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惊心动魄的上一年相比,初平四年的冬天显得极为平淡,然而,新年的喜庆尚未完全退去,春耕正在进行当中,一条重磅消息就像是惊雷一般,炸响在中原大地。
兖州刺史曹操倾尽全部兵力,有如泰山压顶一般攻向徐州,数十万百姓再次流离失所,向周边地区逃亡。
“前太尉曹嵩及子德从琅琊入泰山,邵遣兵迎至,未到,而徐州牧陶谦素怨操数击之,乃使轻骑追嵩、德,并杀之于郡界,邵畏操诛,弃郡奔逃,不知所往。”
读罢手中言简意赅的急报,刘备不禁喟然长叹一声,该来的还是要来,曹嵩在这个时空的命运,还是跟前世一模一样。
“陶恭祖素有名望,应该不会做出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吧?”卢植皱起眉头,有些不确定地询问道。
恩怨分明,不迁怒他人,乃是做人的基本准则,即便陶谦被曹操打得头破血流,可人家老爹又没招他没惹他,好端端的在琅琊躲避乱世,压根就没参与到曹操的大业之中。
诛杀与自己毫无恩怨纠葛、并且毫无反抗能力的敌方家属,这种事情如果真的坐实,那陶谦也就没什么脸面再待在徐州牧的宝座之上了。
太丢脸了。
刘备叹了口气,又拿起另外一份情报,与陈登发来的上一封急报不同,这份由直属于田豫的徐州商会密探传回的情报,相对要详尽许多。
根据徐州商会所说,这一次截杀,确实有些阴差阳错的因素。
“据说曹孟德命令泰山太守应劭前去迎接自家老父,没曾想我们的前太尉大人家中财产实在过多,弄了百余辆大车来运送财物,走得无比缓慢,比预计的汇合时间晚了整整一天。”
“陶恭祖从琅琊方面得到消息之后,派遣麾下都尉张闿率领两百骑兵前去拦截,本意是吓唬吓唬他,让曹孟德不要再对徐州动武,却不料那张闿见财起意,擅自下令诛杀全部曹家人。”
“曹家老爷子原本已经逃到后院,准备钻洞离开,结果他那位小妾体形肥壮,卡在墙洞里动弹不得,老爷子无计可施,只能躲入茅厕,结果全家都被乱军杀害。”
“张闿夺了财物,带着部下向豫州方向逃窜而去,曹孟德把怒火宣泄到陶恭祖头上,倒也没什么错。”
说起这位由于体形肥壮而断送了家人性命的小妾,刘备脸上肌肉不禁抽搐了几下,又回想起前年秋天去琅琊拜访曹嵩的时候,所见到的飒爽英姿。
那还是刘备生平第一次看见拎着整只猪肘边走边吃的人,更为恐怖的是,还是一个女人。
如果知道今后会因为体形问题丢了性命,她还会那样胡吃海喝吗?
听刘备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卢植也无话可说,只能重重叹息一声,“陶恭祖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即便与曹孟德有仇,也不应当派人去恫吓他的家人啊。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如今曹孟德占了大义的名头,只盼他不要迁怒于徐州百姓。”
“那就难说了。”刘备摇摇头,对此不置可否。
在所有历史典籍中,都有过曹操在徐州展开屠杀的记载,对于徐州人民在这场战争之中的遭遇,有些书里记载得详细一点,包括几座城遭遇了大屠杀、男女老幼甚至是鸡犬都没有躲过灾难、泗水为之不流这些,都写得清清楚楚。
就连将曹魏势力奉为正宗的三国志里,对这次行动也有比较简略的记载,虽然陈寿没有直白地描述,但从“所过多所残戮”这六个字,还是可以看出,这件事并不是别人给曹操脑袋上扣屎盆子,而是他确实做过人神共愤的事情。
但话又说回来了,亲爹和亲兄弟被人弄死,换了是谁都要发疯的吧,刘备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也不敢大言不惭地说,如果事情落在自己头上,他还会保持冷静,不让怒火蒙蔽双眼和心灵。
“难道那位曹公,真的会对徐州百姓做出什么事情?”这时候诸葛亮捧着一本书走了进来,恰好听到了卢植和刘备的对话,脸上顿时布满了阴霾。
虽然诸葛珪的遗孀和子女都迁居幽州,但归根到底,他们还是琅琊诸葛氏的子弟,听说家乡的族人可能遭遇不测,诸葛亮岂能无动于衷?
“放心吧,琅琊北部已经被纳入为师治下,只要曹孟德没有彻底发疯,能够掂量清楚自己的实力,他就不会对琅琊做出什么事情。”刘备微微一笑,让诸葛亮尽管放宽心,“再说了,陶谦的根基在彭城、郯城和下邳,曹孟德想要报仇,只会越打越向南边,没有转头北上的道理。”
诸葛亮点点头,也忘记了自己过来是要请教什么问题,便又捧着书返回后院去了,只留下卢植和刘备这师徒二人默默对坐。
“听说玄德你已经向邯郸发去命令,让我军暂缓进攻,将精力放在地方治理上?”卢植轻咳一声,将话题转移到己方势力。
刘备点点头,正色说道:“确实如此,赵国、清河两地地域狭小且人口众多,世家豪强林立,掌握着绝大部分土地,需要着力清扫一番,否则后患无穷。”
老先生眼角抽搐起来,他从刘备的话语中明显感觉得到,时隔数年,自己这个弟子,又要高高举起屠刀,杀得人头滚滚了。
“玄德啊,你都已经三十多岁,膝下有四个孩子了,做事就不能温和一点吗?”卢植想了想,觉得自己至少也要尽到一位师长的责任,便苦口婆心地劝说起来。
“先生可还记得,当年在争夺冀州之时,我已经极力招揽,给过他们机会,可是那些人的态度呢?”刘备冷笑起来,眉眼中冷意森然,“不但出尔反尔,帮着袁氏捕杀我方人员,就连出身于冀州的审正南都遭遇暗杀,险些死于沟渠之中。他们为了利益,连自己人都能下得去手,我怎能将这些豺狼奉为上宾,对其委以重任,再等着他们反咬一口?”
有些人已经盘踞在人民头上吸了二百年血,享受了二百年的荣华富贵,也造了二百年的孽,想想那些直接或间接死在他们手中的人,刘备就觉得,他们就算全部死绝,也没什么可委屈的。