿不幸走丢,回来后面对的不是嘘寒问暖,而是老子的一碗砒霜。”
“老子狠的下手,做娘的也是冷眼旁观,虚伪慈悲,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当真是好得很啊。”
徐阁老依然一脸的温和,声音从容不迫,
“天下皆知,我女儿徐惜莲是在这报恩寺不幸染病,才会丢了性命。不知道王妃说的是哪家那户的事情。”
他的神态自若,旁观者则是窃窃私语。
徐阁老的声誉,一直都非常的好。
更甚至有些同僚还会时不时的听他怀念起女儿,说女儿要在,会如何如何。
这样的人,又不是那些穷凶极恶的人家,会那样对待无辜的女儿。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镇北王府老太妃一直都是咄咄逼人的性子,说不定是见儿子做了王爷,又得皇上看中,所以对徐家有什么误会呢。
许晗从徐阁老出现,就一直盯着他看。
这个人,比金吾卫马指挥使和父亲霍铮的关系还要好,否则父亲不会结下她和徐修彦的婚事。
可也是这个人,在霍家需要帮助的时候,一退再退!
也是这个人,早早的就居心叵测的在霍家人身边安下了钉子!
那块玉佩的用处她还不知道,只是,如果徐阁老只是袖手旁观,也许她不会对他怎么样。
可偏偏,他是在里头插手过的,否则,安插钉子还有玉佩的事情怎么说?
既然这样,那就不要怪她对徐家无情,一次弄不死,她也会准备第二次。
如果父亲泉下有知,不知是否会后悔自己有眼无珠,交了一个这样的朋友。
她缓步上前,给徐阁老拱手,
“小王想问阁老,既然你说当日徐姑娘是染病去的,那么,如今葬在何处?”
未婚姑娘,是入不得祖坟的,所以许晗才会这样问。
人群里,竟然有人代替徐阁老回答,
“我知道,徐姑娘就葬在城外十里的一处山坡上。”
许晗拱手谢过,又道,“那落葬时是否有人看见,是否有棺木下葬?”
“有,有,有,我曾经仰慕过徐姑娘的才名,特意去送她一程。”
人群里有人上蹿下跳,热心的回答许晗的话。
许晗莞尔,再问道,
“那这些年,徐家清明的时候有没有人在徐姑娘的坟前祭拜过?”
“有的!有的!还是我,曾经仰慕过徐姑娘,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回带一束花去徐姑娘的坟前坐坐。”
“有几次,我还碰到阁老和阁老夫人呢。”
“这让我有些心虚,仿佛新女婿见丈人的感觉。”
虽然这话有点难听,占便宜的意思,不过许晗还是再次感谢这位热心肠回答问题的围观者。
这位看来真是很爱慕徐姐姐,否则怎么能这么执着老是去悼念呢。
许晗转身看向一点淡定的徐阁老,拱手道,
“阁老,这些人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刚刚我娘已经说了,她收徐姑娘做干女儿,那么,我这个做弟弟的,就势必要为姐姐讨一个公道。”
徐阁老哈哈大笑起来,仿佛许晗说了个世界上最大的笑话。
“公道?什么公道?需要讨什么公道?我女儿死了,你们借着这莫须有的事情来攻讦我,你还说是讨公道。”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许晗紧盯着徐阁老,朗声道,
“既然你这样的坦荡,那么,阁老大人,你敢不敢开棺!验尸呢?”
“既然你说姐姐已经落葬,又有人看到落葬的过程,这些年也看到你们去悼念,那么,想必那墓里是有一具尸首的,是吧?”
徐阁老原本淡然的脸色慢慢变得阴沉沉,李氏听许晗说要开棺,顿时尖叫起来。
“苍天啊,你就开开眼吧,徐家是造了什么孽,碰上一个这样胶黏粘牙的东西。”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女儿,她不过是个未出嫁女,年轻轻死了已经很无辜,为何还要如此的侮辱她。”
许晗笑了,逼近李氏,眼眸阴冷,“从始至终侮辱她的人,只有你们这做父母的。”
李氏被她逼的后退一步,徐阁老阴阴地说道,
“小王爷,老夫希望你好好想想,好自为之,可不要到时候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就是你父亲,也要顾忌几分颜面,不会如此的为难我。”
徐阁老的眼神猛然射向站在徐氏身边的徐惜莲,让徐惜莲本能地缩了下,往徐氏的后边站去。
徐氏拍了拍徐惜莲的手,缓步上前,一字一字地说出来,
“现在顾忌你颜面的人不在这里,你见到的是我和我儿。”
“我与我儿同进退,就是押上蜀地徐王府和镇北王府的名声,我也支持我儿说的开棺验尸。”
“徐阁老,你敢吗?”
徐氏目光灼灼的看向徐阁老,丝毫的不畏惧。
徐阁老终于脸色大变,他眼神锐利的扫向徐氏,说了一句话,
“王妃娘娘好胆识,不知道蜀地的成国公是否知道!”
