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骑战马用层层棉布包了马腿,并没有发出太大:寨里的嘈杂声音让秦明韬没注意到这队骑兵的接近,稍微一转马头,鞑子骑兵已经从队伍的两侧擦了过去。
错身的那一霎那,秦明韬看到了那个华丽的包锦铁盔下,后金大汗皇太极那最冰冷的面庞。那是一种狂傲到一定程度的冰冷面庞,你从那种脸上什么情绪也看不到。那冷冷的眼神不是看着活人的眼神,仿佛是看着一个即将死去的猎物。
鞑子的兵器猛地朝火枪手们砍了过来。皇太极驰骋在最前面,他看见秦明韬用的是右手握刀,一提马绳就驰到了秦明韬的左侧。
“认得我么?”
秦明韬还没有转过身来,电光火石间,狞笑的皇太极已经挥刀招呼上来。刀速仗着马速,倒似一阵白光掠影,闪电般地直奔秦明韬的脖子抹去。
只有这一个要没有钢甲防卫。
这种叠加的速度太快了,本不是一般人的反应速度能跟得上的。白光一闪,皇太极的马刀已经欺到了眼前的一尺。秦明韬全身的血液飞快地流动着,他扭头奋力躲开,试图用头盔卸下这一刀。但那刀子却仿佛张了眼睛一样如影随形,眼看就要见血封喉。
秦明韬脸_雪白,眼睁睁地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刀刃,等待着割喉放血的那一霎那。
但那一霎那终究没有出现,只听见铛一声,火花一闪,一把半月大刀从后面如开山破地般直劈过来,狠狠地撞在了皇太极的马刀上。
“小鞑虏!胆敢猖狂!”
那柄大刀怕足有十几。直直劈过来地力气惊人。立即把皇太极地马刀砍了个缺口。狠狠撞开。手上传过来地力量让皇太极地身子一震。再没能挥出第二刀。得了这个空隙。一个亲卫死死拦在了东王身前护住了秦明韬。
愤怒地后金可汗睁圆了眼。怒视着挡下自己一刀地中军千总朱伯恩。那朱伯恩却毫不畏惧地瞪着高速掠过地皇太极。他将长刀拖回稳稳地横在胸前。朝掠过去地皇太极大声怒吼。
“小奴!又逃了么?”
皇太极听了这话。又愤怒地转头看了朱伯恩一眼。缰绳下却是马不停蹄。转眼间已经重新冲进了黑暗里。前后只几秒钟。这队骑兵闪电般掠过了秦明韬聚集起来地小队伍。割下了七、八条生命只被一个火枪手刺倒了一名骑士。
那落马地鞑子就地一滚试图躲进黑暗里。却被愤怒地士兵们一拥而上围了起来。这边人多势众。一片鲜血横飞中。那落单地白甲兵被剁成了肉泥。
这个队伍暂时脱离了死神地威胁。但营寨里此时却已经乱成了一团。黑暗中喊杀声此起彼伏。营火。篝火有地大型光源都已经被白甲兵扑灭了。远处只是影影绰绰地一片混乱。
刀剑碰撞的铿锵声,动脉被割开的飙血嗖嗖声,让浸在黑暗里的营寨变成了一个恐怖的修罗场。
秦明韬的几个亲卫被刚才的骑兵突袭吓出了一身冷汗,再不肯让秦明韬走在队伍最前面,冲上来把东王团团护住。秦明韬怔怔地看着后面地黑暗,侥幸地摸了摸自己地脖子,却看到赵德带着六百多值夜兵冲了过来。赵德会合了秦明韬身边的一百人,依靠聚在一起的一百多根火把照亮了近处。
“父亲!不知道怎么回事边的鞑子护军全退了!”
秦明韬愣了愣,被生死厮杀搅得乱成一片的脑袋还没有开始思考,就突然听见南北寨门传来两阵巨大的轰隆声。一片喊杀中,红甲护军已经撞了南门和北门。改水营的士兵们面面相觑,一时个个都是脸色惨白!
