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出发不到两天,就有圣旨下达至江南丞相府,客客气气地“请”丞相及夫人到皇城,又派了陆袭语的父亲陆栩赶到军队中统领军队向边疆,而大将军虞颀炀则被中途召回,连同虞颀麟一起。
虞氏夫妇和自己的两个儿子同时被请到养心殿,面面相觑,大概是料到了是关于皇后的事情,但万万没想到的是,皇帝一进来还未留时间给他们请安,就将手上拿着的几个信封砸在几人面前,丞相看见散落在地上的信封,大惊失色,而虞氏兄弟俩压根没有见过这两封信,一时间均是一愣,随后认清信封上父亲的字迹写着“大将军府收”几个字,虞颀炀心下明白了个大概,全身僵硬住动弹不得。
而此时和皇帝一样还被众人瞒在鼓里的虞颀麟疑惑地看着父母和兄长,看着他们脸上的失态,抬头又见轩辕纪一脸的震怒,心中更加疑惑而不得解,便就自己曲下单膝,半跪在地上,伸出手,用修长而洁白的食指和中指挑起其中的一封,缓缓地,打开信封。信封并没有粘好,想必是皇帝已经拆封了看过了的。
一点一点抽出信纸,心中回想着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心里慢慢有了些确定,却又有了更多的不确定。展开信封,一字一句地看完整封信,心里震惊得不行,这些天来的疑问终于明白。
为什么皇帝会一口咬定自己一定知道姐姐的下落?
为什么姐姐失踪后,父母和哥哥根本就一点儿担心的样子都没有?
甚至为什么一国之母如此容易地逃出了皇宫?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被欺骗后的恼怒一时间涌了上来。冲上前去一把狠狠揪住哥哥虞颀炀的衣领,咬牙切齿:“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要干这种事!”
虞颀炀没有反应,夫人在一旁哭得不成样子。
“为什么!”虞颀麟朝着虞颀炀嘶吼着,
虞颀炀本能地推开虞颀麟,本是没有用力,可是此刻的虞颀麟整个重心都压在虞颀炀身上,激动得站都站不稳,被这么一推,当场就摔落在地,手撑在地上,不料昨晚皇帝震怒之下摔烂在地的花瓶碎片竟然没有被扫干净,正好扎入了虞颀麟的右手心,鲜红的血液从手掌下流淌出来,一旁的夫人见了,赶紧冲了上来,却被一旁的福颐抢了先,福颐扶起虞颀麟,又叫边上的一个太监帮忙,将他扶到一旁的摇椅上坐下,吩咐人去叫御医。
整个过程,皇帝没有说一句话,而虞氏夫妇当场吓呆了,从不知道自己这个一无用处游手好闲的的小儿子在皇上跟前的红人福颐眼里这样重要。
一直在边上冷眼旁观的轩辕纪这下算是彻底明白了。
难怪一直对自己知无不言的虞颀麟不肯告诉自己关于虞颀梧的任何消息。
原来他根本也是一无所知!
转身对着站在一边的三人,双手负于身后:“你们,就没有什么要跟朕解释的吗?”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说,僵持了许久,早已有太医来过给虞颀麟上了药,又吩咐了几句,便离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老丞相站出来鞠了一躬,缓缓道:“吾皇息怒。数月前得知皇后失踪的消息,老臣和夫人也是万分着急,派人四处打探皇后的消息,却一直没有结果,后来便有人送了皇后的信来,信中都是报平安的话,可是都没有透露半分皇后的下落,老臣询问那送信人,可那人也说不知道,说是另一个人叫他这么做的,问那另一个人是谁,他却一问三不知。叫人去查,也什么查不出结果。”
“那为什么不将此事上告!”轩辕纪冷冷的语气让在场的人都打了个冷战。
“是……是皇后在信中叮嘱不许……不许将此事告知任何人……否则……便断了这书信……”
不许将此事告诉任何人……任何人……
为的不就是不让自己找到她……
皇后啊皇后,我的皇后,你当真,就这样绝情吗?
“陛下!陛下!”看着无力跌倒在椅子上的轩辕纪,福颐大叫,轩辕纪摆了摆手,闭上了眼睛。
福颐知道皇帝是累了,便先遣走了那三人,转身看着虞颀麟:“公子您……”
“福颐。”
“诶!”听见皇帝开口叫自己的名字,福颐忙躬身应到。
“你先出去。颀麟,你留下。”
福颐赶忙做了个揖:“是。”——便退出去,并带上了殿门。
虞颀麟坐在椅子上,一时间不知道要做什么才好,正想开口叫轩辕纪去床上休息一会儿,便听见那人突兀地说道:“对不起。”
一室寂静。
“对不起,朕……不应该不分青红皂白就怀疑你,甚至责怪你……我应该知道那不是你的错。”
虞颀麟知道他是在为上次谈话的事情道歉。
自从他继承大统后就几乎没有向任何人道过歉,用这样郑重,却又这样懊恼的语气。
“你说的对,朕不是一个好丈夫。”
“你姐姐那样好的人,朕却……辜负了她。”
“朕不是第一天看到那信了。朕不是个正人君子,朕……我……我叫人守在将军府,每当有信送去,便叫人偷偷去拿来……”不知不觉中,轩辕纪换了自称。
“我知道她不愿意见我。她有意要躲我,我便心甘情愿承受这相思之苦。”
“她要走,我没有理由追回她,我知道我伤了她。”
“……可是……日子久了,后宫前朝都在吵着要我另立新后。”
“你知道,我只是对外声称皇后生病了,外面便有这么大的声响……万一……万一他们知道是皇后失踪了……”
“我知道不知道那会是什么后果……我如今唯一能够做的,便也就是为她留着皇后这个位子……”
“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麟儿……你告诉我……”
虞颀麟看着这个在外说一不二高高在上的天子,皇后失踪之前,从不知道他也会有这样脆落的一面。
自己不是不知道他有多为难,自己虽不能感受他对姐姐的那种的感情,但是从他在朝堂上做的那些事,便已知道他有多辛苦。
皇后犯的灭九族的大罪,现在虞家却又担上一条欺君之罪,万一风声走漏,虞家一夜之间便会成为历史。
可是事到如今皇帝还是努力地护着虞家。
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过后,虞颀麟走到轩辕纪身边,用双手想要去扶起他:“陛下,您累了,到内殿去休息吧。”
轩辕纪在虞颀麟用力之前睁开眼迅速伸手抓住虞颀麟的右手手臂阻止,却是没有用什么力:“朕自己来,你先回去吧……这些天就住在宫里,好叫太医给你换药。”
“不用了。”虞颀麟收回手,“府里也有大夫可以换药,何况我与父亲母亲难得相聚,我想去陪陪他们……父母亲……让陛下生气,但是也请陛下……”
轩辕纪知道虞颀麟想说什么,却打断道:“你就住在宫里,府里的大夫哪里比得上御医!朕许你每日可以出宫去探访他们就是了,你也难得在宫里住,朕叫你住下就住下!……前些日子母后还惦念你,有时间要去请安知道吗。”
“知道了。那我先退下了,陛下要好好休息。”说完便离去了。
轩辕纪慢慢绕到内殿,落了帷帐,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同样是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