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十四日,抚宁县县衙
听到亲卫的报告,秦明韬无奈地走出了暂充作军营的衙门。一见东王走出来,守在门外的十几个老头赶紧拍了拍身上的长衫前襟,把佝的身子努力站直,诚惶诚恐地要跪下来。秦明韬不喜欢这种奴隶般的礼节,伸手制止了几个老人。
这十几个老人,是城西百姓的代表,希望能见东王一面,不知道要说什么。
秦明韬不喜欢手下人耽误自己的事情,包括百姓。把头盔取了下来,他冷冷扫视了十几个老头一眼,洪声问道
“诸位寻我何事?”
老人们弯着腰在衙门门口,被秦明韬的生硬态度问得紧张起来,仿佛忘记了自己是来干嘛的。十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畏缩。但他们似乎早已约定好由谁说话,其他几人不愿出头。最后还是那个站在中间,头戴方巾的老头站了出来,拱手说道,
“我等城西百姓蒙殿下大大德,唯有在殿下驾前为殿下驱策,万死不辞以作报答。我等一心报效…昨日听闻…听闻,东王殿下,这就要出征三屯营?”
听到这里,秦韬就猜到了这些老人是什么意思,点了点头。
这轻轻一点头却让十个老人神色大变,后面那十几个人慌张地交换些眼神,眼睛里满是无力和无奈。几个性子急地,已经怔怔地叹起气了。和秦明韬说话那个老秀才讪讪地看了秦明韬几眼身子一抖又要跪下去。
秦韬有点不耐烦了,一把抓住这个老书生的胳膊,大声问道,“诸位宿老这番来,是不是担心我改水营一去不回?”
那老人惶恐:看着秦明韬地脸色张摇手说道。“不敢!不敢!殿下乃当世大英雄。重信明义一言九鼎。我等岂敢胡乱猜测?只是这鞑虏狡诈。我等只怕殿下地大军此去之后。那官府官军要占了抚宁县。夺了大王地城啊!”
老头子挺话。绕了一圈给秦明韬使劲戴高帽。说到底还是怕南海人地部队扔下他们。没粮食吃饭。
秦明韬笑了笑看了看眼前十几个战战兢兢地老头子。又看了看远处朝这边使劲张望地城西百姓们。说道。
“诸位不用担心们出征了。抚宁县地服务自然有其他安排。”秦明韬想了想衙门里挥了挥手。把后勤处地李承宗叫了过来大声说道。“孔有德不是走到山海关了么?你派个人去和他说。让他别在关外磨蹭了。赶紧过来接收抚宁城。”
秦明韬顿了顿。又说“把那三百多鞑子首级给孔有德。让他和小皇帝讨赏去!”
李承宗愣了愣死劲儿盯着秦明韬地脸上看。怀东王这是一时口误。他等了几秒见秦明韬没有改口意思不住问道。
“殿下…怕不太妥吧,那孔有德是大明的前港总兵,怎么能接收我们的县城。这么来,这事不是穿帮了?”
秦明韬笑了笑,朗声说道,“怎么不可以,我南海国又不和大明为敌,帮崇祯打鞑子,崇祯难道还要和我为难?孔有德刚好从山海关下来,和我南海国友军和平交接抚宁县!发现百姓全被鞑子掠走,杀了三百鞑子夺下空城一座。”
见李承宗一脸惊愕,还是转不过弯来,秦明韬皱眉说道,
“还想不通?这入关了满地的明军探子,你当崇祯不知道孔有德的事情么?他的部队里有那个谁…那个宦官高起潜盯着,银子全运到茶河岛崇祯能不知道么?崇祯早明白了!这事瞒也瞒不住,干脆就亮出来,我倒看看崇祯怎么处理?”
秦明韬笑了笑,说道,“如今关宁军彻底没了,蓟镇,临洮,宣大四镇也没了,黄台吉虎视眈眈,我倒看看崇祯敢不敢杀孔有德,和我南海国翻脸?”