“天杀的!我说怎么退了!是绕到其他门去了!父亲,现在如何?实在顶不住我们就从西门冲出去吧!黑咕隆咚的,怕鞑子也追不上我们。”
看来不止是白甲兵绕到了东门负责佯攻的红甲兵也撞开了已经的混乱南门和北门。秦明韬皱了皱眉头,不愿意答这句话。他绝不会退,他一退改水营就垮了,秦明韬绝不愿意走到那一步。
但营寨外黑咕隆咚一片,根本就看不见鞑子的运动方向。军队散在各处眼看就要和红甲护军,白甲护军展开白刃战。如果是白刃战枪手如何是女真精锐的对手?
秦明韬不愿意独自逃命,却又对这乱局一点办法也没有。
赵德看着义父苍白的脸色紧张地吞了口口水。他知道秦明韬是不肯退的,叹了口气德大吼一声“跟我上!”,便带着两百多人往东面跑去。每走几步,他就朝左近大声呼喝着,
“是山吗?”
混战中的士兵们听清了那是三将军赵德的声音,终于在一片乱局中找到了方向。士兵们不要命地挥刀砍几把,逼开游斗的白甲兵往这边逃来。
“是山麓!”
有几个人在奔跑中被扑上来的白甲兵砍倒了腿,但白甲兵毕竟少,附近绝大多数人还是逃了过来,很快就聚成了一个四五百人的队伍。火把聚在一
亮更远的地方,几百把钢刀围成一圈齐齐向外,让黑甲兵不敢欺上来。
赵德大受鼓舞,一边继续前进,一边大声朝黑暗里怒声喝道,
“是山吗?”
“是山麓!”
更多的人回应着这句辨明敌友的口号,赵德一路向前走去,周围聚过来的士兵越来越多,已经有了上千人。
秦明韬也跟了来,一千多人,两三百把火把聚在了一起,把周围的十几米全照亮了。附近地几百个白甲兵也围了过来,但对着聚在一起地一千多把钢刀,他们并没有扑上来。
“掷弹!”
改水营的士兵们腰上都着两个手榴弹,稍微拉开距离,他们就可以朝黑暗里砸手榴弹。白甲兵显然已经习惯了手榴弹的延时引信,飞快地在黑暗里躲避着。
那一阵阵炸虽然没伤到多少白甲兵,却也让鞑子再不敢逼近。
“是山吗?”
“是山麓”
北面突然传来几百人的呼应声,常广和李锦熙带着三百多人从北门过来,朝秦明韬这边的主力会合过来。秦明韬脸上一喜,大声朝跑过来的常文广问道“常文广!北门什么情况?”
文广没有答这句话,眼见就要和秦明韬会合,他突然猛地一转身,大吼一声一刀砍向跟在自己后面的白甲兵。逼得那鞑子扭身闪开窜回了远处的黑暗。甩开了追兵威胁的常文广这才呼了口气,跑上来大声答道,
“好像是镶白旗的多铎北门带队!红甲兵破开了北门,但没冲进来,在外面破坏拒马和陷马坑。”
李锦熙此时手上也抓着一大刀,他腿上似乎受伤了,一片鲜血淋漓。大口着喘着气朝秦明韬大声喊道,
“殿下,鞑子好像也有顾虑,只让最强悍的白甲兵突进来,就连红甲护军也不敢放进来乱战。”
李锦熙痛苦地按了按大腿上的伤口,咬牙说道,“昨天就有几个暗哨被皇太极派人干掉了被其他暗哨发现了,那些‘摸哨子’的鞑子小队转身就逃,倒像是小规模冲突一样。今天皇太极成功抹掉了一片暗哨后才突然冲进来!我看皇太极小心得很,比我们更害怕伤亡!”
