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了!大懒虫。”陈醉在门外敲得叮当响,周哲无奈从被窝里伸出头来,冬天,他可是早起困难户,而且昨天喝了不少酒一直到凌晨才睡下。
周哲嘟囔着“师姐!你是魔鬼啊!那么早!”
门外的陈醉凶巴巴道:“你再不起来,我可就让爹来喊你了。等会大师兄和李师姐就要来了,赶紧的,行过礼随你怎么睡。”
无奈,周哲只能起床。今日早上,杨觉和李九阳肯定比他起的还早,然后是要来拜见师傅师娘以及师伯孙国柱的。
时间匆匆,杨觉带着新媳妇拜见掌门再拜见师傅师娘后,周哲又回到了房间,可是天冷的可以,他再也睡不着了。
既然睡不着,就该让别人也寝食难安了,先去找哪家?掌握煤矿的三位勋戚和户部尚书?还是先找飞剑山庄谈谈?而且他还有个担忧,就是三家勋戚这百年来有没有把煤矿卖掉?或者,和天宇阁做了那么久的生意会不会枝叶缠绕的太紧让他无从下口?
正在犹豫之间,索鄂敲门了。随后在门外说道“侯爷,有一名自称是您的故人,叫陆斗崖的带着礼物前来拜访,见不见?”
周哲立马开了门对索鄂道“见,让他直接来。”随后还没待索鄂离开,又叫住了他:“不!不!不!带他去廊檐,不要给茶,不要升炭火,去。”
他自有用意,陆斗崖本身就是个攀着他的衣服爬上来的人,而且从他行事看,前一天一起喝酒,第二天就带着礼物前来拜访,是个自我执行率极高的人,而且看样子很懂得巴结。
小人,有小人的用处,用的好了能省却不少麻烦,但首先,你得用手段控制。
在房间,周哲足足等了两刻钟,才起身去到小厅的廊檐下,此刻的陆斗崖,谈不上冻得瑟瑟发抖,但是那红鼻子和捧着礼物的手说明,并不那么好受。
看到周哲往这边走,陆斗崖兴奋的大喊“侯爷!侯爷!”
周哲一副倨傲神态,眼睛似乎是在俯视陆斗崖“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不知道这里是天书门么?”这个下马威,把陆斗崖是着实吓了一跳。
见着有些效果,周哲又问身后的索鄂:“怎么办事的?既不给茶水,又没有暖炉,这大冬天的,你看把陆大人给冻的。”
索鄂很懂事,赶忙抱拳“侯爷,都是小的疏忽了。请侯爷责罚。”
而那边陆斗崖同样说道“侯爷,不妨事,不妨事。”
恩威自上出,即是给陆斗崖看,也是给索鄂看。
周哲一拂袖子,对索鄂说道“罢了罢了。索鄂你可看好了,这位可是户部的陆大人,岂可怠慢啊!还不快去准备热茶暖炉。”又转过身“陆大人,怎么着,瞧不上我周哲的为人?都是老交情,还带什么礼物。”
“一点小小心意,怕侯爷您忙,提前给您拜个年。”陆斗崖一脸谄媚,双手奉上礼物。
周哲看都没看,回绝道:“你这县令做到户部才几天,就学人家送礼。怎么着,户部让你捞着油水了?”
淡淡的一句回绝,周哲捧起茶杯,吹了一口,这话把陆斗崖吓的,手都哆嗦了一下。
周哲继续问道:“怎么着?我说对了?”
陆斗崖眼睛一转,双手作揖“侯爷!我哪敢啊!这就是一点,土特产,年货!年货!”
“年货?”周哲眼睛一转,顺手打开盒子,一套极其精美的茶具立刻映入眼帘,“这年货恐怕不下十万两银子吧!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你这个县令当得可自在。不知你长了几颗脑袋,还是准备拉我下水?”
这话一出,陆斗崖心中真有些怕了,送礼,要送出祸事来了。赶忙出口澄清“误会,误会,这都是迎来送往的门派给送的,礼太重,我拿着烫手。”
周哲眼睛斜睨着陆斗崖,拿起茶具一看底纹“大盛庆平十三年,定窑。”庆平是大盛皇帝李池的年号,定窑是大盛最好的官窑,出产的瓷器有价无市,说价值十万两银子,只少不多。
看完底纹,周哲又放下了“好东西啊!陆斗崖,我很好奇啊!那些门派给你们户部送那么重的礼是为了什么?”