成国公是世代镇守在蜀地的武将,和徐王府在蜀地是互为钳制的关系。
徐阁老这句话就让人听不懂了,就连许晗也是一脸茫然。
徐氏在短暂的愣神后,冷笑道,
“徐阁老不必威胁我,我从来坦坦荡荡,无事不可对人言,不像你,为了那张面皮,不知多少人折在里头。”
原本一直默不作声站在李氏身边搀扶着她的徐修彦开口了。
“父亲,孩儿也想知道,姐姐到底出了什么事!她是不是真的死了。”
他手一挥,吩咐身后的两个小厮,“你在寺里借两把锄头,带上人,去将姐姐请出来。”
李氏闻言,失声惊叫,“阿彦,你疯了吗?”
“你怎么听外人说两句就不相信你父亲了,他们是你父亲的政敌啊,你这是要我死吗?”
徐修彦的声音一贯的淡漠,“只要里头有尸体,那具尸体也是姐姐的,自然而然就给父亲解围了。”
“母亲,你阻止我做什么呢?难道你愿意父亲被人泼污水?”
李氏哑然,如果有尸体,如果尸首是真的,自然是,可是那棺材里……
不等徐修彦的小厮听从吩咐动身去借锄头,院外进来一大波人,围观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
为首的是一身紫衣,风流倜傥的萧徴,后面是京兆府尹,刑部尚书等人。
“你们都不用去了,城外徐家姑娘的坟根本就是空的。”
“徐阁老,你大概没想到有这样一日吧,你为了名声,为了维护你那假仁假义的模样。”
“不过是因为你家姑娘失踪了几日,就要将她毒死,幸好老天开眼,她活下来了。”
“你为了博得皇上的同情,竟然欺君罔上,说是女儿病逝了。”
“甚至让太子为徐姑娘生生耽搁一年娶妻,朝堂上上下下说起这事,谁不说你命好。”
“你的脸可真够大的,不过就是失踪,怎么了?多大点事?”
“要我有闺女,别人敢这样对我女儿,我就是拼了命也要去将那些人给埋了。”
“你倒好,不但不着那些拐子算账,竟然私底下给他们一些便利。”
“啧啧,阁老大人,你可真是青流之首。”
徐氏笑盈盈的看着萧徴,没想到这承恩公世子这样的机灵,早早的就带着人去挖人家的坟了。
清流是什么?不过是些靠名声来博前途的,清不清不是品格高低,这世上有家大业大的清流吗?
熬出头了,还不是‘非我朋党,斩草除根!”
许晗则是心头一动,刚刚那么多好心的热心人,估计就是这人安排的吧。
她有些好笑又好气。
人群在听到萧徴说坟地里是空的,骚动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如朝浪一般,众人的眼神还有话语如同利剑,射向徐阁老。
李氏早就经不住这样的刺激,晕倒在地了,徐阁老死死地盯着萧徴。
萧徴一行人身后忽然出来一个人,分明就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崔海。
只见他手中的拂尘一甩,“咱家奉陛下的旨意过来看看,现在都看完了,所以阁老大人跟我进宫一趟吧。”
徐阁老阴沉的看了眼许晗,又将目光扫在徐氏身上,从始至终,他没有看过徐惜莲一眼。
“小王爷,不知你收了谁的钱财,不惜找个人来污蔑徐家,这件事情老夫会去皇上面前说个一清二楚。”
许晗轻轻一笑,“徐阁老满心满眼都是官声,名誉,体面,所以觉得别人也会不择手段一样。”
“我没有收钱财,不过是看不过眼而已,你去皇上面前怎么说那是你的事,我怎么做是我的事。”
“不过,我还是奉劝阁老不要垂死挣扎了。”
“这事确实不能让你伤筋动骨,你还是你的好首辅。”
“可是群众的眼睛不是瞎的,他们会不断的去想这个阁老能给我们做主吗?”
“皇上也会想,除了这件事,阁老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蛮着我。”
诸如此类的。
徐阁老闻言,面色阴沉,拂袖而去。
京兆府尹朝许晗拱拱手走了。
最后萧徴倒是留下来了。
人群还没散去,这一趟报恩寺的大法会没有白来,竟然听到这样一个惊天大秘密。
有的人目光放在徐惜莲的身上,甚至有两名少妇迟疑的上前,要和徐惜莲打招呼。
当年徐惜莲是京城闺秀里少有的人缘好的,难得她有才有貌,闺秀们还不嫉妒的。
没想到,这样一个神仙样的人,竟然遭了那样大的磨难。
亲生父母啊,哪怕是把她扔到庵堂里吃斋念佛也是好的。
该不会徐家还舍不得几个香油钱吧?