李承宗这才反应过来,诚恳说了声“殿下高明”,就赶紧答应下来,办事去了。
秦明韬看了看十几个老人,朗声说道,“诸位放心,我另派一支部队来守卫抚宁,等我去三屯营打完鞑子,再回抚宁带走满城百姓。”
这话终究只是口头上说的,老人们战战兢兢地似乎有些不信,犹豫着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秦明韬懒得再和他们罗嗦,扫视了满脸错愕的老人一眼,他抱拳一礼,便大步走回了衙门里。几个老人欲言又止,却哪里敢拦住东王的脚步。
“秦”字大旗在衙门门口迎风招展,在风中猎猎作响。十几个面面相觑的老人得到了他们没想到的口信,悻悻地站在了衙门门口说不出话来。
许久,诸人才回过神来。错愕地看了眼飞扬的“秦”字大旗,站在中间那个老头朝旁边的同伴问道,
“我没听错吧,刚才东王说要调来的,是大明的总兵官?”
“这…这是什么意思?”
“我哪里知道?”
无数的城西百姓围了上来,询问老人们求见东王的结果。几个老头子看着一脸期待的众人,说不出话来。看着远去的东王背影,他们越发看不懂这个南海国了。
秦明韬决定出征三屯营,把鞑子从京畿赶出关外去。
第二日一早,改水营带上了全部的辎重粮草,整装离开了抚宁城。城里的马路这几天稍微清理过,辎重车什么的很快从大小院子里开了出来。除了战兵的军马,还有四五千匹后勤马匹随军行动,拉着跑车战车,整个部队的行动速度相当快。
只携带了一个多月的补给,改水营必须迅速点,最快速度结束在京畿的战斗。
道路两边夹道站着的全是眼巴巴的百姓眼神里满是对未知未来的害怕。几万人挤满了靠近西门的主干道两侧,从宅院门口,墙上伸出脑袋,注视着这支救了他们性命,并承诺给予他们生计的部队。那些脏兮兮的脸蛋上有些无奈些乱世中的凄凉可怜。
气氛有些压抑,常文广朝围在两边的
吼了一声,“放心!我们会回来带上你们的!”
所有的目光刷一声齐齐看向这个大咧咧的汉子。听了这句话,那几千几万双眼睛里多了几分神采。勇字旗的炮兵们笑着看着自己的旗总,一个个也朝两边的百姓们鼓起劲来,
“等我们打完鞑子,把鞑子赶出关去,便带你们出海发财去!”
“等着,我要回抚宁来娶媳妇哩!”
一句句粗俗的大白话引起百姓们的哈哈大笑。单纯的少年趴在院子围墙上,笑得前仰后合被中年妇女打了脑袋。中年妇女教训着自己的儿子,拍了这少年几下,又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眼泪。
她为突然暗下的希望哭了,这兵荒马乱的实在是不相信改水营会冒险回来救他们。去年已经旱了一年了,到处粮食都不够说今年全天下都是大旱,这上哪逃荒去啊。眼见今年的日子没法过来,一家人的性命,以后当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这乱世末世里,谁信得过?东王那样冰冷的随口答应,在城西百姓的眼里简直就是拒绝了。中年妇女神色哀怨地看了眼走出城门的改水营了口气。
常文广叫唤声,见百姓里的情绪稍微好了些嘴笑着朝满城百姓抱拳施了个礼,驾一声跑出了西门。旗总出去了后面的炮兵们也加快了步伐,很快就全部离开了抚宁县城。西门上的留守辅兵见没人出城了喝着把吊门放了下来。
直到框铁大门闭上了后一条缝,满城的百姓还是在道路两边痴痴望着,不舍得散去。
秦韬看了看最后一个出城的常文广,淡淡喝道,“炮兵整队,把马全套上,准备全速前进。”
全营人马迅摆出了长蛇阵,令旗招展,命令被传到了每一个部门。
“目标三屯!出发!”