战场上的形势已经乱成一片,如果红甲护军冲进来,改水营肯定要崩溃。但是皇太极却没有作出扩大战斗的决定。
他胆怯了?他也没料到战斗会这么顺利吗?秦明韬愣了愣,看着眼神焦灼的李锦熙,喃喃问道,“什么意思?你是说皇太极怕死人?怕撤不走?所以不敢用红甲护军?”
李锦熙点了点头声喊道,“肯定是!上次大凌河杀了那么夺人,这次正蓝旗又死了那么多人,虽然搞掉了政敌莽古尔泰,但女真人就几万战士,再死人皇太极也别做这个大汗了。红甲兵他都不敢放进来,只拿最善战的白甲兵突营看他随时准备撤退!”
“他这个袭营是要做净赚的买卖,绝不肯折本!”
常文广闻言喜上眉梢,大声吼道,“军师说的对!皇太极这次入关是只能赚不能亏!就算能端了我们,他死人太多没了族人拥护也就是个屁!他哪里敢轻易下注?稍次一点得红甲护军他都怕乱掉,不敢放进来乱战。”
听到李锦熙的分析秦明韬不禁皱紧了眉头。拿生命去赌敌人的底线决不是好办法,但此时再没有第二条路了秦明韬不能让改水营在混乱中失去战斗意志。看向了远处的暗处,听着那不断传来的嘶吼声和拼杀声秦明韬下定了决心。
“好!我们绝不逃!我们杀回去!赵德往南,常文广往北,各自带几百人走过去,一路聚拢人手,同时放火烧着一切能烧的!”
“得令!”
常文广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赵德已经毫不犹豫地执行了这项命令,带着队伍里的骁字旗三、四百人跑了出去,一边聚拢散兵一边四处点起火焰!帐篷,战车,木头望台,一个也不放过,巨大的火焰冲天而起,把躲在阴暗里的白甲兵全部暴露出来。
“常文广,傻站着做什么!快去!”
“啊!知道了!”
两队人马都散了出去,在两个方向上点着了熊熊大火。秦明韬也带着剩下的四、五百人往东面抄过去,一路点火聚兵。
“是山吗?”
“是山麓!”
一声声的呼喝让混乱的散兵们找到了方向,像百川汇海一样涌进了这三股洪流中。营寨本来就不大,不过两三百步方圆,改水营这独特的口号一响,几十米内的士兵们就全聚了过来。营寨里冲天的大火下,队伍的规模越来越大。
“朱伯恩,带中军去护住辎重车,别让鞑子发现了烧了!其他的东西一个不放过,一路烧过去!”
“末将得令!”
鞑子的白甲兵们似乎都得到了统一的命令,没有和聚在一起的大股改水营厮杀。秦明韬带着几百人一路往东去,用烧着的帐篷和战车点亮了道路,却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战斗。白甲兵一看
人冲过来,便是毫不犹豫地转身就逃。
就是没有帐篷可烧的地方,聚拢的火把也可以照亮十几米。
一些火枪手已经装上子弹,另一些士兵抓着手榴弹时准备给出现的敌人吃上一炸。这会改水营已经聚拢了一些人,形势好了很多,别说是人数不多的白甲兵硬拼,就是外面的红甲护军全冲进来,这会也没法轻易吃掉改水营。
一千多白甲兵显然不是来硬拼的,聚在一起的改水营士兵毕竟人多,白甲兵无论如何骁勇也要吃苦头。一见这边聚拢了,那些狡猾的杀手撒腿窜进了黑暗里。
人越多鞑子的袭击就越少,秦明韬一直走到东门,合起来也没有遇到三十个鞑子敢冲上来。散在营寨里的一千多白甲兵仿佛是不能见光的老鼠愿露面的狐狸,只欺负着落单的散兵,一见光就往黑暗里窜。
显然,他们是能就捞,绝不愿意在风险巨大的夜袭上折了老本。便是冒着挨上几下的成本,狡猾的白甲兵也不愿意和大股的改水营士兵对抗,只往没有光亮的暗处逃去。
营寨不大到口号后跑来的改水营士兵越聚越多,几乎全部汇进了大队伍里。走到东门,秦明韬这边已经聚拢了一千多人。秦明韬越杀越勇,开始作出更多的组织。
“梁老大!你一半人往南走到南门去,汇合赵德后到中央校场上去。其他人跟我杀回北门!”
