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找到宓儿,当年事的线索
宓儿说这些话的时候全身都紧绷着,小脸含怒。
许晗朝前走了两步,到了宓儿的跟前,忍不住将颤抖的手放到了宓儿的头上。
红缨在边上着急的想要上前阻拦,被萧徴的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许晗的手在宓儿的头上揉了揉,她的这一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宓儿愣了愣,她忍不住仰起头看了许晗一眼。
宓儿抿了抿唇,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
她扁了扁嘴。
许晗心头一阵酸涩,微笑道,
“对不起,刚刚是我太着急了。我不该那样大声的和萧哥哥说话。”
宓儿垂下头沉默不言。
许晗微微弯腰,双手温柔而坚定的捧住宓儿的小脸让她抬头,眼睛与她的平视,道,
“你刚刚做的很好,维护自己的亲人。”
宓儿怔怔地看着许晗,她的鼻尖闻到熟悉的香味,这个陌生的男子,竟言语神态都与姑姑想死,莫名的让她觉得又熟悉感。
她忍不住眨了眨眼,唇角微微的勾起,露出两个小梨涡,伸出手拽住了眼前人的衣摆。
如同当年姑姑还在的时候,那一段兵荒马乱的日子,她扯着姑姑的衣角,跟着她到处奔走。
许晗忍住了心疼,笑着又揉了揉宓儿的脑袋。
“会把头发弄乱了。”宓儿小声的嘀咕,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希望这只手能在她的头上多停留一会。
虽然她不喜欢姑姑以外的人摸她的头。
可是现在,这种温柔的宠溺,还有呵护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想起姑姑。
红缨在一边警惕的看着许晗,同时又忍不住去打量她。
从姑娘去世后,宓儿小姐就再没如此的依恋过一个人。
这位镇北小王爷,好像很喜欢宓儿小姐,刚刚那些质问的话,现在再想想,满是关心。
因为关心则乱。
萧徴走到许晗的身边,温声道,“你在这里说话,我去外头看看,红缨,你跟我出来。”
许晗偏头看了眼萧徴,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点点头。
萧徴转身出去了,强势的将红缨带出去,顺手将门也带上了。
宓儿见此,张了张嘴,终究没说话。
许晗忍住去问宓儿腿的事情。
她刚刚太过激动,有些吓住宓儿,现在好不容易缓和,她决定先不问,而是转去说其他的事情。
桌案上,摆着宓儿写的东西,许晗看了一眼,是她染了风寒,躺在榻上最后教导宓儿的东西。
霍家的家规。
宓儿停下的地方正是她弥留的时候说的那一句,这一句仿佛被宓儿默了千遍万遍,字体间的流转一气呵成。
不过,许晗还是提起笔,在宓儿写的字上划了几个圈圈。
宓儿坐在椅子上没动,不过脖子稍稍的伸长,想看许晗写了什么,等到看清楚后,她的唇紧抿着,之前的熟悉感又涌了上来。
她轻轻的扯了扯许晗的衣角,怯生生的问,“这位哥哥,我们以前见过吗?”
许晗抓着笔的手顿了顿,她克制好自己的情绪,道,
“见过的,从前我去你们家拜访过。只是你还小,所以没记住我。”
镇北王府同在京城,从前的许晗确实有可能去过霍家的。
不过,宓儿听了她的话并没有高兴,反而有些防备起来。
如果她这会能站起来,大约已经离许晗远远的了。
许晗的心里一阵阵的抽痛,她放下手中的笔,在宓儿的头上揉了揉,道,
“你相信萧哥哥吗?”
宓儿戒备的看了许晗一会,确认许晗的身上确实有她熟悉的温暖才勉强点了点头。
既然是萧哥哥带来的,那应该不是坏人。
许晗半蹲在宓儿的身前,坚定的握住宓儿的手,宓儿下意识的想要抽回去,不过对上许晗温柔的双眸时,又忍住了。
她带着些试探,又带着些忐忑的问许晗,
“你认识我的姑姑吗?”