周哲话音刚落,陆斗崖绷不住了,直接跪在了刚端来的暖炉边,脖子上全是冷汗,他实在摸不清周哲想干什么了。昨天酒宴似乎给了他一个错觉,周哲是好相处的,但是今天这一看,再回想回想当日西林县数百颗人头滚滚而落。而这户部收礼的事,他哪敢说?说了得罪完同僚自己照样过不好。
陆斗崖头磕的蹦蹦响“侯,侯爷!打死小人也不敢说啊!”
周哲笑了,轻抿一口茶水“陆斗崖,我不是御史,也不是言官,就只是内卫副统领,你用不着害怕。”
都说人精有人精的好处,陆斗崖一听,明白了,周哲打算办他,内卫副统领借着他们和各门派的往来照样办他,不想办,那他就只是个侯爷。干子都递过来了,陆斗崖,你还犹豫什么?赶快爬。
陆斗崖赶忙嗷嚎一声“侯爷啊!我可是您的人啊!”随后跪着腿往前几步,抱住了周哲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把户部卖了个干净“户部他们有些侍郎收钱,我可不敢收,但是事情是我经手的,不收不是等着被他们送小鞋穿么。我人微言寡,朝中除了您,又有谁可为我做主啊!”
是嘛!这不就好了!周哲心想,各家门派往要害部门送钱再正常不过,各州府,县,大宗的土地兼并没有户部盖章怎么过?还要不要种灵草殖民了?小辫子到处都有,但是抓到自己手里,才是小辫子,这个陆斗崖还知道顺杆子往上爬,太懂事了。
周哲痛心疾首把陆斗崖拉了起来:“唉!西灵一别一年有余,不想陆兄仕途竟如此坎坷,真是不易。天可怜见,不如把户部的这些腌臜事如实写下来,兄弟我定当为你做主。一定要如实写。”
绿豆芽转眼成了陆兄弟,陆斗崖这回是真的懂事了,帮周哲做事,你就是陆兄弟,不做,豆芽菜下锅炒。
“侯爷即是为了我出头,我又何惧之有。劳烦笔墨。”
半个时辰后,陆斗崖洋洋洒洒数万字写完,牵涉到哪个人,哪家门派,哪比买卖事无巨细,字写得还贼好。周哲看了看文书,又看了看陆斗崖,心想若不是我就在面前,真怀疑这是找人代笔的。
“陆兄弟,辛苦了,辛苦了。”周哲拍着陆斗崖的肩膀,笑的很诚恳。“这年货,我就和这弹章一起留下了。”
一听是弹章,陆斗崖就有些炸毛,弹章啊!周哲这是要玩大的,这么个东西丢出去,人证物实,不单单是那几个侍郎要倒霉,户部尚书的位置恐怕都不保。“侯爷!您不会真的要上弹章吧?”
周哲笑看着陆斗崖,“这棋盘上满是别人的棋子,要下棋怎么办?”。
陆斗崖先是发呆,满是别人的棋子,要下棋?下一刻,心中狂喜,要下棋当然是把别人的棋子全部推开,而他陆斗崖,要发达了。随后按捺住狂喜的心情,说道“谢侯爷栽培。”
周哲挥挥手,拉着陆斗崖坐下“栽培不栽培在其次,你首先要当个能臣,学会为陛下分忧啊!别说陛下,就算是我把事情交给你,办砸了,那照样不好交代。有的时候,收钱是一码事,哪怕你收再多银子,陛下不杀你的头,谁敢动你?那些门派勋戚不用怕,该收的钱,收。该办的事,为陛下办。你可明白了?到时候若没人给你送,缺钱花,跟兄弟说个数。”
他这点拨,再明显不过。也再现实不过,皇帝把户部的差事交给你,你就得为皇帝办事,收了钱,也得把事情办的漂亮,只要皇帝满意了,得罪几个勋戚门派根本不用放在眼里。事情要是办砸了,谁都护不住。
陆斗崖的人精品质再次发挥了,立马懂了周哲的点拨,抬手一揖“谢侯爷指教。”
周哲见时间差不多了,该问原本的正事了“陆兄弟,我问你,河西有几座煤矿,其中一座现在就归户部直辖,现在这个归谁管?还有,户部的有没有河西那几座煤矿的交易记录?现在这些煤矿是哪几家的?”
