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武者,还是玄门中人,功力越深厚,越是对周遭环境敏感,稍有个风吹草动都极容易被其察觉。
由黄入玄,其经脉大畅,气机自然涌动,灵觉当然更为活泼,此为感应,习武修道所带来的的实实在在的好处。
更不要说突破玄级成为地级高手之后,对天地感悟更深,叶落能知,羽飞得晓,片雨不落,蚊蝇难欺,如此种种伎俩,不愧谓之陆地神仙。
是以当妺喜言说有龙之时,众人先是大惊,继而反倒疑惑。
龙,能飞能藏,善变无方,可如巨山,可化鳅鱼,按理说如此神物当然有种种不思议本领,能避过她们感知,一点都不稀奇。
但地级中阶的云想容没能感知到有甚动静就罢了,偏偏半步天级的云昙婆婆也没能感知的到,何况还有位名副其实的天级高手何仙在此,连她们二人也被避过就有些不对劲了。
难道这条“龙”的实力非凡,远高出她们不成?
云想容当然想不到这么多,只是下意识跟着看去,旋即就愣了一愣,眼神往自家小师叔一瞟,暗带责怪之意。
不怪云想容如此,连云昙婆婆看过之后都下意识无奈一笑,这个小徒弟怎么眼神突地这么不好使了,那水中之物如何能是龙?
龙为神物,五州大地上极为罕见,偶然听说也不过俱是鱼龙或蛟龙之属,如远古传说中曾现世的冰火二龙却根本没有过。
妺喜这小小失误若在往常倒也堪博一笑,但何仙哥哥在侧,如此坏了她的雅兴,留下什么坏印象可不好。
于是云昙婆婆哪怕知道何仙并不会那么小气,却仍旧向其辩道:“齐水浩荡,烟雾弥漫,妺喜她也是无意之过,那等蠢物如何能是龙来?还望…”
“龙马!”
云昙婆婆尚未说完,何仙嘴角含笑,将手中酒杯随意丢在身后,身子却已经站了起来,念头一动就想要朝小船而去。
要知道,那头名为龙马的奇异驴子,可算是她宝贝徒弟的坐骑,龙马既然在船尾,那么身为其主人的洛不易自然也会在船上无疑。
然而这念头刚起,却立马被何仙打消掉,打的烟消云散。
是距离太远,而且有水阻隔,何仙过不去?
笑话,以天级高手的能耐别说是水面了,便是火海也能安然渡之,横跨纵腾,不要太随意。
那又是为何?总不能是她认错了吧?
那就更是笑话了,别说何仙与洛不易在四图山上相处过一段日子,对洛不易的坐骑自然熟悉的紧,何况她乃是当世天级高手,眼力非凡,只需一眼就能辨清船上所有。
然正是因为对船上的情况了如指掌,何仙才没往船上去,反而额爆青筋,眼中怒气升腾,愤恨地跺了一下脚,骂道:“好个小畜生,亏得凝儿对你死心塌地!”
也顾不上与云昙婆婆等人多做解释,弯腰挟起老瞎子,心念起处,遁光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
“这…”云昙婆婆自是不会责怪何仙的不告而别,只是眼看着何仙似乎认识船上那头蠢物,却又负气而去,那船上的蠢物或是其他人究竟有什么来历,竟能让她如此生气,而其口中的“凝儿”又是何人?
当然,这都是何仙哥哥的私事,她根本无从置喙。只是从相识到现在,少见何仙哥哥如此“痛心疾首”,那模样竟是比他们刚刚汇合此处时谈论西州独立事宜还要暴怒三分。
“轰隆!”
巨响一声,云想容被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却发现是刚刚遁走的女子所站之处巨缝开裂,升龙台因此生生断去近三成,砸入滔然大水之中。
分明是那女子愤恨无比,却没丝毫烟火气的一脚所致!
云想容自忖要是借助神兵自是能将巨石剖裂,但随意一跺脚,她显然是做不到的。
云昙婆婆或许能做到,但绝不至于如此轻描淡写般从容,完全是意气流露,念起而力至。
巨石入水再次带起声响,云想容才按下心头惊悸,也终于明白云昙婆婆为何对那两人礼敬有佳,并自降身段,原因之一或许是几人俱是旧识,情分所致罢了。
但云想容更愿意相信对方的实力更是远在半步天级的云昙婆婆之上,达到了那传说中的境地,云昙婆婆顾念旧情之余,何尝不是尊重其实力…
一时之间,云想容心底波澜再起,联系来到此处后的所见所闻,脑中晕眩难抑。
怪不得老祖宗说是要带她们见见世面,果真是大开眼界!
相较于云昙婆婆及云想容的心潮起伏,妺喜就单纯了许多,远远望见木船时她还不甚在意,待其靠的稍微近了些才发觉船尾的熟悉身影,不是洛不易洛少侠那头顽皮的驴子又是谁来?
她自是喜上眉梢,龙马即在此船上,那么洛不易大概齐也会在船上,只是究竟水阔云低,她实力不济,看不清船上到底有没有洛不易,又跃不上船去,徒让人心急如焚。
妺喜的心事几乎写在脸上,云昙婆婆不似她那个满腹惊疑的宗主徒孙,自然注意到了妺喜的异状,再想到妺喜是第一个发现那蠢物的,难免心中多了几分计较。
“妺喜,船上之人你认识?”云昙婆婆虽是一双老眼,但并未昏花,自然轻而易举的将船上情形收入眼底,心中思忖着什么。
听得自家师父询问,妺喜连忙收摄心神,这才恍然发觉自己失了礼数,神情不由慌了几分,答道:“禀师父,应是弟子的旧识在船上,那头驴子便是其坐骑!”