……
这是交通手段匮乏的时代,背着各式战斗器具,步兵的基础行军速度只有三十里一天。这个时代的陆上交通基本依靠马匹,马匹就是这个时代的汽车。骑兵拥有远强于步兵的机动力,奔袭能力是步兵的几倍。
一匹上好的战马带着一个骑术娴熟的骑士,一天甚至能够驰骋一、两百里作长途奔袭,在敌人腹部来回穿插。便是一般的驮马,拉着车子一天也能跑六、七个小时,走个上百里。
改水营如今拥有近万各色马匹,算是摩托化了,机动能力很强。
改水营向西北方向插过去,离开抚宁,便进入了一片无人控制的区域。附近的州县原先都被后金打了下来,但一听到改水营登陆抚宁县,黄台吉就撤掉了京畿西部的所有部队。
部队撤了眼线没撤,如今的这方圆几百里没有可以打的鞑子部队,却密集分布着鞑子的斥候,探子。这些探子时不时逼近改水营,和改水营放出去的斥候追逐厮杀,上演一场又一场的小规模冲突。
黄台吉占了京畿中部的几个州县,改水营一来就缩,一走就扩,这是在逼秦明韬冲进自己的包围圈。
但秦明韬不能让黄台吉继续在京畿“女真化”各州县,肆意扩大后金的实力,他必须迎上这场战斗。如今黄台吉要牵制四面八方的明军,手上可以机动的怕也就万把人。这也是秦明韬重创皇太极的最好机会。
……
从早上走到中午,估计已经往西北走了六十多里,算是出了抚宁县县境,营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了。
改水营虽然都是精兵,但毕竟兵力少,无论是侦查能力和地域控制力上都比不上拥有近两万骑的鞑子。
改水营的斥候只能探到附近十几里的地方,越远就越不知道明暗。五六十里之外,斥候就完全没法做侦查了,全靠散在原野里的细作做些零星的眼线。
这样得来的情报只是些零星的片段,没法保证充分和有效。这里离三屯营也就是两百多里路,不知道鞑子兵力分布的情况下,随时可能遭到突然袭击。秦明韬不会冒无谓的风险,见士兵们稍有些疲惫,他准备扎营修整了。
侦查和细作是李锦熙的职责,秦明韬朝他问道,“附近哪里有水源?”
用剑鞘挡了挡正午的太阳光,李锦熙眯着眼睛往远处看了看,喃喃说道,“怕要再走三里路,西南面有个没人的村子,有口水井。”
秦明韬点了点头,大声传令下去,让全营加速前进准备扎营。但没走多远,突然看见前面原野上一阵烟尘滚滚,两骑改水营斥候不要命地撒腿着,往大部队这边逃来。秦明韬用望远镜看了看,脸上顿时变了颜色。
和脸色同样紧张的李锦熙对视了一眼,秦明韬大声吼道,
“全营列阵!进入战斗状态!”
各个旗总立即反应过来,策马往各自单位跑去。前列的忠字旗跳下了马,堵在烟尘方向的最前列,开始上药装弹。长蛇阵后面的其他部队以司为单位散开,朝忠字旗两翼移动,准备排开射击线型阵。
秦明韬又转过身,朝李承宗大声命令,“战车!辎重车,护住线列阵!快!”
李承宗大喊得令,开始指挥辅兵把有轮子的东西都堆到战兵的两翼和后部,最快速度构筑一轮简单工事。
这边的战车还没有进入位置,地平线上已经涌起了一阵沙尘暴。
那是汹涌而来的建州女真,铁蹄隆隆,那扬起的一大片烟尘飞速地朝这边扑了过来。那一片烟尘越卷越快,仿佛是六月天里突如其来的一阵黑云,瞬间就要让天地变了颜色。
夺路逃回来的两骑斥候终于冲到了阵前,不顾背上箭伤撕扯,为首一人大声朝秦明韬吼道,
“殿下!是莽古尔泰!鞑子正蓝旗杀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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