陆斗崖不明白周哲问这些的用意,但是还是如实回答“侯爷,其实我来户部,也不过几个月,一般按理说,大型煤矿的矿主交易都是要户部尚书亲自过问的。”
周哲似乎自言自语的说“噢!看来还得去找找颜尚书,北原缺煤炭,这事儿绕不过他。”他不知道陆斗崖的嘴巴紧不紧,但是最好不要泄密。
不久,索鄂送走了陆斗崖,临走还连续客套的和索鄂说,客气了,请回吧!客气了,请回吧!
宁为鹰犬,不为布衣,有何差别?索鄂感叹,跟着侯爷,恐怕是跟对人了。
过年,是个好时节,孩子们有糖果吃,新衣服和压岁钱,大人们可以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大快朵颐,到处串门。当然也是个和官员们拉关系的好机会。
周哲在正月初六这日,带上了礼物,亲自去了石梁路,拜会颜辅城,还有十日才开衙,要是到了那个时候再去办,加上亲信们回来,恐怕时间有些紧,他此去,一则为了煤矿,二则,想看看颜辅城是个什么样的人。
通报了姓名官爵,本以为会中门大开迎接周哲进去,却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连礼物都不接受。周哲心里有些过不去,想我堂堂忠勇侯,内卫副统领,年前杨觉的婚宴上还给你敬过酒,怎么就不见我呢?
周哲对门房说“我找你家老爷,是有要事相商。”
门房口舌很伶俐的说道“我家老爷说了,若是公事,待到正月十六开衙再谈。若是私事,你并非是我家老爷的故交。”
林小二有些不爽了“唉!你们家老爷欠钱没还。告诉你们家老爷,债主来了。”周哲心中狂笑,背身给了林小二一个大拇指,狂点赞。
门房这回傻眼了,老爷的债主?上下打量着两人的穿着,明显一主一护卫,而且气势不凡,再想想官爵姓名,还真的是惹不起的主。正月初六,满大京城敢找尚书大人要账,也没几位了,这可得罪不起。
周哲见门房已经进去通报了,直接示意林小二,门房下面的砖头砸开来。
颜府内,颜辅城正一脸怒意的听着门房的汇报,下一刻,轰隆声便传来,立马打发门房去看看发生了什么。而下一刻,周哲的声音却从院子前的门廊处传来,还有家丁护卫的嘈杂声。
“颜世伯,晚生周哲给您拜年来了。”
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你见过砸门闯进来强行拜年的么?今天颜辅城是见识到了,本以为只是砸墙,下一刻,连带着刚跑出去看情况的门房都被林小二一手提溜着拎了过来。
“世伯稍安勿躁,这门房欺人太甚,竟怕麻烦假传消息,今儿被逮到了,林小二,送他们出去。”周哲口中喊世伯,林小二下手依然不轻,尚书府的家丁哪能经得住他的拆卸?三下五除二,全部倒地。
人来都来了,再往外赶估计也赶不走了,被强闯了宅府颜辅城脸色铁青。
颜辅城此刻死死盯着周哲,气场丝毫不弱。“不知周副统领有何贵干?莫非是我犯了什么王法么?”
硬的展示完了,周哲笑着说“误会,误会,不过是一二小人作祟,大盛的侯爷和尚书岂容小人从中置喙?今日不过路过,给世伯拜个年,顺带请教些事情。”
无耻到了极点就是如此,强闯人家宅院还说的煞有介事,把人家的家丁打一顿然后嬉笑着拜年,简直是焦大军第二,天书的没一个好东西。颜辅城腹诽归腹诽,但你偏偏拿他没办法。这种事,找谁说理去?
“事情?什么事情?家中莫谈公事。”任你有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颜辅城就拜着张臭脸,一副你有本事打老子的作态。
周哲心力都快衰竭了,怎么文官位置做高了都和范文良一个脾性,不过也管不得多少。
周哲抱拳作揖,一脸严肃“世伯,确实是公事,也确实是大事,更是涉及到大盛安危的大事。”心想,这么大开口,你总要表态度吧?
