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后,河西小旗山。
周哲重新站在了小旗山外时,再看,此地早已经变了模样。小旗山的地下城入口已经被改成了一座要塞,比之前,更具有防守优势,而要塞的城墙上,每隔五十米,便能见到被油布遮盖的巨大守城器械。
要塞还未完全完工,要塞外,更是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周哲拉住了一位白发老人问道:“老人家?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老人白了一眼周哲:“你才是老人家,老夫不过四十。这当然是筑城了,两顿干的。要么我们大老远跑过来干什么?”老头竖起了三根手指,说话中气十足,但怎么看也不像是四十岁。
走到前面才知道,原来那长长队伍的尽头,是一个征召处,告示上明示的年龄限制便是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青壮。请示如此,显然河西也在勒紧裤腰带过活。
“到后面排队去。还有不要女人。”一个兵丁以为周哲是来应征的,挥手驱赶。
周哲有些哭笑不得,摆了摆手,指向了城头上的林字大旗:“我是来找你们将军的。”
兵丁上下仔细打量着周哲,看着周哲辛追两人虽然没携带武器,但一看气质便知道应该是修灵者,兵丁立刻警惕起来:“找林帅干什么?说。”这一声质问立刻让其他的兵丁也紧张起来,纷纷把手按在兵器上,战列在四周,隐隐包围着两人。
周哲有些纳闷,遇上修灵者不至于这么紧张吧?林小二应该不是怕事的主。
见周哲不搭话,周围的军士们立即抽出了腰上的战刀,围了上来,更有人拿着弩,指向了周哲。
尴尬的周哲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林小二呢?让他来见我。”
兵丁立刻喝道:“林小二是你喊的么?快说,什么人?来我要塞有何用意?”兵丁声音很大,其实这也是在给其他的守军发讯号,一旦可能出现修灵者强敌,那么极有可能瞬间秒杀他们全部,因此,要做两手打算。
远处,很快便有军官出现在哨塔上,远远的看向了周哲所在的方向。
随后,军官长大了嘴巴!一旁的军士从未见过长官如此失态,而随后军士听到他们的长官,魔龙骑的百夫长喃喃吐出两个字
“侯爷!”
侯爷是谁?军士们随即瞪大了眼睛。
缓过神来的军官立刻大喊:“去!通知林帅。快去。”随后,便一跃而起,直接从哨塔上奔了下去。
当身着魔龙骑铠甲的军士出现在周哲面前,四目相对,什么都不必多说,龙甲即使身份的象征。无数岁月并肩作战,又有谁不认得面前的周哲和辛追。
林小二是跑着到要塞门口的,紧随其后的,是陈醉,眼圈通红。
一番寒暄,周哲才明白陈醉眼圈通红的原因。四义,都不在了。周哲并非不悲伤,瞿辉更是亲眼看着四义为了给战士们撤退的时间而牺牲。可悲伤后,还得拿起武器奋力战斗。
“师傅师娘他们,最后走到了一起。瞿辉说,他们。。。他们是笑着走的。焦师叔你也知道。带了两壶好酒。。。”周哲编撰着谎言,尽量美化那场面。
然而陈醉还是哭的死去活来,林小二抱着陈醉,安慰着。
好半晌,辛追扶着陈醉离开,周哲才和林小二抱在了一起。
“这些日子,你不容易。我听说了,守小孤山差点把命都丢了。”
林小二点头:“那群人针对我做了局。周哥,你终于回来了。接下来,怎么做?”
周哲摇摇头:“稳定住现在的局面就好。其余的,等北原的消息再动作。你这哨岗是怎么回事?怎么对修灵者这么严防死守的?”