不等许晗说什么,她慢慢地道,
“我姑姑最喜欢摸我的头,总是把我的小辫子给弄乱了,还不给我扎回去。”
“好多次,我故意披头散发的去她面前晃,她反而不摸了。”
宓儿有些愤愤的,又有些遗憾,更多的是怀念。
许晗看着她头上的小啾啾,眼角酸酸的,认真的说道,
“她可能是觉得小啾啾很好玩。”
宓儿一幅可不就是这样的神情,弯了弯眼睛,“姑姑就是这么说的。”
说着,她身子前倾,指着刚刚许晗画的那几笔,又道,
“每次我练字,姑姑也会这样点出我的不足,但如果写的好了,她还会在我的额头上亲一下作为奖励。”
说道这里,她看了看许晗,还是闭上了眼睛。
等了许久,不见许晗有动作,于是睁开眼睛看向她。
许晗抬了抬身子,捧着宓儿的脸,在她额头亲亲的碰了碰。
不等她收回身子,宓儿一把抱住她的脖子,埋着头说,
“宓儿已经大了,姑姑能不能换一种奖励,宓儿一定好好听姑姑的话,将霍家的家规全部背下来。”
“宓儿也会好好听姑姑的话,再也不任性了。”
“宓儿会乖乖的,生病了会乖乖的吃药,也不会和姑姑生气了……”
许晗的手放在身侧,不敢揽住宓儿的身子,只是越听越觉得不对,直道她的脖颈间濡湿一片,她再也忍不住,紧紧的将宓儿抱在怀里。
原本只是无声落泪的宓儿,再也忍不住大声的哭泣了起来。
“姑姑,你别丢下宓儿……宓儿会乖乖的……”
许晗无法控制泪水汹涌而出,她轻轻的在宓儿的后背上拍打着,一边哽咽地道,
“宓儿……对不起……”
宓儿抱着许晗的脖子哭的委屈极了,仿佛要把这些年来的恐惧,伤心通通都哭出来。
门外站立不安,几次想要推门进去,但都在萧徴的眼神压制下不敢动弹的红缨,听到宓儿的哭声顿时震惊的不敢相信。
她和宓儿小姐相依为命这些年,宓儿小姐自从姑娘去了后,仿佛一夜间长大,从未哭过,两人说是主仆,其实比亲人还亲。
无论如何的艰难,宓儿小姐都没掉过一滴眼泪。
她楞楞的站在门外,搓着手,有些不知所措,随后,也跟着落下泪来。
门里,宓儿的哭声好不容易停下来,许晗用帕子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干净,柔声道,
“乖,不哭了,再哭下去要水漫金山了。”
宓儿抱着许晗的脖子不放,从前每次她一哭,姑姑也是这样笑话自己的。
许晗心里酸酸软软的,干脆将宓儿抱起,放到一边的榻上,她忍住自己去看宓儿的腿,拿过榻边的小毛毯盖在她的身上。
宓儿一直都乖巧的看着许晗,眼神里带着依恋,又有些好奇。
因为哭过,眼睛清澈的仿佛能见到底的小溪。
许晗帮她盖毯子的时候,她忽然道,
“你认识姑姑对不对?她没有死对不对?”
许晗的手停顿了下,斟酌着道,
“她没有死。”
宓儿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许晗,“我就知道,姑姑那样的厉害,她不会死的。”
过了会,她扁了扁嘴,委屈的道,
“那她怎么不来找我,接我走?”
她的眼睛幽幽的看着许晗,带着质问。
许晗心中一痛,叹了口气,上前,将她揽在怀里,“她从前不知道你在哪里,现在知道了,一定回来接你的。”
宓儿揪着她的衣摆,期盼的问,“那她什么时候来接我?”
许晗沉默了片刻,她该如何的跟一个小小少女将‘借尸还魂’这种事?
她现在是许晗,不是霍晗,更何况,她现在对外的身份是男儿身。
她说出来,宓儿一下子能接受得了吗?
“宓儿,你再等等她好不好?”
等她让霍家沉冤昭雪,等她能让宓儿再次为自己是或家人觉得骄傲,不必因为自己身体的残缺而觉得自己羞于见人。
等到宓儿再大一点,能够接受她身份的转变。
宓儿看着许晗,问道,“为什么不能现在来?是因为她过得不好吗?还是有人欺负她?还是皇帝老爷把她抓了起来……”
她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许晗轻轻的,不厌其烦的一个个回答道,
“没有人欺负她,她很好,皇帝老爷没有将她抓起来,因为她现在还有事情要做,所以不能现在来接你。”
她现在王府和徐府对半住,她如果将宓儿接回去,该放在那里,又该怎么和人介绍宓儿的身份?
这些都需要好好的思量后才能去做。
宓儿突然凑到她耳边说道,
“姑姑是要去为祖父,家人报仇是吗?”