“哦?”
云昙婆婆嘴角含笑,眼睛却是眯了起来,那船上共有二人,一男一女,俱是年少模样,可想来一个少女不会找头蠢物当坐骑,那么必然是那个少年的了。
看来这条小船能不惊动她们自此路过,应该就是那少年的手笔,只是不知道是动用了什么宝物才能做到,而那二人为何躺在船上,又为何顺流而下。
但不论如何,哪怕何仙哥哥与那少年相识,哪怕妺喜也与其相熟,今时今日,妺喜都不能再与其有何瓜葛。
知慕少艾?只怕容不得这个小徒弟做美梦了。
于是朝着水面轻轻一指,便有水流凝聚成柱,准确无误地打在船舷上,使得木船突受巨力,打了两个旋后歪歪扭扭地撞出了龙口,窜入南海之中。
“师父…”
妺喜惊呼出声,却被云昙婆婆以手拦下了话头。
“放心,你故人神通广大,本领高强,当会平安无事,我见其乘船入海,想必自有缘由,我等女流还是不插手的好!”
“是…”
师徒俩的对话各自言不由衷,却默契地没有继续深究下去,看着南海上渐行渐远的木船一时无言。
然下一刻却有随行的女弟子前来见礼,于断了一截的升龙台下遥声拜道:“禀报老祖宗,师叔祖,门主,我等得门内传信,三日前五州高手榜第八洛不易及第三陆无敌相继现身齐水之畔,并与天使相拼后不知所踪!”
云昙婆婆眼露欣喜,偏头冲云想容吩咐道:“容儿你率门人归去即可,我带你小师叔前往齐水一带,若运气不错的话当能见得一面!”
后一句却是自言自语,自她想来洛不易既然与天上那群家伙斗法,那么定然不可能无损得胜,说不得就在齐城某个角落休憩熬养伤势,她厚着脸皮谋划繁多,但总得让妺喜在其面前露露脸才好。
总不能那洛不易带着一身伤势再跑到别处去吧?
“是,想容领命!”
云想容站起身来温婉行礼,眼见小师叔欲言又止却又被云昙婆婆强行拉着手踏上一云状蒲团,风声中飞往齐水来处。
老祖宗也太过于心急了一些,但联想到自己的见闻,再加上一点点猜测,云想容倒吸了口凉气,隐隐觉得还是老祖宗思虑周到。
不过她这门主当得也太轻松了些,而且说不得以后还得继续得那位小师叔照料。
万幸她跟小师叔的关系还称得上和睦。
云想容将目光放在眼前仍自不敢起身的弟子身上,莫名嘀咕了句:“水将倾覆,寻巨木以求生,人之常情嘛!你们这群丫头们终是无比幸哉…”
升龙台下女弟子满头雾水,眼睛却不敢露出疑惑,耳后有怪声随浪击石,似马非驴,律律作响,隐约可闻。
“吁律律…”
龙马有些无聊地在船尾刨着蹄子,贼兮兮的眼睛一会儿看看汹涌的波涛,一会儿看看船上肢体交缠在一起的两个人,依稀从那凌乱的衣物间看到另一种嫩白波涛,旋即嗤笑着别过头去,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兴许是龙马的怪笑太过于诡异,又或许是沉睡良久,终于到了该清醒的时刻,船上的某个少女终于嘤咛一哼,尽全身之力将自己上半身撑了起来。
一只手揉捏着额头,缓解着脑袋的眩晕,舒云费力地睁开了眼睛,却发现眼前茫茫一片大海,无量水波闪闪。
“这是…南海?”
尽管从未到过济州边陲,更未曾入过大海,但出身渔家的舒云仍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她现在处于何地。
当然,济州虽然水多,但如此磅礴大气,也唯有南海无疑,更不要说还有一直拂面而过的咸湿海风了。
惊恐之余才发现自己是在一木船之上,而她身旁,一个少年身影蜷缩起来,与她麻木的腿脚扭在一起。
舒云下意识地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发现虽有凌乱,却还完整,不像是被强人所迫的样子。
“谁会瞎了眼强迫自己呢?”
少女面容苦涩,今日所遇恍如梦境,犹记得醉仙舫船底,她晕迷前似乎见到了水下有巨兽穿行,再醒来便到了南海之上。
还是乘着船,与她一起的还有位少年,哦,外加一只怪笑着的白毛驴子。
看,连驴子都嘲笑她的相貌。
舒云无奈摇了摇头,将身子探出船舷,掬起一捧海水往脸上抹了两把,却是她顾不得海水苦涩,风干后更是会令皮肤疼痒难耐,她只想要借机清醒下而已。
然而当手中海水尽去,脸上水渍被海风干涸,舒云终于睁开了眼,只是下一刻却猛地捂住了嘴巴。
这肯定是在做梦,少女对此无比肯定。
木船下水波潋滟,海水起伏间映出一女子面容。
真个是仙女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