一旁的魔龙骑军官一拍脑门汇报道:“侯爷,您是不知道。自打咱们在这里筑城,几乎就没安生过。不是江湖散修,就是西山派和飞剑山庄的弟子过来捣乱。几次被他们偷袭得手,害的弟兄们都有些胆怯了,没办法,才这么严密。”
“原来是这样,会有人料理他们。但不是现在,做好你们该做的。”周哲拍了拍军官的肩膀。
他能看到,他的归来,让两人的精神都比之前要好。
一只军队,哪怕战力强绝,可若是没了灵魂,依旧磕磕碰碰,魔龙骑便是战力强绝的队伍,而周哲,便是那灵魂。
“哦!对了。有件东西,是二嫂留下的,一直存在小旗山里,我们没敢打开,是交给周哥你的。”林小二领着周哲入了地下城,取出了当初司胜男留下的盒子。
拿着盒子,周哲的心沉甸甸的,他刚回九州没多久,四义走了,但四义的离去只是让他心情沉重,因为他们本就为那一条道而生,为这一条道而死,死的理所当然。在离开京城时,周哲还记得他们都看着那新城的废墟,单膝跪下,送别得道之人。就像当初,他们送别血魔老人,得道者,生死勿忧。
而司胜男,一个没有道的女子,说起来,也并不是什么传承强大的修灵者。她甚至经常带着禁灵环,以一个普通人的力量去超脱一切。而且,周哲对她,亏欠良多,亏欠的不是待遇,而是那一份还不清的情债。
“打开吧!始终是要面对的,或许以后没机会了。”辛追的手放在周哲的肩膀上,给他信心和依靠。
深呼一口气,周哲打开了漆盒。一张折叠的纸放在最上面,下面的,是一件红色的嫁衣。嫁衣的旁边,胭脂,口红,还有司胜男从未示人的嫁妆。
“到死,你也不让我好过。”辛追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她安慰周哲,却成了最先受不住的那人。
“我走了,就如我不曾出现。”
“你看到,却没见到我,便是命中注定的错过。”
周哲捂着脸:“你是魔女,怎么能信命。”
你是魔女,为何最后却认命了?或许周哲自己都不知道,司胜男选择离开,是选择成全,选择放手。那嫁衣是送给辛追,而非留给自己。
陈醉读懂了,辛追哭的更厉害了,她可以战胜敌人,却永远也战胜不了司胜男了。
为情所困从不是年轻人的专利,此刻的乾坤门,便陷入了混乱。因为步纤云,每日进下的食物越来越少,气色,也越来越差。
“师傅,你吃点吧!这是东海海参和阿胶灵液混合而成的补品。吃一点吧!”严寒跪在步纤云面前,哀求着。
然而换来的,只是步纤云轻轻的摇头。
自打记事以来,严寒从未见过自己的师傅如此脆弱过,无论是身体,还是意志。直到京城的严执事把京城的战况传回了山门。
大盛耗尽心血打造的新城一把火烧了个通透,同室操戈又被狼骑突袭,几十万大军灰飞烟灭。这本是他们喜闻乐见的事。但当严执事绘声绘色的说道四义带着业火阵为溃兵争取逃生时间时,步纤云便像是丢了魂。不再管议事厅内的事,不再问乾坤门未来的路。就那么安安静静,回到了自己曾住过的绣楼,躺在床榻边,然后,再也没起来。
严寒担心极了,现在乾坤门严氏和步氏两族的斗争已经让他焦头烂额,河东的进度也因为乾坤高层的相互制肘而进度缓慢。现在,若是师傅再倒下,彻底没了仲裁者。他这个乾坤的继任者能稳住乾坤门么?
离开了步纤云的绣楼,严寒越想越不对劲,开始梳理起最近发生的事和师傅如此的缘由。联想到曾在小孤山的大阵看到的那一幕,顿时明白了。教出自己这个花心大少的步纤云,是为情所困。
自古难医是心病。严寒二话没说,找到了顾城。
“有没有什么药,能让人心情好起来?”严寒的问话让顾城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顾城摇着头:“不知道,但至少我没有。掌门得的是心病,原因都传开了,你没听说?”
“传开了?”严寒顿生警觉。
顾城神秘兮兮道:“也不知道是谁,把掌门继位之前的事扒了出来。我感觉这事不是冲着掌门去的,而是冲着你。”
严寒一听就明白了,师傅病重,不知道能不能好,但有些人,已经把注意打到了步纤云的身后事上。若是步纤云死,因为这些花边新闻,便会变相的削弱前任掌门话语的权威,进而动摇严寒的地位。
“谁在传?”
顾城见自己兄弟上心了才继续说到:“你们严家的和步家的人都在传。”
“蠢货!”严寒重重的一掌拍在了桌子上,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族人那么傻缺,也跟着瞎传。师傅虽然姓步,可一直是向着严寒的,维护掌门便是维护严寒,这种道理都不懂。
顾城赶忙拉着严寒:“息怒,息怒,你的手臂可不能这么用力。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还得你给严氏的长老们解释比较有用。至于你师傅,带我去看看吧!”
事不宜迟,严寒一边让弟子去联系严氏的族老,准备召开严氏的会议,一边,带着顾城去往了步纤云所在的绣楼。
面对徒弟的关心,步纤云没有拒绝,只是她已经放下了所有。
顾城搭脉之后便知道,心力交瘁加上已无生念,步纤云时日无多。
“掌门无什么大碍,开点药。。。”
“不必了。”步纤云淡淡的声音传来,顾城僵在当场。严寒焦急道
“师傅。”
步纤云依旧摇头,虚弱,却倔强的可怕。
严寒万万没想到,她的师傅,平日里大多数时候冷若冰霜却傲视群雄,在伤情时,竟然如此致命。想到自己走到如今地步,皆是师傅一手调教,对他视如己出,严寒的双眼噙着泪水。
“你不必如此。”步纤云的声音小的吓人,屋子里两人却听的真切。顾城看情势,无奈的走出了屋子,留给了师徒二人空间。
“师傅,你若如此,乾坤门何去何从?如今,步氏和严氏斗的不可开交。。。”
“有你,我一切。。。放心。。”步纤云的手按在了严寒的手上,另一只手像母亲的手一般抚摸着严寒的头发。
“我做那么多,那个人也没回头看一眼。。。”
严寒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绣楼的,她的师傅,乾坤的掌门步纤云,之所以那么好强,原来只是为了让那个心爱的人多关注一眼,多想她一分。只是错过的,终究是错过了,几十年前可谓绝代天骄的步纤云,也败给了命运。
“掌门时日无多,当早做准备。”顾城的提醒让严寒回到了现实。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