众人纷纷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想象着徐家这样做的目的。
徐修彦将昏倒过去的李氏安顿好,就去了王府歇脚的厢房,他在外头转了两圈,终究是没有上前敲门。
“少爷,你为何不上去见见姑娘……”
徐修彦面容肃冷,没有说话,等到李氏醒来后,就带着李氏和珍珠下山去了。
那边许晗正在和萧徴说话。
两人坐在报恩寺的后山,许晗无比自然地撩袍席地而坐,萧徴站了半天,不情愿的掏出帕子铺在地上,坐了上去。
“到底徐惜莲没死,虽然徐阁老做得不对,可他还是不会有什么悲惨的后果。”
萧徴说道。
许晗淡然地看了他一眼,
“徐阁老这么些年在朝堂已经是根深蒂固,门生遍布。”
“不要说其他的大臣,就是皇上都会忌惮他的。”
“可是皇上的脾气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他确实不会受到明面上的责罚。
至于私底下,呵呵,那就不一定了。”
“再说,他可是触犯了律法的,那就是欺君罔上,还有什么罪比这个更重呢?”
明明只是人失踪了几天,没死,说已经死了,甚至把世人当傻子,办了个隆重的丧礼。
这不是欺君,又是什么?
而且,没有律法说女子丢了,就该怎么样,也没有律法规定女子丢了,父母亲长就要将其毒死。”
“徐阁老不过是杀人未遂,这难道就不是罪了吗?”
萧徴挑眉,“徐阁老确实做错了,难道徐姑娘就没错么?”
许晗‘呵呵’一声,“徐姑娘有错!”
“错在她为女儿身,错在她没有自食其力,有足够的资本对抗她的父亲。否则,徐阁老哪里敢这样。”
“她什么都没有,吃穿用住全部都是在徐家庇护下,但凡她有一点能力,就不会落到后来那个下场。”
萧徴站起来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许晗,道,
“你今日这样固然是为了徐惜莲狠狠地羞辱了一番徐阁老,将他的脸面放地上踩了。”
“可是,你要知道,徐阁老短短几年做到首辅,不是浪得虚名的,这件事情他落下纰漏,不过是他到底还是父亲。”
“可是你这件事情一传出去,到时候争议的人肯定很多,这样会将你和王府走在浪尖上的。”
“你的父亲可是并不怎么喜欢你,你确定你扛的下这件事情,如果不行,你将事情推给我,也是可以的。”
许晗摩挲了下巴,想了想放轻声道,“没事,我相信我的直觉。”
虽然她会找人帮忙,但她还是想亲手将徐阁老拉下神坛。
一下子拉下来,太不好玩了。
她会一点点的剥去他脸上虚伪的脸皮,然后再彻底拉下神坛,这样才能对得起他对霍铮的欺骗。
萧徴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京城,镇北王府,北苑一处普通不起眼的小院内。
镇北王许均正盘腿坐在蒲团看,他的对面,有一个人正在煮茶,他穿着宽袖袍子,脸上带着面具,面具下的那双眼,看起来温润极了。
他的动作舒展流畅,神情专注。
气氛看起来很好,只是两人说的话确是你来我往,各自插刀。
面具人沏好了茶,倒了一盏,在鼻子上闻了闻,这才小小的饮了一口,回味了一番之后,淡淡道,
“你可真够蠢的,府里被人下了钉子,都不知道,你这哪天睡梦中被人一刀割了脖子,那才是可笑。”
许均不以为意,“你死了,我也不会死,放心吧,你倒是能沉得住气,我看你能忍到几时。”
面具人的眼眸忽而凌厉起来,
“我已经同你说了很多次,让你适可而止,否则,可别怪我不客气。”
许均蹙了蹙眉头,嘲讽道,
“你以为我怕你不成?这些年,要不是当年你那步棋走错了,至于是现下这样的境况吗?”
面具人给自己续了一杯茶,
“错了就错了,我都没说什么,你再提有意义吗?”
许均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刚要开口说话,外头传来敲门声。
两人同时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门边。
“王爷,报恩寺那边传来消息,小王爷和王妃娘娘把徐阁老给弄到宫里去了。”
两人对看一眼,许均问道,
“什么叫把徐阁老弄到宫里去了?”
外头的声音继续响起,
“就是为了徐家姑娘的事,小王爷和王妃娘娘给她打抱不平,和承恩公世子一起,挖了人家的坟头。”
“现在徐阁老因为欺君罔上的罪名,被崔海带到宫里去了。具体如何还不得而知。”
许均一脚踢在蒲团上,将蒲团给踢的老远,打在墙上,发出响声。
“这两个不省心的,一会不看着,就闹出这样的事来。
徐阁老那就是条毒蛇,当初霍家要不是他……”
“他们哪里不省心了,我看做的很好!如果有错的人不惩罚,人还能活下去吗?”
许均恨恨地看着面具人,
“有错的人就要受惩罚,这世界上,多少人做错了,没有受到惩罚!”
“就说龙椅上的那位,他受到惩罚了吗?”
“别天真了!”
面具人沉默,没再说话,只是专注的看着炉子上的茶壶。
“你走吧,暂时不要来这里,我不想看到你。”
“还有,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不要为难许晗,不要把我的话当做耳边风。”
面具人下了逐客令。
许均张了张嘴,恨恨地转身过去,出了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