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下来以后,阿布在于敬龙的陪同下,到盆地的各个执勤警戒部位巡视了一圈。
于敬龙说值班人员都已经安排好了,每个人平均站哨时间不到一个时辰,都能捞到和家人团聚的时间。
等阿布检查完所有哨位、回到屋里时,芸娘已经把炭火生的很旺了。
屋内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果脯、糕点、还有各种油炸的肉段、果子。
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用的荤油,到了年末岁尾,却都敞开了可劲儿用。各种好吃的食物都要用油炸一下,好像只有这样,吃起来才比较香。
今天阿布三个人都去温泉泡了个澡,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洗去了一年的忙碌和灰尘。
吴夜的小脸儿在炭火热气蒸腾下,被映得红彤彤的。
吴夜的吃相不是很好,嘴里一直塞得鼓鼓囊囊的,手里却还抓着各种可口的美味。
芸娘轻轻拍了他一下,告诉他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吴夜喝了一口酸奶,转头问阿布:“师父,咱们现在干什么呀?”
“守岁啊!按照习俗,今晚要熬夜,不能睡觉。”
“守岁干什么?”
“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等过了今晚,明天就到了下一年了,你就又长了一岁。
今晚之所以多熬一会儿,就是告诉人们,要珍惜时间,过去的时间永远回不来了。
还有一个说法是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年是一种很凶猛的怪兽。
它只会在除夕的晚上出来,等大家睡着的时候,出来抓小孩儿吃。”
说完便做着鬼脸,张牙舞爪的吓唬吴夜。
吴夜也张牙舞爪的、嘴里哇呀呀的叫着,和阿布嬉笑在一处;芸娘在一边看得咯咯直笑。
陪吴夜闹了一阵,阿布接着讲:“但是呢,如果人们在门口贴上红色的对联,并且在屋里守着不睡觉,它就不敢再进来了。”
“那我也不睡,让它不敢来咱们家。“吴夜圆睁着眼睛说道。
他一边在旁边吃东西,一边听阿布和芸娘闲聊。
“以前我们在太常寺时,姐妹们也会在除夕夜守岁。
那时候,我们也会抽空出去一趟,感觉市坊里面卖的各种吃的、玩的都那么诱人,街上飘的香气怎么闻都闻不够。
可是我们的钱不多,只能偷偷的咽着口水,尽量忍着不去看、不去闻。
最后逛遍了整个街市,也只够买些便宜的小吃食回去。
等到晚上,我们就抱着被子,拥在一起,吃点自己买的食物,说些悄悄话……
那时留给我的感觉就是除夕夜很黑、很冷,很饿。
唉!也不知道那些姐妹们现在过的怎么样。”
芸娘声音细细的说着,像是在回忆一个遥远的梦。
阿布也没有打搅她的回忆,在温暖的炉子旁,两人静默了很久。
随后芸娘忽然像惊醒了似的,抬头问道:“给我说说你们那时候是怎么过年的吧。”
“哦,我们那时候啊,还算是比较热闹吧。
到了夜间,满眼也都是灯火通明的,和白天差不多。
除夕夜这一晚,电视上会有春节联欢晚会播放。
电视就是一块长方形的大玻璃,里面可以播放录制好的各种节目,有歌曲、舞蹈、相声、小品等等。
不过看的多了,也就那么一回事吧。吃的喝的方面,可能会比现在的种类多一些。
后世的一些食品生产厂家,可以根据人们的喜好,调制出各种不同口味的食品。
但这种情况也不是太好,因为好多食品里面都会放很多的防腐剂和添加剂……
长时间食用这种产品,会对身体产生不好的影响。”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忽然感觉吴夜好长时间没了动静,回头看时,发现刚才还信心满满、准备一起守岁的小家伙儿,已经像个泄气的皮球,软倒在了芸娘旁边。
两人不约而同的伸手,准备抱起吴夜,于是二人的手便碰在了一起。
阿布有意无意的在芸娘手上蹭了蹭,芸娘望向阿布,露齿一笑,说道:“还是我来吧。”
说完芸娘小心抱起吴夜,将他安置在了床上。随后又回到炭火旁,两人偶尔动一动手,吃些可口的零食,一边慢慢唠着家常。
同一时间,张大叔家里,张彩儿一家四口,加上李岩,气氛就热烈很多。
张彩儿的哥哥张亮不停的招呼着李岩先生,斟酒夹菜。
张彩儿静静的坐在旁边,而她的思绪已神飞窗外,她在想像着阿布先生和女先生此时在做些什么,说着什么话。
甚至连阿娘叫她吃菜,她都没有听到,于是就被张大娘连声责怪着,这丫头怎么了,像丢了魂似的,小心年兽把你叼跑了。
张彩儿歉意的笑了笑,拿了些零食在手里,继续想着心事。阿娘只能叹息一声,闺女长大了,心事也不告诉娘亲了。
李宝田家里,李宝田和刘远禄两个人在一起,亲哥俩般的搂肩搭背,说话的内容和过年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是讨论如何改变玻璃的颜色,就是谈论如何能改进皂液的使用效率。
说到兴浓处,举起酒杯碰一碰,仰起脖子一饮而尽,而后就是一阵爽朗的大笑。
卫氏和孩子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在旁边暗自生李宝田的怨气:大过年的,把老婆孩子扔一边,搂着个大男人,成什么样子!