她清澈的眼睛幽幽的看着许晗,单纯而又固执地道,
“我知道,是皇帝老爷害死了祖母他们,祖父,爹娘,叔公,他们都是坏人害死的,还给咱们家安上坏名声,所以姑姑要给家里人昭雪,是吗?”
“我也要帮着姑姑做这些事情。”
她一脸的单纯,天真,说到昭雪,目光坚毅,许晗除了难过,还是难过。
她只想宓儿快快乐乐的长大,本来,她想着找到她后,将她安顿好,如果霍家能够昭雪,就让她光明正大的站在世人的面前。
如果此生不能昭雪,那她也会安排好她的后路,让她一辈子无忧。
但她从来没想过让宓儿也承担起为霍家昭雪的想法,她应该和京中其他的小姑娘一样,只要为衣衫,首饰,好不好看,脸上长了几颗痘痘儿烦恼。
就如同父兄在世时一样。
她想了想,严肃的看着宓儿,
“宓儿,你要答应哥哥一件事,你只需要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活着就好了。”
“不要想着霍家的事情,我……你姑姑去做就好了。”
宓儿抿了抿嘴唇,低头不说话了。
许晗想了想,又道,
“宓儿,你是女孩子,不需要承担这些,听哥哥的话,你先在萧哥哥这里住着,等到过一段时间,你姑姑想到办法了,会将你接走的。”
思来想去,许晗还是给了宓儿一个承诺。
宓儿一脸的不情愿,
“姑娘家怎么了,姑姑也是姑娘家,可是她却能和祖父他们上战场,她能为霍家平反做努力,我为何不能?”
“而且,你不是哥哥,你是姑姑……”
许晗愣了愣,震惊的看着宓儿。
宓儿指着她的胸前道,
“从前姑姑练武的时候也和你一样缠起来的,她把我从小抱到大,她身上的味道我很熟悉。”
“我不知道你的脸为什么边了,身份为何也变了,可我知道,你是姑姑……”
宓儿说着说着,看上去又有要哭的趋势,
“我不知道你发生什么事情,既然你叫我在这里等,我就乖乖的在这里等你。等你来接我走。”
许晗看着宓儿突然说不出半句否认的话来,她沉默了一瞬,然后道,
“宓儿,你还记得姑姑刚带着你从霍家出来的那段日子吗?”
宓儿当然还记得那段日子,那段日子不是最苦的,但是最让她难忘,她虽然不喜欢,可因为又姑姑,所以她不害怕。
许晗道,
“那段日子,姑姑四处奔走,无暇照顾你,还要躲避别人的追杀。”
“最后,还被人下了药,可是,当时我们身边并没有什么服侍的人,药也是熟悉的药铺抓的,为何姑姑会被人下药?”
宓儿想了想,疑惑的道,
“你是怀疑红缨姐姐吗?”
许晗摇摇头,红缨很小的时候就在她身边服侍,当时霍家败了之后,她将霍家所有的下人都遣散了,有一些忠仆被她派到了别的地方。
唯独只有红缨不肯走,执意留在她身边服侍,跟着她东躲西藏的躲避那些追杀他们的人。
后来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她又染上风寒,没多久就被一碗药给下了黄泉。
那药到底是怎么下到她碗里的?要么是熬药的时候放进去,要么是在外头抓药的时候就被混了进去。
那家药铺如今还开着,她暗中查了许久,不会是药铺做的手脚,那么只能是熬药后放的。
可她的药是红缨一手熬的……
宓儿见许晗没有说话,有些黯然地道,
“姑姑吐血后,红缨发现有坏人过来,于是背着你的身体,带着我从后门逃走了。”
“后来,把你葬在了福宁寺山脚下的一块林子边。我们开始在一个村子里生活。”
“但没多久被人发现了,红缨姐姐带着我逃走,走到一半的时候,那两个坏人追了上来,想要杀我,
是红缨姐姐,红缨姐姐拦下了他们。那两个坏人把红缨姐姐拖到一边,我听到红缨姐姐的惨叫声,然后又是那两个坏人的惨叫声。
红缨姐姐把那两个人杀了,一身的衣裳都被撕破了,全身是血……”
如果说当时的宓儿不知道红缨的惨叫声是为什么,可后来她大了些,开始到处帮工听到那些人说的,也就知道红缨当时经历了什么。
她声音越说越低,最后道,“红缨姐姐没多久,肚子就大了起来,她用尽了办法,可是肚子怎么也没办法小下去。”
“后来,红缨姐姐就多了一个孩子……生孩子的时候我们正在一个破庙里逃难,我吓坏了,好多的血。
我害怕红缨姐姐和你一样,再也见不到了。
可她说让我别怕,别怕,她不会丢下我的。
最后她自己将孩子生下来……”
宓儿抬起头看向许晗,伤心地道,
“没有红缨姐姐,就没有我,姑姑,我不相信是红缨姐姐给你下药。”
许晗摸了摸她的小脸,心头一阵悲怆,偏过头去,忍住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然后才转过头来正色道,
“宓儿,你听我说,是姑姑对不起你,姑姑不知道你们发生那么多事情,我为自己的想法对红缨感到羞愧。”
“你能原谅姑姑吗?”
