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将军!瞿将军!”城西的死人堆里,禁军们终于扒出了瞿辉,一道长长的刀疤还在蠕动,这是六阶以上强者缓慢愈合的结果,造成伤口的武器必然是禁卫亲军的战刀,势大力沉的战刀让瞿辉的整个头颅看上去都有些变形,战士们七手八脚的把瞿辉搬上了担架,此刻,天色已经渐亮,城中的喊杀依旧,只是,偌大的京城其他的区域,安静的可怕。
李九阳亲手用酒给瞿辉擦去了血污,吴书道则为瞿辉包裹上药。
“他死不了。”吴书道安慰了一句。
李九阳点了点头,对于李佑和他父皇的逃跑,让她觉得更加无助。
门被打开了,叶虽走了进来,询问了一下伤势便抱拳道:“京城已经安全了,我想,我们也该走了。”
“也好。”李九阳点头,看向了门外的李安安。
另一头,站在城中心的迟长青看着大地龟裂的中心,那个天书留下的地坑,无奈的摇头。那是最后一个封印九州的大阵,迟早还是要挖出来,只是这京城,恐怕已经不能住人了,到处都是残骸和尸体,大部分的建筑都被焚毁了,人也没了。
这一战,迟长青知道,是九州星主动的手,把他布置全盘打成了稀巴烂。更是让大盛仅剩下的一点元气也没了。棋局似乎已经到了残局。
迟长青看着深坑发呆,思索着对策,都到残局了,半兽人也不会跑到北原,那未来,九州星主手上,会打什么牌。海灵族?还是龙族?
城外,败走的半兽人狼骑一路狂奔不止,身后,是李兵和齐鹿带着的五千人骚扰不断。
蒙歌离了京城便一路北逃,但对于道路,太陌生。加上心中的后悔和对天谕的怀疑,他昏昏沉沉,嘴里不断念叨着一句相同的话。
“苍天不顾,半兽人何去何从?”
天谕让他们到了京城,难道就是为了让他们杀戮一阵然后狼狈的败退?而且前路凶险,一座星城,一座龙泉关挡住去路。后勤补给更是几乎为零,能回去的北原勇士又有几人?而没了这些勇士,北原能度过下一个冬天么?待到秋夏,野兽繁殖,小崽子们能活下来么?
仿佛是印证他的担忧,离开京城没多久,犹如跗骨之蛆精力旺盛的那队骑兵的消息又传来了。
“大王,要不,我带两千人断后吧!咱们已经经不起折腾了。必须找到足够的区域给开启大阵。”一个中年独眼酋长眼看情况不利主动站了出来。其他几位酋长默默不语,算不上离心离德,但这一次,蒙歌让他们失望了。
蒙歌看着独眼酋长坚定的眼神道:“有什么话要带给你的部落。”
独眼酋长点头:“大王,我若是阵亡了,便让我的弟弟代我为酋长,都儿子太小了,不足以应对北原的未来。”说完,从身后推出了自己的弟弟,一个身形魁梧的青年半兽人。
蒙歌点了点头,独眼酋长离开。
再次分离将是天人永隔,作为弟弟的半兽人接过了独眼酋长的骨指项链,他明白,活着应对未来的变局,比战死更需要勇气。
齐鹿和李兵两队人马兵分两路时合时分,占据体力和补给优势的他们很清楚应该怎么打。
独眼酋长以逸待劳,面向他们,两人便知道,蒙歌这是要壮士断腕了,但是二人并不担忧,因为他们已经给星城发去了这里的情况,想必,星城的会有所动作。
“我左,你右,围起来吃掉?”齐鹿征询李兵的意见,李兵点头同意。
两股骑兵分向两头在清晨对断后的独眼酋长的狼骑展开了围剿,一方装备齐全训练有素,一方强弩之末只能做困兽之斗,结果不言而喻。
得到喘息之机的蒙歌第一时间让手下开启了大阵,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大阵在一阵波光后消耗了大量的灵石,然而,并未将他们带回灵媒山,而是像烟花一样爆开无数的绚烂无比的光华,远在数十里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蒙歌看着那烟花一样的灵阵,大笑出声,随后胸口一痛,吐出了一口鲜血直挺挺的从狼背上摔了下去。
口中喃喃道:“悔不听蒙格之言。”
缺乏食物,缺乏休息,还要面临随时可能到来的战斗和追兵,半兽人疲惫不堪。条件有限,蒙歌被两只巨狼拉着绳索绑的简易担架在北原漫漫的道路上行进。
三天之后,星城,正在进行最后的动员。这一次,周哲亲自挂帅,凭借威望和黄牛高善骑,他准备在北原的旷野,收拾半兽人的最后力量。
“城内的事就拜托两位了。”临出征之时,周哲叮嘱颜辅城。
颜辅城点头:“分内之事,京城已失,星城便是大盛最后的国运所在。”
苏临高皱了一下眉头,大盛么?大盛还有气数?之时当着面,他觉得说出来,太难听了。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从南向北而来,斥候没有向斥候营汇报走路径,而是直接一路打马到了周哲面前
“忠勇侯,南边发现了些情况?”
周哲邹眉:“什么情况?”
斥候显然不想更多人知道,眼神游弋。周哲看了看身后的颜辅城和苏临高:“但说无妨。”
“是三皇子,还有郭将军,还有一辆马车。”
周哲点头:“有多少人?”
“二十来个。正往星城而来。我们斥候队长正在和他们接洽,我是偷跑过来的。”斥候的话说完噗通便跪了下来:“忠勇侯,我大哥,二哥,他们都随着三皇子南下,现在,都没回来。京城的消息的传来来了,我们憋屈呀!”