“得令!”
分了些人给梁老大,秦明韬自己率七百多人一路往北门摸过去。黑暗里的白甲兵却没有一个上来迎击,找得到暗处躲闪便躲过去,如果附近全被点着了大火没暗处可以躲,鞑子便飞快地爬上一米多的低矮寨墙营寨外的黑暗里跳下去。
秦明韬到达北门的时候,常文广已经把破开北门的红甲护军赶到了门外远处。常文广带着一千多人护着北门,用投石车朝营寨外的黑暗里扔着手榴弹,希望能炸死几个倒霉鬼。
“殿下,外面的拒马已经毁了,营寨里的白甲兵跟耗子一样躲我们,好像这会全溜到了西门那边。西墙上一百多值夜兵没挡住了过来。”
“什么?西门被鞑子打开了?”
主力一走,白甲兵又趁乱摸了营寨西面,乘聚在这里的人多干脆又打开了西门。
秦明韬骂了声娘,不禁恨透了这些狡猾的白甲兵。
现在局势虽然稳定下来,但伤亡却不知道是多少。烧掉的营帐和设施不说是那几百辆战车的损失就足以让秦明韬发愁。改水营的人大多已经聚拢在营寨东面了,形成了集群战斗力。秦明韬咬牙看着黑漆漆的西面怒地举刀大喝,
“杀回去这些狐狸!”
但秦明韬的话音未落,一声悠长的牛角突然从营寨西面响起牛角声不紧不慢,在白甲兵控制着的西寨门附近大声吹响。秦明韬心下一凛,正在惊疑这牛角号是什么意思,营寨里最昏暗的地方已经窜出了无数的白色身影。
白甲兵开始撤退了,他们避开了大股的改水营士兵,只捡最安全的路径冲到了营寨边,一托一跳爬上了寨墙,毫不犹豫地朝寨子外的黑暗里逃去。不光是冲进营寨里的白甲兵开始撤,寨子外的一片黑暗中,那些影影绰绰的红甲护军影子似乎也在移动,迅速朝远处逃去。
秦明韬目瞪口呆地看着女真人的大撤退,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无法平息的羞辱感。他愤怒地睁圆了眼睛,举刀朝西门冲了过去,
“跟我冲,别放走皇太极!”
愤怒的秦明韬率领整个改水营往西门追过去,但皇太极却没有给秦明韬任何机会。等到秦明韬冲到营寨西面,好不容易在火把里看到西门的轮廓时候,却看到皇太极怡然自得地骑在马上,立在寨门外的几米处。
女真人的大汗已经结束了夜袭,正轻轻地抚摸着坐骑的长鬓,用那冰冷的眼神看向气喘吁吁的秦明韬,仿佛在嘲笑这个男人的愚蠢。秦明韬突然间涨红了脸,他愤怒地抢过一支燧发枪,端起来就要对准皇太极那一身山文铁甲。
秦明韬还没端平枪,皇太极却冷地笑了笑,一甩马鞭骑开了。望山里又是黑漆漆的空空一片,空旷得让人发疯。秦明韬满眼血红,不甘地要爬上寨墙射击,却被赵德几个死死抱住。
“父亲!寨墙上危险!”
仿佛是一阵风吹过原野,女真人的夜袭部队已经消失在那一片骇人的黑暗里。
秦明韬怔怔地看着那漆黑的夜,再也迈不开脚步。他的脸上突然狰狞起来,端起枪愤怒地朝黑暗里开了一枪。那发射药的爆炸声在安静下来的营寨上空传响,显得分外的愤懑。他不解恨地重新上起了子弹,在黑漆漆的夜里疯狂地搜索着,却什么也没找到。
“皇太极!我秦明韬一定要亲手灭了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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