颜辅城冷哼一声“哦?大事?你内卫解决不掉的找我一个小小的户部尚书就能解决?皇帝陛下解决不掉的找我一个二品差事官能解决?休要胡诌。”
素质四连击,周哲继续开口“县官不如现管。现在各府都没开衙办公,若是等到朝议之时,一切都晚了。”
颜辅城笑了,只是皮笑肉不笑“忠勇侯,你倒是说说,是什么样的大事,能这么急?是我大盛急还是你忠勇侯急?难不成本朝百官竟不如你天书一门徒?”
这话有些打脸了,但是也是招,是招就能接,能解。周哲不怕被问,他有的是后手,就怕颜辅城和天宇阁穿一条裤子那就打草惊蛇了。若真是这样,辛追待会见。
周哲从怀中取出了地图“颜大人,请看。”
颜辅城竟不成想周哲真的是有准备,走到地图前,仔细一看,河西的地图,标注着矿藏,门派的舆图。
周哲介绍道“颜大人,我大盛每年的军械制造都依赖于军器监和采购自民间,试想若是国有大事,需要扩充军队,军器监拿什么武装战士?陛下手上还有刀可用么?”一边说一边指着地图中间的天宇阁继续说到“天宇阁,每年生产的武器铠甲无数,为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利益,铁,是大盛的铁,煤是大盛的煤,而他们与国争利,颜大人,你待如何?”
周哲有些确实是在夸大其词,但是,军器监的制造能力目前已经是极限了,这是不争的事实,更主要的是,军器监制造的兵器质量,对付对付穷的叮当响的半兽人和西域的小城邦还行,要对付修灵者,特别是成规模的修灵者大军,难!
颜辅城陷入了思考,这小子和我说这些想干什么?军器监是工部的直辖,再一想周哲说的话,煤,铁,眼前一亮,瞬间明白了一些东西。此时颜辅城放下了架子,但还是臭声臭气的说道“你想怎么做?”
这几个字,发挥的空间太大了,周哲笑了,颜辅城可以信任,随即大手一拍地图中间的天宇阁说道“控制天宇阁。”随后看着颜辅城的眼睛,几乎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或者,灭掉。”
颜辅城此时知道了什么叫后生可畏,面前不过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杀伐之果断令他侧目,再想想,他似乎只是被他年轻的外表欺骗了,一个能带着几百人杀上灵媒山后全身而退,能够得陈元厚赏识的人会是简单人?
见颜辅城陷入沉思,周哲指着地图上的西山说道“西山有铁矿,相信大人并不陌生。”见颜辅城点头,继续说到“现在,西山的西山派已经被天宇阁赶出西山了,也就是说,天宇阁的铁矿,已经能自给自足,剩下的,只剩煤矿了。我想知道,颜大人。”周哲用无比严肃的语气问“煤矿咱们还剩下几座?”
剩下几座?颜辅城几乎倒吸一口凉气,恨不得现在就去皇宫面圣,要知道,卧榻之处岂容他人酣睡。天宇阁,这个看似二流门派,如今有铁,有煤,有钱更有修灵界无数的合作门派,若他们成势,将是大盛的心腹大患,真正的心腹大患,到时候不需几年,装备精良的天宇阁便能成为四大派之外另一大势力。
周哲见颜辅城脸色苍白的愣住,问道:“颜大人?世伯?”
回过神来的颜辅城有些仓皇的说道“面圣,面圣,事不宜迟,咱们要进宫面圣。”现在急了,面什么圣,皇宫除了皇亲国戚有腰牌的,哪能在十五前进得去?颜辅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无力感自心而生,恐怕处理不好,他这个年假,觉是别想睡了。可是,你能怎么办?
周哲是有腰牌,但这个时候去皇宫,肯定引人注意,到时候所有行动便是暴露在阳光下,天宇阁来个狗急跳墙,大雪封路之下,哪里去调兵?等到三月兵马粮草调动完毕,天宇阁早就和其他门派达成协议最后大盛只能承认天宇阁在河西的实质割据。
颜辅城终于知道周哲敢破墙而入的底气了,这是泼天的大事呀!可怎么得了!
周哲手在颜辅城眼前晃荡一下,说道“颜大人,还剩下几座?还有另外三座煤矿是不是还在三家勋戚的手上?这样的大矿交易肯定要从户部出文书的吧?”
颜辅城此刻哪有先前豪横的高级文官做派,双手捂头:“没有啦!都没有啦!一座都没有啦!”几乎带着哭腔,难怪如此失态,原来如此。
周哲心中咯噔,完了。要出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