“你起来。”
“大帅,皇子们要夺位,可是和我们有什么关系?现在倒好,被半兽人偷袭了。可我们北原的那些兄弟的家人,都在这星城呐!”斥候的声音不小,周围的人看着周哲,似乎在等着他的决断。毫无疑问,李佑在星城其实已经丧失了统治基础,有多少人会恨他?
北原人不怕和半兽人战斗,他们自到了北原,成了这里的主人便要和天地斗法和野兽争生存空间。如今,北原形势一片大好,却因为卷入了皇权争斗而失去了袍泽兄弟,失去了亲人。
颜辅城心中暗叹:大盛的气数,恐怕不是李氏皇族的气数了。
周哲没有当即表态,而是对那斥候说道:“带路吧!我去看看。”
苏临高一把拉住了周哲的马缰道:“这种事,其他人可以代劳,别冲动。”
周哲笑了:“冲动什么?你以为我要怎么做?”
苏临高被问的一愣:“司盟主她。。”
周哲摆了摆手:“我对权利什么没兴趣,我之所以回来,是有原因的。但你放心,我不会任由他们胡作非为,找一个院子。。。不。。就在魔龙骑的子嗣里,选出几十名好手,腾出一个院子。”
苏临高明白周哲说这是什么意思了,抱拳领命而去。
颜辅城点头:“如此,也好。”
星城已经戒严,从西南侧的城门出城后,城门便再次关上,周哲一行人马不多,但完全不必担心安全问题,现在黄牛和高善骑已经带着主力出城搜索了,一旦发现大队人马,以北原行伍的情报传递能力,只需片刻便能让整个北原知晓。
李佑此刻正拿着一块肉干使劲的往嘴里塞。这几天,吓破了胆的李佑一行既不敢走大路,又没了武器,连野兽都抓不到,只能吃草根,这还是郭大勇的主意。只是草根太苦了,嘴皮都磨破了也不过些许甜味而已。他们身上仅剩下的干粮,则孝敬了李池。只是没有水,一个个嘴唇干裂的像一群逃难北原的流民。
“忠勇侯。”斥候队长大老远便看到了周哲,在马上抱拳喊道。
李佑茫然的抬头,看着远处一行三人,至于索鄂,则要下意识的抽刀,只是刀,早就被瞿辉给收走了。
李池眨巴着昏黄的眼睛看去,只是那眼神,再也没有曾经的精神。
“见到陛下,还不下跪、”郭大勇站起了身,硬着头皮朝周哲喊道。然而换来的,只是周哲冷冷的眼神和辛追不屑的冷哼。
李佑喝了好几口水,吞下了肉干才尴尬道:“忠勇侯,经年不见。。。”
打消客套的问候让辛追一阵反感,直接呛声:“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李佑有些胆怯的缩了缩脑袋,没敢和这位女杀手顶嘴。
“你回来做什么?啊?你还回来做什么?”索鄂有些歇斯底里,说完,恼怒的带着哭腔,跪倒在地,用头使劲的顶着地,拳头一拳一拳打在嫩绿的草皮上:“你不是走了么?隐遁了么?还回来做什么。”
“你们把一切搞砸了。而且我回来,有我的事要做。”周哲安安静静的下了马,站到了李池面前,就那么平静的看着李池。
李池摇摇头,又点点头:“搞砸了。确实是搞砸了。我这副样子。。。”李池再次摇头,一身明黄色的内衣,沾满了青色的草汁,黑色的泥浆,头脸没有搭理,狼狈不堪的样子活脱脱的流民。
周哲坐在了李池的边上,递上了水囊:“清洗一下吧!回星城的时候,不至于太难看。皇帝吗!要有个样子。”
李佑一听这高高在上的语气顿时不忿:“周哲你做什么?那是我父皇。”
周哲冷冷道:“我和你爹说话,你先别插嘴,你的错,会有人和你算。”
李池呵呵一笑,对李佑摆了摆手,示意他离远点,这个时候,他也看开了。什么九五至尊,什么文治武功,都是笑话,他李池,什么也不是,只是个玩弄权术的小人。还把国家搞的一团糟。
“不洗了,就这样,挺好。皇帝做到我这样,也算是失败了。到北原的难民是不是就像这样?”李池自嘲的说道。
周哲看了一眼李池,像是和老友对话的嘲笑挖苦:“你其实挺厉害的,只是用错了地方,用错了人。来北原的难民比你可惨多了,人人面黄肌瘦,多半也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这一点倒和你差不多。”
李池呵呵一笑,摇着头:“过奖了。没想到星城那么大。我远远看到,走了好久,都没走到他的边上。”
周哲也笑了:“不想进去看一看么?”
李池愕然,他原本以为,到这里,就是他生命的尽头了。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以周哲和辛追的本事,把他们留在着不留一丝痕迹轻而易举。
“你不杀我?”
周哲摇摇头:“我杀你做什么?”
李池呵呵一笑:“挟天子以令诸侯?”
周哲摇头:“你还是那么腹黑,我的号令,河西敢不听?还是迟长青不从?我只是不想师姐太难做。你已经让她过的很煎熬了。但其他人,我不敢保证,你有些事,做的太狠,帝王心太重的人。其实。其实不太适合当皇帝这个职业。”
李池一愣,点了点头:“权利会让人迷失,你迟早也会和我一样的。”
周哲没再说话,看着远处奔走的骑兵,还摆了摆手:“我不会和你一样的,权利与我,毫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