李玉红家里,黄氏带着虎头,在屋子里摆弄着一个铁架子,上面有用竹签串着的一块块的羊肉。
阿布先生说,这种方法烤制的羊肉,鲜嫩可口。虎头边吃烤肉边问,不知道玉红叔叔现在怎么样,有没有烤肉吃。
黄氏就安慰他,叔叔都是大人了,能照顾好自己,而自己的心里又平添了一份思念和忧愁。
老杨头家里,老杨头和自家孩子大壮、二壮碰了一下杯,两个壮小伙子被辣的同时一呲牙:“爹,这什么酒,怎么这么辣!”
“嘿嘿,兔崽子,传说中的琼浆玉液,也不过如此了,这可是浓缩后的米酒,全是粮*华。”
老杨头最终还是把自己酿的米酒蒸馏了一下,浓缩后高浓度的白酒喝起来的确够劲儿啊!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张翠虎三人一路上遵从阿布教导,一边行路,一边注意各地的物产、打听出众人物,在地图上圈圈点点,倒也标注了很多的信息。
长途奔波之后,现已进入山南东道商州地界。可惜天降大雪,无法前行,整个店内仅剩他们三人。店家倒也和善,邀请他们三人同其家人一起,除夕守岁。
问起他们三人的行程,他们说准备去邓州南阳,寻访会做水排风车之人。
店家思量一会儿,一拍大腿,说我想起一件事来:几年前,有父女在店内打尖,有官宦公子哥见那女子长得俊俏,便上前调戏。做父亲的男子当然不允,上前拦阻,被跟随的狗奴才一顿拳打脚踢,折了一条腿。
那父亲倒也硬气,愣没出一声求饶,我怕闹出人命,就上前劝阻。那公子哥本是一退隐高官之孙,朝中关系盘根错节,在这一带州府辖区,地方官员无人敢惹,最后只得任他扬长而去。
后来我帮忙找来郎中,为他瞧病,闲谈中,他说他本来承祖上祖业,以造水排风车为生。
后家道没落,这才来蓝田寻亲,我见那男子虽伤病缠身,仍言谈自若,气节高雅,因此印象十分深刻。
三人听后,面面相觑,这么说,原来竟是走过了头!
及至深夜,三人谢过店家的酒食招待,回房内休息,经过几番讨论后商定,先返回蓝田找找看,反正离商州不远。如果没有结果,再返身去南阳也不迟。
此时阿布正和芸娘聊到,在太常寺还有没有漂亮的女子、密友什么的,需不需要去解救放免。
芸娘就嘲笑道:“看看吧,充分暴露某人的色狼本性了吧;另外就你兜里这仨核桃俩枣的,人家根本就看不上。
想要放免一个人,得花费好多的钱财,根本就是个无底洞,怎么填也填不满。”
阿布就感叹,看你这话说的,我不是怕你在这里孤单寂寞,想给你找个好姐妹做个伴嘛,真是那啥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芸娘就问这是什么典故,于是阿布就给她讲起了有关仙人吕洞宾的故事。
听罢,芸娘捶了他肩膀一下,笑骂道:“好啊,原来你在拐弯抹角地骂我是小狗啊。”
阿布趁机捉住她的手,握在手里,笑着说道:“这是你说的,我可啥也没说。”
芸娘抽了一下,没有把手抽出来,也就任他握着。洁白柔荑、软若无骨的手散发着淡淡清香,沁人心脾。
一时间两人都静默无声,气氛变得微妙而旖旎。偶尔芸娘转过头,对上阿布的炙热深情的眼神,眼波温柔如醉。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布问道:“你想不想回老家看看,看看是否还有别的亲人?”
芸娘啊了一声,她没有想到,阿布怎么会问起这个问题,轻轻把手抽回来,放在膝上。说以前也这么想过,但是距离太过遥远,还要做海船,心思就淡忘了。
阿布说:“等开春忙过一些事情,咱们就一起出海,去新罗走一趟,看看你的父母双亲是否还健在,到时候把他们一起接过来。”
芸娘心里一阵激动,能回记忆中的家乡看看,可是她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徘徊在心底不去的梦想。
接下来阿布的话,却让她又是害羞,又是尴尬。
“咱们这么下去也不是事儿啊,得抓点儿紧,赶快禀明高堂,拜堂成亲呐。”
于是她只能用那双好看的、像是月牙般的眼睛,没有丝毫杀伤力的瞪着阿布。
阿布便嘴边含笑,回望着她,怎么看也看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