宓儿眼眶红红的,低声道,“你错怪的是红缨姐姐,要红缨姐姐原谅你才是。”
许晗笑了笑,“好,那等下宓儿要提醒姑姑好不好?”
见宓儿羞涩的点点头,许晗趁机问道,
“你的腿是怎么回事,能告诉姑姑吗?”
上次她在大街上发现宓儿的身影,她很肯定没有看错,那个时候她还是正常的,只能是之后受伤的。
甚至就是那次红缨撞了他们的马车的那天,许晗心头的后悔,懊恼一阵一阵的,都要将她淹没了。
如果当时她能多留点神,是不是就能早点将宓儿救下来?
宓儿抿了抿嘴唇,低头不说话了。
最后,终于不情愿地抬头道,
“是前段时间,我去给人做工,红缨姐姐和我说有人在找我们,当时我们就害怕的想要收拾东西走。
没想到才走,就被那些一直追杀我们的人给发现了,因为我们曾救过一个人,那个人知道我们在逃难。
所以他给了红缨姐姐一张面具,红缨姐姐一戴上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们过了两年的安生日子。
不过最终还是被发现了……”
她抿着唇,脸上满是愤怒,“红缨姐姐将我藏好,将那些人引开了,不过我还是被发现了。“
“那人没杀我,只是将我的腿给打断,然后就将我扔在那里,一直到萧哥哥找到我……”
许晗问他们在哪里被发现的,听宓儿说道地点时,她觉得地名很熟悉,她努力的回想着,好像是当初和徐鼎泰案子相关的那个帮闲。
当时,那个帮闲说有房子租给别人收租子,这个人同时也是顺走萧徴玉佩的那个人,因为就是她,将玉佩拿到当铺里去卖。
又是帮着赵明将大哥的东西拿去典当的。
也许,这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这样一个串联好几件事情的人被她发现了。
只是,她到底还是没发现宓儿他们的踪迹,致使宓儿被人伤了腿。
她的心情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她只恨不能时光回转,让她可以有机会提前找到宓儿。
正是那张人皮面具,让她两次和宓儿错过相认的机会。
她更明白,为何宓儿对于她的身份接受的这样坦然。
小小的年纪,经历了那样多的事情,这些事情,也许是普通人几辈子都不能碰到的。
许晗将宓儿一把抱在怀里,泪水无声的落下来,只是不断的说,“对不起,对不起……”
“宓儿,你和姑姑说说,当初那些追杀你的人有什么特征……”
宓儿指着书桌,道,
“那里有个暗格,里头有一个令牌,是当时红缨姐姐杀了两个坏人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
许晗依言走到书桌边,拉开暗格,拿出一个小匣子,打开,里头放着一块带着血的令牌。
血,早就干涸的认不出颜色来。
但令牌上的字还是能够看得很清楚。
她也能够认出这块令牌的来源。
这块令牌,她也有,是金吾卫的令牌!
也就是说,当年追杀她们的人,是金吾卫的人!
许晗瞳孔骤然收缩,金吾卫……不可能是皇上下的令,如果是皇上下令,根本就不会容许她踏入京城。
更不会让她有机会给霍家的人收尸,落葬,更不会让她有机会存活那三年。
他只要下一道诏令,说她是罪犯余孽就好,根本无需派人暗杀。
皇权至上,既然给霍家下了罪名,那就无须再加一块遮羞布,偷偷的对她进行暗杀。
所以,金吾卫的人手是另外派的。
三皇子吗?还是说是马稷山,他已经投靠了三皇子,既然当年能对三皇子设套陷害霍家袖手旁观,那么当然有可能对霍家的人斩尽杀绝。
毕竟,他也怕事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